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報販子
情報販子的居所位于定翼區(qū)西部,在一片隱藏于鋼鐵森林下的花園式住宅小區(qū)里。小區(qū)門口站崗的中年保安氣質(zhì)像是退役的軍人,步行道兩旁的灌木修建的齊齊整整,一座座設(shè)計精巧的小洋樓錯落有致,坐落在各家的私家泳池、花園與車庫之中。
這地方的每個細(xì)節(jié)都透著讓愛麗絲陌生的富貴氣,使得獵人小姐的面上滿是艷羨的色彩:“嘖嘖嘖……真好啊……”
“怕你誤會我說一聲,本地房價相比外界要便宜許多。這兒嚴(yán)格來說都算偏僻,真正富貴的地方在中心和蒼首。”
“我是饞房價嗎?我是饞這房子!”
公孫策撓了撓頭發(fā):“我記得王國那邊住房資源不算緊張吧,很多家庭都住電視劇里那種小樓不是么?!?p> 愛麗絲的臉垮了下來:“你都說是電視劇了,現(xiàn)實中我這種獨自打拼的無常法使照樣是租公寓住啦?!?p> 公孫策感到有些詫異:“通神法使賺得都不多?”
“單看數(shù)字是不少?。栴}是心相武裝要花錢,普通的裝備也要花錢,出任務(wù)時損耗的材料道具這些全都得花錢,把這些零零碎碎的一扣剩下的數(shù)字就不怎么漂亮了。近幾年加入狂獵了能報銷大筆支出,賬面上才終于好看了點,可惜離擁有自己的房子還遙遙無期。”
聽上去像獨自在外打拼的女白領(lǐng)一樣……
“一直住公寓不好嗎?”
愛麗絲沒精打采地說:“人總要追求自己夢想中的生活嘛……我們還沒到嗎?”
“馬上?!?p> 愛麗絲看上去狀態(tài)不佳,而公孫策也能理解她的心情。這位獵人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面臨著種種困難,現(xiàn)在所能做的卻只有求助于民間的情報販子,單只是有些焦躁已經(jīng)是心理素質(zhì)過硬的表現(xiàn)了。
在這環(huán)境下還仍有余力討論房價的愛麗絲小姐,也是個粗神經(jīng)到不著調(diào)的人吧。
公孫策在一棟有著紅色屋頂?shù)男乔巴2?,說道:“愛麗絲小姐,我們要拜訪的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人很好但不一定會直接把情報給你,可能會單獨問你幾個問題。有需要叫我就行?!?p> “只要不是那種常年蝸居在家的心理變態(tài)就好說……”
“安心,他很陽光的?!惫珜O策按下了鐵門前的門鈴。門鈴旁的電子屏幕閃了兩下,播出一段電子音:“是哪位呀?”
“是我是我?!?p> “什么老式詐騙?我要叫保安咯?!?p> “警告你啊,我旁邊這位小姐現(xiàn)在情緒不是很穩(wěn)定,再多廢話兩句她殺進(jìn)門里我可管不到?!?p> 愛麗絲配合著公孫策的話語,用修長的手指敲著腰間的短箭,做出一副威脅十足的樣子。
情報販子做作地說道:“哇,這么可怕的?請進(jìn)啦,讓我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樣子?!?p> 鐵門應(yīng)聲而開,小樓厚重的木門也一并開了。愛麗絲在青年身后走入玄關(guān),觀察著這棟小樓內(nèi)里的模樣。
進(jìn)門是堆放著各類奇怪?jǐn)[件的鞋柜,拐個彎就能看到客廳里敞亮的落地窗。一張長沙發(fā),兩張木頭椅子,當(dāng)中放著長桌,正對著沙發(fā)的墻上是幾乎占據(jù)了大半墻面的屏幕。一間不整潔但舒適的屋子,這就是情報販子的家給愛麗絲的第一印象。
“我今天還沒搞衛(wèi)生,不用脫鞋了。進(jìn)來坐吧!”
