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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陷落

44.本能

青山陷落 隔夜玫瑰 592 2022-05-25 11:52:12

  天臺有風(fēng),對穿著單薄的女人并不友好。

  城市的大部分夜景被收入眼底,路晚嚼著口香糖,想起了前幾年被熟識的客戶邀去維多利亞港跨年的事情。絢爛煙花騰空時,光影交錯,那小哥獨自站在繁華背后拉著手風(fēng)琴低唱樸樹的歌,冬天的夜很冷,她坐在長椅上聽了整晚。

  天亮?xí)r,她把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都放進(jìn)了小哥跟前的盒子內(nèi),關(guān)掉手機(jī),然后提著高跟鞋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回到酒店。

  自由的概念過于虛無縹緲,路晚覺得做一只終日翱翔的鳥兒很辛苦,現(xiàn)在她只想被人圈住翅膀溫柔養(yǎng)護(hù)。

  ——我想你。

  冷風(fēng)拂過發(fā)絲,遮住了路晚寂寞的眼,她熄滅手機(jī)屏幕,又重新打開。聊天界面的這最后一句話是她發(fā)的,沒撒謊,是真的很想他。

  她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念起他,他最近很忙嗎?今天又是星期五了,他會教孩子們畫些怎樣有趣的畫?

  抱著以往甜蜜的點滴不松手,卻是患得患失,像正在熱戀當(dāng)中的年輕女孩子。

  “頹廢個什么勁兒?離開你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姍姍來遲的??伦院笈牧伺穆吠淼募?,順手扔了一罐啤酒在她懷里,“真的蔫兒了?這可不行,周末帶你去參加個舞會放松放松,要不要去?”

  “我可不會跳舞?!?p>  “少來,你以前還在學(xué)校文藝晚會上獨舞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什么種類的舞是你沒有涉獵過的?”

  “再說吧?!甭吠砼d致缺缺,實在沒心情再笑。

  往昔可以像個瘋子般握著酒瓶在天臺上尖叫,鮮活的血液還在骨子里汩汩流動,如今她腦子里卻充斥了隱晦腥氣的想法,從這個高度跳下去,身體會有多少處地方被摔成爛醬?

  “為什么不讓你男人過來這邊幫你?”

  “???你剛才說什么?”

  “你男人呢?他跟你愛得要死要活,沒吵著要過來?”

  “我拒絕了。沒有那個必要,我都能解決好的?!?p>  “他如果真的愛你,會包容掉你的一切?!弊?缕^頭去看路晚側(cè)臉的線條,語氣成熟,“接受你不完整的家庭,以及修復(fù)好你殘缺的心臟,將你從封閉的籠子中抱出來?!?p>  “就算戀愛結(jié)婚,就算是最親密的人,我和他依舊可以是兩個完整且獨立的本體。他已經(jīng)在自己原生的家庭中受過足夠多的苦了,??履阒绬??我,我不希望他再被這些莫名其妙的瑣事所打擾!”路晚顯而易見的激動了起來,雙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未打開的拉罐被她捏得變了形。

  “真是這樣的嗎?”

  “難道還有其他解釋嗎?”

  “可在我看來你只是將他推得更遠(yuǎn)罷了,你總是在抗拒,抗拒別人全心全意的愛你。怕什么?怕他對你的愛會突然消失?怕你會成為他耐心耗盡后厭煩的累贅?怕到最后失去他所以從開始就有所保留?”

  “沒有,沒有……”路晚站起身來擺擺手,已經(jīng)是拒絕交談的姿態(tài)了。

  “我猜想的是,就算你們最后真的沒有在一起,你也能保證在他心中的印象始終是完美的。因為你從始至終就沒有讓他看見過你在這個冰冷城市艱難掙扎的樣子,你很害怕,從最開始就不愿讓他接觸到你的老母親,還有你那個便宜弟——”

  “夠了!???,你根本沒有立場來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

  “我的確沒有立場,你從未給過我這個立場!”??掳櫨o眉頭,將自己的心血淋淋的剖開,“你以為我們分開的這幾年是怎樣來的?不相干的人只是隨便說幾句攛掇的話,你就直接把我判了死刑。路晚,你問問自己,你有真正信任過我這個朋友嗎?”

