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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陷落

46.漂泊止于愛人的相遇

青山陷落 隔夜玫瑰 833 2022-05-30 10:36:43

  黑白的眼中,是幢幢鋼筋水泥澆筑而成的高樓大廈,璀璨燈火織就了一場夢幻的繁華。似乎喧囂的環(huán)境更突顯內(nèi)心的寂寞,不知從哪一天起,該是有人愛上了漫無邊際的黑夜。

  成年男女在交往中講究你情我愿,路晚拒絕了那支舞,對此,男人并沒有表示什么異樣的情緒,不疾不徐地收回手,踩著紅底皮鞋越過喧鬧的舞池,再也不見身影。

  初秋的風(fēng)在冷月中穿梭,街景被霧化得朦朦朧朧、渾渾沌沌。路晚散開頭發(fā),隨手將面具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她輕動味覺遲鈍的舌頭,斜歪著身子靠在路燈下給??掳l(fā)消息,說先在外面等。

  與那晚的場景無二,她高傲地?fù)P起頭顱離開酒局和徐煜城,再獨自流浪在午夜的街頭。明明已經(jīng)遇見了阿青,為什么還會覺得難熬?

  他不在身邊。

  滿地的月影光華,緩慢咬噬著美麗的裙擺,她蹲下身去按揉著太陽穴,思念來得洶涌,漫卷著、奔突著,一發(fā)不可收拾。

  商圈大樓外面的led顯示屏上滾動播放著某奢侈品牌的服飾廣告,小小的銀翅蝴蝶時聚時散,如神秘的種族舉行某種儀式般陸續(xù)消散在陰暗的古樹林間,體型健碩的棕熊即將撲出屏幕,畫面截然而止。

  巨屏的3D裸眼,只不過是一場騙局。路晚揚(yáng)起的臉上打滿了黯淡的光,眼睛慢慢聚焦,她竟瞧見了先前舞會上遇到的男人。

  隔著長長的車流,他就站在對面,身姿筆挺,一手閑適地放在褲袋里,面具仍在臉上,看不清容貌。舞會的打扮放在外面顯得格外矚目,引來了不少路人的打量。

  屏幕上已經(jīng)切換了另一個品牌本季度的婚戒主打款,套用了莎翁的金句:Journeys end in lovers meeting.

  漂泊止于愛人的相遇。

  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路晚慢慢地站起身來,望著對面淚眼漣漣。

  毫不突兀的,那男人摘掉了面具,溫和面容上沾了淚,右手堪堪懸在空中,是告別的姿態(tài)。

  路晚心驚不已,警覺地在包里翻找手機(jī),視線一刻不敢從對面轉(zhuǎn)移,動作毫無章法,口紅這些零碎的小東西掉了一地。

  固執(zhí)地重復(fù)著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卻始終無人接聽,冰冷的機(jī)械女聲響在耳邊,路晚的視線徹底模糊。

  簡依青的背影與黑暗融在了一起,就好像他本來就該是生在黑暗的,無人問津,渴望被注意,渴望被愛,直至于悠長的等待中安然陷落。

  紅綠燈的暈影中,有當(dāng)初徐煜城懇切請求她多分給他一點愛的樣子。

  怎么那時沒有意識到?竟是這樣的愚蠢無知,在今夜微涼的風(fēng)里,她單方面的自憐就此結(jié)束。

  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圓,她卻習(xí)慣了強(qiáng)迫癥的生活方式,一直處于重病狀態(tài)。數(shù)學(xué)列豎式時要借助尺子畫直線,作業(yè)本上寫歪了的字要整排涂掉重來,櫥柜里碗外圍的花紋必須要上下重疊的對齊,不滿意同學(xué)錄上別人留下的字體,要擦除后自己描摹再一遍。

  成年后,這些癥狀大差不差地消失了,可那不代表著結(jié)束。

  該承認(rèn)的是,生理上的強(qiáng)迫或許要比心理上的強(qiáng)迫好一些。自己給自己施加的無形壓力,是瞧不清摸不到的尖刺,明明被扎得很痛,卻找不出病灶來。

  路晚對自己越來越苛求,身處職場的壓力,日漸加重的容貌焦慮和年齡焦慮,每一個都不輕松,她以為,都是她以為的缺陷。曾經(jīng)有段時間她的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去吃藥調(diào)理了好久。

  她討厭不完美的東西,尤其是自己。

  不完美的東西是不被需要的,那最容易被丟棄。

  在愛情中,路晚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紦?jù)主導(dǎo)位置,按她自己的節(jié)奏走,亦可以隨時抽身,以避免受傷。

  徐煜城的愛是真誠的,他卻偏偏與不真誠的路晚打了照面,并悲哀地獨自淪陷在其中。假如路晚能夠再年長幾歲,人生閱歷再多一些,心智再成熟一些,或許他和她能夠有個好的結(jié)果。

  與徐煜城戀情的失敗給路晚本就敏感的神經(jīng)又來了重重一擊,她身上的保護(hù)殼又厚了一層,她驕傲又悲哀地想著,這下誰也不能傷害到她了。

  誰知道呢?那個冷淡的怪男人就恰好走進(jìn)了路晚的視野中,并成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好奇不僅能害死貓,還會把一顆人的心搭進(jìn)去。

  路晚自大地把自己帶入了救世主的身份,去親近簡依青,去愛護(hù)那個孤僻缺愛的他。潛移默化之下,她變成了那個需要被拯救的那一方。寬闊的脊背,溫暖的懷抱,甜蜜的吻,她抵達(dá)了一片以前從未探尋過的極樂世界。

  恐懼與沉淪的快感相伴相隨,越感到幸福,便會越害怕失去。

  路晚還在打算繼續(xù)堅守自己不痛不癢的作風(fēng),可那是極其吃力的。在溫暖與心安面前,她做不到無動于衷,忍不住撒嬌,忍不住流淚,忍不住脆弱。

  本以為舒紀(jì)紅的去世是脆弱暴露的開端,可路晚現(xiàn)在才明白,在真正愛上簡依青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臟就已經(jīng)打開了一條柔軟的縫隙。

  在一段好的愛情中不需要那么多彎彎繞繞,原生家庭不算完整的她很難明白。

  黎如華和簡依青不需要交集,路晚是這樣認(rèn)為的。她說服自己的理由是不愿讓簡依青平白受累,實際上,她很害怕他跟自己的原生家庭有太多牽扯。

  小小的瑣事耗損的卻是實在的感情。眼見著自己的愛人消磨掉最后一滴耐心,被迫接受愛人離去的現(xiàn)實,那她就變成了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一個家庭,兩個人即可組成。路晚沒有那么多精力去經(jīng)營別的了,她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信心都匱乏,更加不敢去賭所珍愛的簡依青。

  很復(fù)雜吧,是好像弄得很復(fù)雜了。

  霓虹靡麗的街頭,路晚失魂落魄地想抓緊一個人,那樣就足夠了。

  其實他確認(rèn)過很多次的,是要他陪,還是留在原地等。

  他怎么會看不清她的心思,只是從來沒有拆穿過罷了。

  不真誠的人,從一開始就演算好了離別時怎樣才能走得更瀟灑些。

  路晚一顆小小的心臟偏要掰碎了來愛,悄悄留一點給自己,生怕自己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因為她是實實在在想活下去的。

  其實今夜她有想過坦白的,等??聫奈璩爻鰜砗缶突厝フ宜r罪。

  可是她醒悟得稍微慢了些。

  這次,是真的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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