情報販子就坐在長沙發(fā)中央,手里拿著罐剛開的可樂。他留著亂糟糟的黑色短發(fā),圓圓的臉盤子笑起來很是和善,特意購置的大號T恤似乎是想拿來遮一下身材,可惜頂著衣衫的肚子讓這努力沒起到任何效果。
公孫策一進(jìn)門就笑著打趣道:“阿凱,體型維持的很好哦?!?p> 情報販子瞪大了雙眼:“哇你這小子,有客人過來都不給我留點面子的?叫莫先生啦!”
關(guān)注點居然在于稱呼而非體型,難不成他對這方面已經(jīng)放棄了嗎……暗中嘀咕著的愛麗絲見此場面越加堅定了維持身材的決心,放縱到最后變成這樣可就沒救了。
“什么莫先生,大上幾歲而已。跟你介紹下,這位是這次的委托人,來自王國的愛麗絲·艾達(dá)爾小姐?!?p> 莫姓青年咧出個大大的笑容,朝愛麗絲揮著肉呼呼的手:“艾達(dá)爾小姐你好。免貴姓莫,叫垣凱,你叫我莫先生或者直接稱呼名字都可以的。這是我的名片……”
他的聲音渾厚,語速不快不慢,和如推銷員一樣的話語內(nèi)容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愛麗絲連忙擺手:“不了謝謝你,我只是臨時辦事而已,不會在這座城市久留。比起這個,我想要的情報你找到了嗎?”
沒見莫垣凱有什么動作,客廳中的大電視就亮了起來。顯示在屏幕上的不是晚間的電視節(jié)目,而是從不同角度拍下的五個人的照片,其中三人正是公孫策在今天下午打倒的巨龍崇拜者。
“今日潛入蒼穹之都的危險分子共有五位,排除你們已經(jīng)打倒的卡普洛·博利爾,提爾洛斯·凱文與東城丈二,還剩余兩人行蹤不明?!?p> 被莫垣凱點到的照片一一暗下,只剩下陌生的兩人:右下角的吊眼角長發(fā)男子,與位于正中的短發(fā)中年男性。莫垣凱笑瞇瞇地交叉雙手:“愛麗絲小姐你正在找的就是這兩個男人的下落,我的情報應(yīng)該沒錯吧?”
愛麗絲簡直喜出望外:“請告訴我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開多少價都沒問題,王國會負(fù)責(zé)報銷的!”
用官家的錢跟用自己的就是不一樣哦……
“價錢不重要的。我請你親自過來這里,主要是想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樣子,這樣我才好做決定?!蹦珓P朝友人打了個手勢,“阿策,我朋友新送來一幅水墨畫放在二樓書房,你沒事做就幫我看下成色如何啦?!?p> 公孫策心領(lǐng)神會,站起身來:“好咯,我?guī)湍阏普蒲?。你注意啊,愛麗絲小姐很敏銳的,敢扯謊你可就要大失面子了?!?p> “安心,我一向言而有信,從不說謊。”
莫垣凱安靜地等到友人從一樓離開。他往沙發(fā)靠背上一靠,伸手一招,一層的天花板就無聲裂開了。四堵厚重的金屬墻壁從中落下,不留絲毫縫隙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將客廳變成了固若金湯的密室。
“莫先生家里的裝修很別致啊?!睈埯惤z面不改色。
“這是我新近購置的一組隔音墻,效果非常好,自帶的立場能屏蔽絕大多數(shù)的竊聽與窺視。大學(xué)的白大褂說是連超能力者與無常法使的手段也能應(yīng)對,我是不太信,就當(dāng)心理安慰聽了?!?p> 莫垣凱說話時一點不像商人般精明,反而帶著匠人般的溫厚。
“艾達(dá)爾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這份情報嗎?”
“我想有很多?!?p> “非常之多。你都想不到有多少個勢力在打聽,我好久沒見過這種陣仗了?,F(xiàn)在你從我這里要情報,卻又不告訴我具體細(xì)節(jié),這讓我怎么做?”
愛麗絲緊緊抿著嘴唇:“你的情報再過上半小時或一小時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我不在乎?!蹦珓P豪爽地?fù)]手,“你是阿策介紹來的人,我本來就不會收你的錢。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個獵人——”
情報販子說話慢條斯理,卻在三言兩語間就拋出了重磅的情報:“別繞圈子啦小姐,你知道我在講什么。召喚巨龍的線索可不是一件能輕松交易的情報。你是想把這幾個人綁回王國向你的上司邀功?還是想用這線索另外做些事情呢?”
