王晰,千符峰長老。
年齡已過八十,尚有三四十年壽元。
他生著國字臉,留淺須,眉發(fā)雖白,但臉上皺紋并不算多。
他最引人注目之處,在于一對圓溜溜的眼睛。
你可以想象兩顆彈珠嵌在撲克臉上的樣子。
是不是有幾分搞笑?
但別誤會,王長老本人一點也不搞笑。
嚴肅、刻板,不近人情才是他在宗門內(nèi)流傳最廣的標簽。
天色微亮,千符峰頂。
一古色庭院中。
樓誠正畢恭畢敬立在旁側(cè)。
王長老沉浸許久,將視線從那龍蛇游走的符印間拔出來。
眉頭緊蹙:
“臨摹之物何在?”
樓誠正早有準備,從袖袍中取出銅龍兵符。
“果真是此物!!”
王長老遽然動容。
一把將兵符奪到手中。
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臉色一遍比一遍凝重。
他突然大喝一聲:
“筆來!”
筆墨紙硯從房內(nèi)齊齊飛出,布于石桌之上。
樓誠正面色一整,聚精會神起來。
自從下了峰,已有許多年未目睹師父繪符了!
只見王長老提筆著墨,頃刻間,一道符印已落于紙上。
運筆綿長,鋒芒吐露,氣韻悠遠。
師父的繪符之術(shù)已到信手拈來的程度了!
樓誠正瞪圓了眼,一絲一毫都不想錯過。
欣賞許久,他突然無意間瞥見自己連夜送來的摩貼。
昂!
仿佛有一陣龍吟在耳旁炸響。
蒼龍之勢!
對??!
蒼龍之勢呢?
樓誠正剛要回眸,紙貼被‘唰‘得一下抽走了。
王長老面無表情,紙貼在他掌心化作一團火焰。
“寧遠?”
“啊……對!寧遠!紙貼是小福樓今日送來的?!睒钦\正回過神來。
“那還等什么?”
“啊?”
他還沒反應過來,王長老從袖口取出一枚船符,打了道法訣。
小船漲大,化作一艘褐色飛舟。
王長老負手立在舟頭,衣袍獵獵作響,吐出兩個字:
“帶路?!?p> 外門坊市。
雜役堂外,人頭攢動。
不知是誰傳了消息,今日有公告張貼。
堂后,書房外。
朱掌柜剛和堂主匯報完名單。
想到今日之事,他神清氣爽,哼著小曲往前堂行去。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回廊中沖了出來。
正是阿穩(wěn)。
阿穩(wěn)雙眼通紅,死死盯著他手中的名單。
看清來人,朱掌柜兩頰的肥肉顫了顫,嚇得往后退出好幾步。
“你想作甚?!這里可是雜役堂內(nèi)!”
正當他想喊人時。
噗通!
阿穩(wěn)跪在了他跟前,一句話沒講,便一下接一下,如同搗蒜般磕起頭來。
砰!
砰!
砰!
聲音極重,一聽就沒留力。
朱掌柜起初還有幾分無措,但很快嘴角就掛起了一絲冷笑。
他抱起手,張開腿往前走了半步。
一言不發(fā),看著少年在自己胯間磕頭。
十幾下后,阿穩(wěn)額頭已是血肉模糊。
“磕呀!怎么不繼續(xù)了?”
見阿穩(wěn)翻倒在地,朱掌柜終于開口。
“我……我錯了……繞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是您……”
“饒了你?好說好說?!?p> 朱掌柜抬腳,用靴底在阿穩(wěn)額頭重重碾了幾下。
阿穩(wěn)死死咬著牙,疼得渾身顫抖。
“好了,本掌柜向來恩怨分明,你襲擊我之事就此揭過?!?p> 阿穩(wěn)剛睜開眼,便見一張名單湊到跟前。
“識字嗎?這是下山仆役的名錄?!?p> 朱掌柜生怕他看不見,特意用手指了指。
阿穩(wěn)。
寧遠。
一前一后,一個沒漏。
阿穩(wěn)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暈死過去。
“求求您……高抬貴手……求求您……”
朱掌柜看了眼日頭,伸出手掌打開五指。
五!
阿穩(wěn)一時沒反應過來。
“五年,五年內(nèi),你們每月俸額九成歸我?!?p> “你要我的可以,但這不關寧大哥的事……”
朱掌柜冷笑:“你在說什么?這是把你們留在門內(nèi)的代價。”
說著,他從袖口抽出兩張早已擬好的書契:
“簽不簽是你的事,趕緊從哪來往哪滾,這是雜役堂,下次再溜進來打斷你的腿!”
……
……
辰時一刻。
雜役堂大門敞開,兩名仆役迅速將名錄張貼出來。
稍傾,堂外人群炸了鍋。
有人歡暢大笑,有人嚎啕大哭。
能進仙門,皆是有資質(zhì)之人。
仆役們資質(zhì)雖然差了些,但誰還沒顆求仙問道的心?
再不濟,趁著年輕力壯多換些強身健體的丹藥,拿到凡塵里去,那可就是榮華富貴的保證。
誰愿意平白無故被斬去仙緣!
朱掌柜在堂內(nèi),看著騷亂人群,忍不住得意地打起來算盤。
正在這時,兩名仙家弟子徑直朝堂口走來。
一男一女。
男的身著青衣,腳踏錦靴,束發(fā)成冠。
女子素袍輕紗,青絲披肩,稚嫩面容里透著一絲紅艷。
兩人皆腰懸佩劍。
一看便氣度不凡,人中龍鳳。
朱掌柜面色一變,趕緊迎上前去。
他在仆役中作威作福,那是有堂主撐著。
在仙家面前,他可不敢露出半分不敬。
男子走到近前:“你是掌柜?”
“正是小的,兩位仙師大駕光臨,有何差遣?”
“不是什么大事?!蹦凶佣堕_一張文書。
朱掌柜躬身湊過去一看。
這不是寧遠的名字和畫像嗎?!
“可認識?”
朱掌柜被問得心頭一緊。
怎會有仙家為那廝找上門來!
“這……認識……”
男子眸光閃了閃:“送出宗外,明白嗎?”
“明白明白,這就安排!”
朱掌柜大松了口氣。
“管好嘴巴。”
臨走,男子給了個警告的眼神。
見兩人走出堂。
朱掌柜抹了抹額頭,已全是冷汗。
那廝怎么會惹上仙家?
既然如此,便怪他命不好了。
朱掌柜搖搖頭,抓來算盤。
剛撥了一顆珠子,外面人群傳來驚呼聲。
“有完沒完了?小春,你出去,讓他們要鬧事找別的地去,別在堂口瞎嚷嚷!”
“小春?”
沒等來回應,朱掌柜抬起頭。
只見兩名手下盯著外面,呆呆愣愣。
“什么大事……”
話還沒說,朱掌柜的嘴一點點長大,也愣住了。
只見一艘飛舟落在堂前。
先是跳下一中年男人,跟著下來位老者。
人一個都不認識。
但不妨礙感受其強大的氣場。
以及只在抬頭時才見過的飛舟……
兩人幾步進了堂,聲音洪亮震耳:
“寧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