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有水日復一日地拼命搬磚賺錢,但家里的積蓄卻不多,分別被江有水藏在幾個角落里。
墻壁的老鼠洞、桌子的墊腳,還有床板下、床底下的陶罐里等等。
這里一塊幾毛,哪里一毛幾分,好像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有錢。
江有水把江南西放在木板床上,然后把一張張帶著汗水味、霉味、舊的、破的、殘的錢找出來,一張張鋪開,最大的金額也不過是五元,最多的是一毛、兩毛,然后還有一分、兩分、五分。
藏久了,錢就帶著一股濃郁的霉味,刺激得很。江南西雙手捂住鼻子,拒絕被荼毒。
江有水把所有錢根據數額分類,然后算了一遍又一遍。全部家產加起來不到一百塊,江有水算了五遍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數字。
第一次是八十七,第二次是七十九,第三次......
江南西吱吱呀呀的亂拍一通,想要大吼一句,“一共七十八塊?!?p> 寶寶太難了。
“西西不要搗亂?!苯兴s緊阻止手足舞蹈的女兒,“聽話?!?p> 哎。
江南西抑郁了。
江有水又算錯了,江南西仰天長嘆,有個文盲父親應該怎么辦?
能怎么辦?
江有水又算了好幾次,每次算出來的總數都不一樣,而他卻還能心平氣和的算了一遍又一遍,半點不急躁。
只是,為什么數錢要舔口水?
臟死了。
感覺把錢上的汗臭、霉味都給舔干凈了。
江南西小脾氣上來,用腳踢了踢江有水疊得整整齊齊的錢,小手拍得‘啪啪啪’響,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小臉微微鼓起,像個生氣的小河豚。
好氣啊。
她不會說話,不會爬。
三歲了,還只能干坐著。
想要幫忙不能,想要搗亂也不能。
急啊。
江南西小腳亂踹,小手各種拍飛,木板床上的錢亂成一團,飄飛在地上。
一地雞毛?
不,不,是一地錢。
江有水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好脾氣的把錢一張張撿起來,然后按照金額分類好,繼續(xù)算。
大半天過去,江有水終于把錢算清楚了。
七十八塊,留下十八塊應急用,其他的都給女兒買奶粉。
沒有了?
江有水傻眼。
昨天還擺在貨架上的罐裝奶粉,竟然沒有了。
供銷社大媽白眼翻了一個又一個,“早說了,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睗撆_詞已經很明白,就是希望江有水能花錢買信息,或者給辛苦費讓大媽幫忙留一袋一罐。
但江有水明顯沒有聽出大媽話里的意思。
江南西只能跟著急,咿咿呀呀,吱吱嗚嗚。即使把籮筐拍爛,江有水也體會不到她的急切和恨鐵不成鋼。
江有水失望,然后轉身離開,身后的大媽呸一聲,咒詛,“活該買不到奶粉?!?p> “窮鱉?!?p> “窩囊廢?!?p> 江有水回頭看一眼,在大媽的怒瞪下低下頭傴僂著腰慢慢走出供銷社。
這也是江南西看不起父親的原因,膽小,懦弱,好像隨便一個人都能欺負。被罵了,被欺負了,只能憨憨地沉默,甚至有時候還要陪著笑臉,被人打了左臉還要把有臉貼過去。
沒骨頭。
沒腰脊。
對此,江南西恨鐵不成鋼,不止一次因此和父親起爭執(zhí),希望父親能強硬起來,不要活得像個軟腳蟹。
但不管說什么,父親總是一臉老好人的說‘吃虧是?!蛘摺嘁皇虏蝗缟僖皇隆?。
在江有水看來,別人鄙視嘲諷的眼神就和路邊嘰嘰喳喳的小蟲蟲一樣,沒有在意的必要,有怨恨的時間和精力還不如多搬磚。
和江有水相反。
江南西不吃虧,記仇,睚眥必報。別人的欺負,即使不能當場找回場子,她也會緊緊記在心里,然后等有機會了雙倍奉還。
每次被欺負了,被看起來了,被嘲諷了,江南西都會心里默默記一筆,然后發(fā)誓‘等我長大了,有錢了,有權了要如何如何......’
別人或許只是隨便說說,口頭禪式的放狠話,但江南西不是,她是真的為此付出努力,然后一一報復回去。
別人的一個白眼,江南西都能記很久很久,然后十倍的還給對方,讓對方受盡別人的白眼,體會她曾經的心情。
滴水之恩,可能沒有涌泉相報。
但睚眥必報。
江南西回頭瞪了正在打毛衣的大媽一眼,氣恨自己的弱小。即使重活一輩子,她依然改不了自己的狗脾氣,依然氣恨別人的嘲諷和鄙視,依然記恨別人的‘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