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這樣一個曲霉娃娃。
在我狹隘的認知里,她不屬于我,不屬于其他什么人,只屬于她自己,只應屬于她自己,該屬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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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霉”這個名字,是娃娃的父母為她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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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過年,我難得回了趟老家,遇到了多年未見的曲霉娃娃。
我一直記著她與我年歲相近,是幼時除去我那位最小的兄長外與我最為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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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霉娃娃,竟有了自己的娃娃(我回來前幾年已經知曉這件事,卻還是感到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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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的第一眼,我只看見她先前那即使不算華麗也勉強悅目的衣裳,已經換成了更加綿軟的適合嬰幼兒的布料。她的那身搭配,與祖母身穿的老年人裝束所用布料有著極大相像之處。
她招呼我名字時,我正從盤旋的瓷磚樓梯上轉頭,竟一時未能認出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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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兄長交了女朋友后的發(fā)福不同(那是幸福肥),她的外皮變得蠟黃,體型也已快趕上我幼時用粘土制作的矮胖可親的不倒翁。
我只是訥訥的杵在那里——
不知該稱贊她的美麗,還是該稱贊她的勤勞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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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沒有發(fā)覺的角落里,我看像他的視角,已從向高處看變成了向低處。轉瞬之間。
她不會知道的是,我從沒有什么時候,會像這時這般,希望自己是那名能夠手持針線之人,我多么希望用自己手中的針線,在拿來填充著花朵、愛心圖案的布匹后,去縫補上她裙擺中那些缺失的地方。用我珍藏的盒中的黑色毛線,將她的頭發(fā)重新編織,落成卷而密的門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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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認為她還是那個高大明麗的娃娃,心中卻一時塞滿了歉疚,欲說出的種種也哽在了喉頭。
雖不是我用針線將她縫織,亦不是我令她的珍愛的裙擺沾上了醬漬,或許就連她自己也是微笑著亦或苦笑著應允的;如果我真的有這樣一個珍愛的娃娃,我不會令她憂傷,不會用銳利的針將她扎刺,只會將我那不知能否算作熱烈的愛意獻給她,作為我最好的愛護,和她應獲得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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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霉娃娃,她并沒有發(fā)覺我的楞神。
她淺淺地同我交談了幾句。在我看見她飽滿的臉上皺紋變多后(這許是難得的開心),她又因自己娃娃的哭聲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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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只在那夜的團圓飯桌上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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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霉娃娃有了新的變化。
我卻不知這究竟是好的變化,還是壞的變化(于她而言)。
我只知道我站在露臺上看著遠去的顛簸車輛時,希望她能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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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同碎片般那過去的歲月中,竟不知她被蹉跎至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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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縫制她的布匹變得灰凄破敗,她也始終是我記憶中那個會朝著我露出發(fā)自真心的微笑的亮麗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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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這片貧瘠紅土的上方,竟不知上天究竟帶給了曲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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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我一直不認為“曲霉”這又彎曲又充斥著霉運的名字有多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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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是自己給予自己呵護,自己給自己縫制上四季不敗的紅梅的,和那多年不敗的戲曲一般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