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栽贓
繆俞走在九重宮門的官道上
老遠(yuǎn)就看到一個閃亮的光頭,那人身高八尺,明明是個和尚卻搖著把聚骨扇,身著百碟飛花的粉色箭袖,外罩排穗掛上的鎏金能閃瞎人的眼,腳踩的小朝靴上一左一右鑲嵌了一圈的寶石,那人從上到下就寫著三個字——我有錢。
全身上下唯一像和尚的,除了他的腦袋,就只有手里的一串?dāng)?shù)珠。
她眼神一亮,普天這下,能如此招搖的和尚也只有丘慈了。
“太昭大師...”
“握草...”丘慈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亂思緒,手中的扇面一收,驚道,“他媽的誰啊,嚇?biāo)览献恿?!?p> 丘慈轉(zhuǎn)過臉來,這個公子哥裝扮的和尚更有著公子哥的一張臉——劍眉,深暗紅褐色的眼,微翹的鼻子下是多情的薄唇。
世人言:但凡丘慈是個啞巴,長嵩第一美男的稱號就不會落入恭親王的手中。
“繆俞?你以前不都是叫小爺禿驢!土包子——今兒怎么這么客氣?”
繆俞一驚:“你知道我是誰?”
“阿彌陀佛...”丘慈單手轉(zhuǎn)著數(shù)珠,展眼舒眉,道,“小爺我無所不知?!?p> “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們和尚和你們看到的人不一樣。我們看人靈魂,一個人再美,倘若心是惡的,我看到的也是個丑八怪,如果一個人長相丑陋,但心善,我看到的就是個天仙!”
繆俞一臉吃驚:“真的假的?”
“哈哈哈哈瘋了吧...”丘慈攬過繆俞的肩膀,道,“當(dāng)然是假的啊,你個傻子...”
“哈哈哈,江秋你怎么還是這么不禁逗,啊對了,聽月兒說,你被恭親王當(dāng)街?jǐn)r腰抗進了王府?笑死小爺了,我怎么沒看到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遺憾!真是遺憾??!”
繆俞在一堆話中準(zhǔn)確的聽到了最八卦的兩個字。
“月兒?韓月?你居然叫韓城的妹妹月兒?!”
“怎么了?”丘慈不以為意,道,“我雖然是出家人,但出家人也是有帶妻制度的好么?和尚就不能戀愛了?”
“???”繆俞對著丘慈的腦門就是一頓蹂躪,“你還理直氣壯了?你個禽獸,韓月今年只有十六歲,你都是三十歲的老和尚了!”
丘慈連連躲避。
“是二十九歲!你別拍我腦袋!繆江秋?。。 ?p> 繆俞還不解氣,她把丘慈的腦袋當(dāng)做蹴鞠一樣猛拍。
“這修的哪門子佛法,雖然有帶妻制度,長嵩有哪個和尚帶妻的?啊!還專挑小姑娘下手,三弟的妹妹就是我妹妹,你居然欺負(fù)我妹妹,我打死你!”
丘慈捂著腦袋,亂竄的大叫:“和尚量小力微,大人繞了和尚吧?!?p> “我艸,你還真動手啊,我好歹也是國師...哎呦!都到含明殿了,給小爺點面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繆俞瞥了一眼就快要走近的巡邏侍衛(wèi),這才收了手。
“這次就放過你,不過若是讓我知道是你勾引了人家小月兒,我下次還打你...”她用力的擰了下丘慈的胳膊,道,“裝什么裝,你個修武道的,量小力微?哼!”
丘慈連連賠笑。
“哪里比的上三歲耍槍,十一歲上戰(zhàn)場,二十五歲封狼居胥的您啊...”
繆俞趁機獅子大開口。
“少跟我拍馬屁,馬上就是上元節(jié)了,這十八天,你都得陪我練武!”
丘慈立馬跳腳。
“我艸,你是人么!繆江秋,你做個人吧!誰大過年的還練武,而且你當(dāng)鳳凰寺就是個擺設(shè)么?現(xiàn)在正值‘打七’,我作為住持能不管么!”
繆俞一愣。
“住持?太清大師呢?”
原本面帶笑意的丘慈瞬間便沉默了。
繆俞眉間一皺,不敢置信,道:“太清大師也就不惑之年...怎么會...”
丘慈淡然,道:“師父他只是功德圓滿罷了?!?p> 繆俞看著丘慈的眼睛,心里突然有所感應(yīng)的想道:她以前一直以為她的重生可能和北方巫術(shù)有關(guān),畢竟他死于黑巫蠱術(shù),那活于巫術(shù)又未嘗不可,但她忘記了佛道,佛講功德,傳言救世可成佛,她前生雖不敢自詡救世之功,但她在每一次的征戰(zhàn)中都救下了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此等功德絕不是小數(shù)目,如果太清大師是功德圓滿,那她的重生與太清勢必脫不開關(guān)系。
繆俞搖搖頭,轉(zhuǎn)念一想:一念嗔心起,火燒功德林。她殺戮太重,哪里有什么功德,真是想多了。
丘慈見繆俞沉默,還當(dāng)對方心中不快,也自省覺得他拒絕的太過干脆,畢竟他倆知己情誼,這樣確實顯得太過重色輕友。
“行了,擺著個冷臉給誰看呢,每日雞鳴時,小爺就陪你練個把時辰。多大點事啊,有必要搞得這么嚴(yán)肅么!來...繆大元帥,我給你賣個笑還不行么...”