  路晚擰動門把手,卻始終沒有力氣打開那扇下樓的門,她低垂著頭無聲流眼淚,眼皮半掀,跟丟了魂兒似的。

  “你總是這樣,小擰巴。”??螺p輕抽氣,抬起手來攬住了路晚的肩膀,安靜地?fù)碜∷创髅劳难劬镉瘽M了晶亮,“怎么就把自己弄得這么辛苦了?”

  厚重鐵門被打開,轉(zhuǎn)臺的灰塵顆粒隨著欄桿和樓梯一直往下,裹挾著一聲女人的無奈嘆息。

  “好啦,是我的錯,再說就打嘴巴。別難過了,周末我?guī)闳ヌ琛!?p>  中年女人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正閉著眼睛休憩,五官與儀容不需多加修飾,端莊秀美的氣質(zhì)是極少數(shù)的,路晚長得跟她有七分相似。終究是上了年紀(jì),她縱然是處于放松狀態(tài),眼角的魚尾印記也清晰可見。

  “你睡著的樣子很漂亮,像你年輕時那樣?!甭吠碜酱策叺囊巫由希徛┥砦兆×怂萑醯氖?,“睡那么香呢?出院以后你可要給我包餛飩吃,不然我會很失落的。”

  不過如此,她依舊是那個渴望母愛的小女孩。

  “媽……”路晚用自己的額頭抵住黎如華的手背,眼淚一顆一顆地流在了白色床單上面,無聲、隱忍的宣泄。

  臉頰處傳來了柔軟的觸感,路晚慌忙抬起頭來,對上了黎如華的視線。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輕輕地為自己的女兒擦拭淚水。

  那是屬于母親的慈愛的目光。路晚應(yīng)激般的支起身子來,甩開黎如華的手跑出了病房,她死命地按著電梯按鈕,眼里蓄的一汪水快要溢出來。

  電梯里擠滿了來往的病人和家屬,安靜得只聽得見重型機(jī)械運(yùn)作的聲音。巴掌大點的嬰兒兀自啼哭起來,要么是拉褲子了,要么就是需要喂奶,年輕女人手足無措地哄拍著自己孩子的背,她面帶愧色,微弓著身體掖緊了襁褓。

  尖銳的啼哭聲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不斷擴(kuò)散,有人已經(jīng)皺起了眉,好在都愿意理解,沒有人出聲抱怨或是辱罵這位年輕的母親。

  電梯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不斷減小,路晚呆滯地盯著,面無表情。

  住院部樓下的大廳裝修得氣派,光亮的地板,雪白的墻壁,好幾根莊嚴(yán)豎立的大理石柱子,就連那密密麻麻的宣傳欄文字也被數(shù)千萬道目光所流連。門庭一層一層的階梯上坐滿了人,患者,家屬,出租車司機(jī),黑車司機(jī),還有拿著卡片不斷推銷幾十塊錢旅館的男人或女人。

  這個世界好聒噪,所有人混在其中晃悠悠地轉(zhuǎn),沒有秩序、沒有規(guī)律,看似隨心所欲的活,卻始終囿于平凡生活的屏障中。

  被風(fēng)吹干后的臉頰冰涼,路晚渙散的眼睛忽然聚焦,她又發(fā)瘋一樣的往樓上跑。

  無法逃離這個怪圈,那就應(yīng)該與自己的親人或愛人緊緊抱團(tuán)。要愛,用愛那一點薄弱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撬開苦痛的缺口,直至將之徹底占領(lǐng)。

  病房門被重新打開,還在擦拭眼淚的黎如華錯愕地抬起了頭來。

  “我承認(rèn),我的情感需求自你離開后就處于欠缺狀態(tài)了。”路晚抱住黎如華,溫順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你再嫁是你的自由,將重心放在幼子上也不為過,我都不想計較了。只是,媽,你以后能再多分一點愛給我嗎?”

  卸下全身的尖刺,脆弱緩緩流露出來,路晚長舒一口氣,好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

  分不清黎如華和路晚母女倆到底誰欠誰的多,但總有些事情是不了了之的,或許,親人之間是不必分那么清楚的,需要對方的愛是一種本能,縱容對方的錯誤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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