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德五年,初春,天寒,記得那日大雪紛飛,公主房里凍的像冰窟窿一樣。
那天晚上本來是我當(dāng)值,一個皇宮里的內(nèi)侍卻騎著馬迎著風(fēng)雪將我攔在了路上。
那人看著眼熟,個子高挑,騎在馬上,約莫著十七八歲,大概與公主同齡。一眼看去不像個宦官,倒是像個風(fēng)流少年郎。
“李駙馬,公主病了,請您回去照看。”他拋給我一句冷冷的話,隨即改道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我愣在原地,良久才明白那人的話。我終于想起原來我在府里見過他。那是我與公主新婚時,他著便裝,我還以為他是公主的客人。
與我同行的趙子鶴看那宦官盛氣凌人的模樣不禁抱怨道:“雖然那人是皇宮里的內(nèi)侍,但是兄長你好歹也算是他半個主子吧,怎么能如此目中無人!改日我便寫折子參他,給兄長出這口惡氣?!?p> “不用不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子鶴,今晚怕是要你替我值班了。”
“那算什么啊,兄長盡管去,說不定公主就此淪陷了呢。改日兄長定要請弟喝孩子的滿月酒啊?!?p> “莫要瞎說?!?p> “兄長,雪天路滑,可別騎的太快!”
我騎馬離去,身后傳來趙子鶴放浪不羈的笑聲。
雪下得越來越大,半分沒有要停的意思,等我趕回府里時地上的積雪已經(jīng)沒過了腳踝。府里燈火通明,下人們亂作一團。
“您可算來了。”公主身邊的常嬤嬤見我到來,一副如釋重?fù)?dān)的樣子。
“公主怎么了?”
“前些天進(jìn)宮時染了風(fēng)寒,當(dāng)時并不怎么要緊,但是回府后公主不肯吃藥,也不讓人接近,直到今日竟暈倒在了雪地里。”
“她現(xiàn)在在哪兒?”
“就在房里,誰也不讓進(jìn)?!?p> 我來到公主房前,只見太醫(yī)下人烏泱泱站了一堆。他們見我來,紛紛圍了過去,但無形中又讓出了一條路。我似乎成了他們的救世主,但我心里清楚,她此刻想見的并不是我。恐怕他們心里也清楚,只是想要早早脫身罷了。
“都退下吧,有事我會叫你們?!?p> 我推門進(jìn)去,卻猝不及防地被飛來的物件打得眼冒金星。
眾人見狀立刻關(guān)心道:“無事吧,駙馬?”
“無事…無事,我可以搞定的。”
我硬撐著走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公主房里竟然比外面還要冷,寒氣逼人,完全不像個住人的房子。
“滾出去,誰也不許進(jìn)來!”
公主的聲音從屏風(fēng)后傳出來,帶著哭腔,有些沙啞。
“我還道我朝太平公主是怎樣的賢良淑德呢,沒想到,野蠻至極。”
“李復(fù)?怎么是你?給我出去!不許過來!”
“我要是過去會怎么樣?”
“那我就死給你看?!?p> “你本來不就是想著死嗎?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成了替罪羔羊,你這算盤打得妙啊?!?p> 我繞過屏風(fēng),卻見她衣衫不整,腫著眼睛縮在床邊。我立即尷尬地轉(zhuǎn)身,“你先把衣服穿好?!?p> 雖然我并不是個純情少年,但是在公主面前還是要裝一裝的。
“你為何來找我?”
呵,我為何來找你?自己禍害自己還不夠,還惹得整個府里的人都忙里忙外,如今倒懵懂起來了。
“我來給公主送藥?!?p> “什么藥?”
我指著自己說:“我啊?!?p> 公主氣的拿枕頭扔我,“你不許胡說!”
我接過枕頭,順勢坐在床邊,“公主可聽過一句話?!?p> “什么話?”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p> 我大抵是明白了公主為何三天兩頭往皇宮跑了,我雖然不是心細(xì)如發(fā)的人,但也不至于猜不出來。
公主心里藏了個人,但那個人不是我。
緣是如此,那就本該如此。
但自此刻起,我不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