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理論上來說，確實如此。”鳳卿晚點點頭。
鳳夜羽越說越激動：“我父王錯在不該燒殺搶掠，而是應該在奪下城池后安定民心，先穩(wěn)住了我們的糧食來路，再徐徐圖之！”
鳳夜羽這時才是真的讓鳳卿晚刮目相看了，沒想到，她竟然也是將帥之才！是了，畢竟是西夏王室的嫡親血脈，又能差到哪里去？
“可是……”鳳夜羽突然又委屈巴巴的看向鳳卿晚：“我都能想到的，父王為什么想不到？難道我父親……是昏君嗎？”
“不是?！兵P卿晚輕輕抹去了鳳夜羽眼角的淚水，聲音如水一般溫柔：“相反，他是一位千古明君，連祖父都仰望的存在?！?p> “那為什么……”
“當年的西夏，內憂、外患。還有兩國民風不同，百姓們雖然沒有讀過圣賢書，但是堅持居住在兩國邊境的百姓，人人都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自然不是那么好駕馭的。”鳳卿晚道。
鳳夜羽抹抹眼淚，止住了哭聲：“對啊，百姓心向敵國，殺之失民心，留之為大患。還有敵國奸細混在其中……”
“那大宋又是如何做到的？”
鳳卿晚苦笑一聲：“大宋也沒有做到。即使到了今日，還有不少自稱西夏王室后裔的人，在西夏故地揭竿造反，一呼百應?！?p> 聽到這話，鳳夜羽眉頭緊蹙：“所以即使滅了西夏，還是少不了無辜百姓送命嗎？那我父王母后豈不是犧牲的毫無意義？”
鳳卿晚柔聲問道：“小五覺得，應當如何？”
鳳夜羽突發(fā)奇想：“我們可以找一個信得過西夏王室，讓他去穩(wěn)定局面——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收養(yǎng)我的吧？”
鳳卿晚被鳳夜羽的話給逗笑了：“自然不是。小五再好好想想?！?p> “那……”鳳夜羽想了想，遲疑的道：“是不是……他們只是單純的想造反，匡扶西夏王室只是一個名頭，其實是不是西夏根本不重要？”
“正是?！敝皇巧陨渣c撥就能想到這里，鳳卿晚對自己這個撿來的妹妹愈發(fā)的欣賞了。
“對了！”鳳夜羽想到了什么，開心的拉住了鳳卿晚的袖子：“我們需要民心！我們需要一個契機，讓百姓們知道我們是向著他們的！這樣就不會有百姓被逆賊利用了！”
鳳卿晚此時萬分后悔，這么天才的妹妹，之前為什么要逼著她學習女紅刺繡，應該教她兵法才是！
都怪老太君，說什么幾個孫女個個舞刀弄槍，她非要教養(yǎng)出一個大家閨秀來，白白耽誤了小五的天賦！
“小五，你如此將帥之才，可愿去幽云找祖父他們，學習用兵之道？”鳳卿晚道。
“算了吧?！兵P夜羽扁扁嘴，道：“鳳家兵權在握，我的身份又被朝臣所忌憚。我要是接觸了軍隊，怕是要那狗皇帝坐立難安了！”
“小五你，”鳳卿晚欣喜萬分：“你怎么如此聰穎！”
“你別忘了，我是千古明君的女兒，你祖父都要仰望的千古明君！”鳳夜羽拍拍胸脯，孩子氣盡顯。
鳳卿晚失笑。
鳳夜羽道：“你放心，西夏九公主已經隨著西夏國去了。從今以后，鳳家小五會好好聽三姐的話，不會再肆意妄為了！”
說完，鳳夜羽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
幽云，契丹軍帥帳。
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立在案前，正在細筆勾勒一副丹青。
畫上是一個身披銀甲、手持長劍的女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眉宇之間還滿是稚氣，但是卻立于刀山火海之中面不改色，英姿颯爽。
李延玿用指腹摩挲著畫中女孩的眉眼，堅毅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情。
九年前。
十歲的李延玿被陣陣慘叫聲驚醒，很快便被父親的侍衛(wèi)拖了起來。他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中多了好多不認識的人，還手持刀槍砍殺……
護在自己身邊的侍衛(wèi)和暗衛(wèi)一個個倒下，到處都是血……
血……
再后來，已經找不到一個活人，李延玿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朝著父親的寢宮跑去。
一路上，全是尸體……
推開搖搖欲墜的雕花門，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孩，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闖入了自己的眼簾。
李延玿愣愣的看著她，然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父王！母后！”待看到女孩目光所及時，李延玿大吼一聲撲了過去。
平日里慈愛的父母卻沒有多看自己一眼，就將長劍雙雙插入了胸膛！
當時，鮮血甚至噴濺到了自己的臉上……
顧不得什么敵軍近在眼前，李延玿撲到父母身上哭的天昏地暗。這時，一只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李延玿雙目空洞的回過頭去，就看到剛剛那個女孩懷中抱著自己剛滿月的小妹妹，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你……多大了？”女孩突兀的開口。
然后女孩又自顧自的說道：“你是皇子吧？你爹娘跟我做了交易，說取西夏王首級這份頭功叫我領，代價是要護他們的女兒平安。”
“平安……”李延玿的腦子木木的，機械般的重復著。
女孩蠻橫的道：“從今天開始，她就不是你妹妹，是我妹妹！是我們鳳家的小五！你不許再喊她妹妹，只允許我喊！”
李延玿不答，只是愣愣的盯著她看，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好像又沒有。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多大了？”女孩催促道。
“十歲……”鬼使神差般的，李延玿竟然真的回答了她。
“算你走運！”女孩稚嫩的嗓音糯糯的：“元帥有令，不得傷害十歲以下幼童——你走吧！”
“你——不殺我？”李延玿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快走??！快走！”女孩開心的緊了緊懷中的小嬰兒：“看在我妹妹之前是你妹妹的份上，我就不問你到底有沒有過完生日了。還不快走！”
李延玿還是腿軟的挪不動步，他也不想離開自己的父母……
“你是怕別人傷害你嗎？”女孩想了想，解下腰間的玉佩扔給了他：“拿著我的玉佩，沒人敢傷害你！”
玉佩落地的清脆聲響徹底喚醒了李延玿，他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抓起玉佩轉身逃入了茫茫夜色。
帳外打更的聲音傳來，李延玿堪堪回過神來。
想起那個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女孩子說“不得傷害幼童”時滿臉認真的樣子，李延玿忍不住低笑出聲。
妹妹跟著那么善良天真的女孩，應該過得比自己輕松得多吧……
火焰舔砥著畫卷，化作一縷青煙隨風飄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