愛麗絲一下就明白了他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多,包括現(xiàn)在的局勢,包括他們的目的。
公孫策究竟是從哪認(rèn)識的這么個家伙?他又是從哪得知的這些內(nèi)幕?明明這人看上去也才是上大學(xué)的年紀(jì),談吐間卻找不到一點青澀的味道。愛麗絲不禁感嘆這幫超能力者當(dāng)真難纏得驚人,在一般人看來怕是個頂個的怪胎。
若是放在平常她會很樂意和此人相互試探談?wù)剹l件,可現(xiàn)在主導(dǎo)權(quán)掌握在對面手中:莫垣凱大可再換個人做交易,而自己卻要速戰(zhàn)速決。因為狀況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她必須要趕時間。
愛麗絲將短箭放在桌上,發(fā)出一聲輕響。她的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冷漠,仿佛一位即將行刑的劊子手。
“我在公孫策面前不想說這話。我希望自己能趕在其他專家抵達(dá)前,把他們?nèi)繗⒌?。?p> “我厭惡殺人?!蹦珓P擺弄著手指頭。
“我同樣不喜歡殺人,但我更不喜歡龍災(zāi)。如果龍瘋子們的狂想確有其事,那無論他們的秘密是被官方掌握還是被無法無天的自由人們知曉,對這個世界都只會帶來壞的影響。”
愛麗絲直視著眼前的青年:“我的目的只有一個,身為最開始掌握情況的人,我要把龍災(zāi)降臨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中?!?p> 莫垣凱抬高了聲調(diào):“你是最開始掌握情況的人?”
“在今早之前我都以為這不過是一起稀松平常的狩獵任務(wù),直到我逮住了東城丈二。那個奇相法使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告訴我巨龍馬上就要來了,他很興奮,也很害怕?!?p> 愛麗絲疲憊地說著:“我第一時間把它轉(zhuǎn)送給了王國在本地的機構(gòu),期望他們能告訴我那只是巨龍崇拜者的幻覺。我等了一陣子,沒得到任何解釋,只有他被劫獄的壞消息和以最快速度將全員狩獵的指令——那時我就知道這事大發(fā)了?!?p> 這是實話,她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我是個獵人不是騎士,對王國利益沒有多強的責(zé)任感。我只是不想再看龍災(zāi)降臨,信不信由你?!睈埯惤z從木椅上站起,“給我個答復(fù)吧,莫先生。”
莫垣凱終于點頭了。
“這樣……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沒有不幫你的理由,但這次畢竟事關(guān)重大。我都不想看到龍啊,愛麗絲小姐。因此我不僅會把情報告訴你,也會告訴行人和特工當(dāng)做保底?!?p> 這言之鑿鑿的口氣,仿佛確信自己的情報一定比官方還要更靈通一樣。蒼穹之都的情報機構(gòu)都是吃干飯的嗎?上層的人員們對狀況的把握怎會比不上一個學(xué)生?
可愛麗絲無意探究這些內(nèi)情,因為她剛剛沒聽到一句謊話。在得知言語是否值得信任后,做出判斷成了件簡單的事情。她向莫垣凱伸手:“我能理解,我只要一個機會就好?!?p> “合作愉快?!?p> 樓下的兩人將手一握,達(dá)成了意見的一致。
同一時間,在二樓的書房中,一張畫卷自書桌上掉落了下來。
“……嗚!”
卷軸的一頭順著地板攤開,卻不見筆墨,唯有空無一物的純白。這卷軸曾經(jīng)被公孫策握在手中,此時卻在地上滾落,因為灰發(fā)青年已經(jīng)失去了將其拿起的氣力,而靠著墻壁跌坐在地。
他的雙手無力地耷拉在身旁,金色眼瞳中失去了神采,就連近乎無所不能的念動力也沒能激發(fā)出分毫……
因為公孫策的心臟,在此刻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