繆俞神魂歸位便被餡餅咋了個正著,心里瞬間開了花。
“今日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以前讓你陪練,你都藏著掖著,生怕我偷學(xué)了去你們鳳凰寺的絕學(xué)。今日是終于明白我天賦卓越,你藏著也沒用,干脆坦然面對了,是不是?”
“你!你沒指望我答應(yīng)??!繆江秋!”
...
朝堂上
一小太監(jiān)從后走近,湊到蕭桂耳邊。蕭桂聽完立馬上前高聲,道:“娘娘...柳羽姑娘來了,國師大人說有要事稟告,也在外面候著了?!?p> 繆嬿一擺手。
“國師大人,柳羽姑娘覲見!”
繆俞,丘慈應(yīng)聲而入。
“和尚/民女參加皇后娘娘!”
繆嬿端莊的揮手示意二人起身。
“聽聞鳳凰寺尚在‘打七’,國師怎么會有空前來參加朝會?”
“國事當(dāng)前,避重就輕罷了...”丘慈微微拱手,道,“娘娘,和尚聽聞陛下已登極樂,按例特送來《地藏經(jīng)》為上祈福?!?p> 繆嬿抬手示意蕭桂收下。
“國師有心了...”
丘慈停頓一二繼續(xù)道。
“按照慣例,倘若沒有遺詔,宮里各嬪妃除去皇后娘娘可升太后外,皆要入寺出家為女眾——但先皇后宮嬪妃有足足四萬,光分到鳳凰寺的就有一萬,鳳凰寺雖大,但也容不下如此多的女眾,望娘娘理解和尚的難處?!?p> 繆嬿全程認(rèn)真聽完后,淡然,道:“是本宮思慮不周,既如此,待早朝后,本宮親自把關(guān)重新擬定名單,如何?”
丘慈拱手謝恩。
待丘慈退下后繆嬿這才重新,道:“子行,你方才說太子自殺案?”
蕭賢古井無波的一雙眼盯著繆嬿暗道:這個老狐貍。
晉親王立馬回復(fù),好像生怕被蕭賢截胡了去。
“回母后,本王在探查皇兄遺體時,發(fā)現(xiàn)皇兄的傷口十分干脆利落,所以心懷疑惑,于是請教了長嵩有名的仵作,驗明皇兄乃為他殺,并非自殺!”
“本王還有一事要請問恭親王——當(dāng)天鳴鐘戒嚴(yán)時,宣武門關(guān)閉,所有人都來不及進宮,為何恭親王卻能出現(xiàn)在東宮?!”
蕭賢根本不接晉親王的話,反而倒打一耙。
“蕭華,大理寺已經(jīng)結(jié)案,此時你跳出來說是他殺,又如何證明你不是蓄意制造假傷?”
蕭華一副早有準(zhǔn)備的表情,好像就等著蕭賢這句話似的。
“聽聞當(dāng)日柳羽柳姑娘曾經(jīng)查看過傷口,并且當(dāng)場說出此為他殺。柳姑娘是你的妾室,總不會包庇本王吧。”
繆嬿垂目遮住眼中的星光:“柳羽,當(dāng)日可確有此事?”
繆俞心里一沉,表姐這是要借她的手一箭雙雕啊。但當(dāng)時在場人數(shù)眾多,根本不容她否認(rèn)。
“回皇后娘娘的話,確有此事?!?p> 蕭華立刻咬住蕭賢:“恭親王,你還有什么話說!”
蕭賢先是隱晦的看了眼繆嬿,隨后笑,道:“晉親王,就算是他殺,就算當(dāng)日本宮恰好在宮里,又能證明什么?要因為這樣就說本宮有罪,那...那日到的更早的皇后娘娘又是何罪名呢?”
蕭華瞬間惱怒。
“放肆!母后乃皇兄生母,豈容你如此污蔑!”
蕭賢已經(jīng)神色淡淡。
“蕭華,不是我污蔑,是你...皇后是太子的生母,難道本王就不是太子的親皇弟了!?”
“夠了!”繆嬿大喝一聲,“你們在此公然目無尊長——一個不敬長輩,一個不敬兄長,是根本不把皇家的臉面放在眼里!恭親王,晉親王自行回府面壁思過半月,罰俸一月,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是兄友弟恭!”
“大理寺葛圖葛大人,辦案不力,但念在此案確實難度頗大,罰俸一年,降為從二品,紀(jì)錄在案,倘若再犯,決不輕饒!掖庭罪女柳羽因破案用功,免去罪籍,破例入內(nèi)衛(wèi)為正九品照磨?!?p> 葛圖顫顫悠悠的磕頭謝恩,繆俞跟在后跪拜謝恩。
繆嬿不等低下群臣再說一言,直言道。
“短短三年,本宮接連失去二子——心痛難耐,不愿再聽到任何有關(guān)太子的事,倘若有誰敢再提,就是和本宮過不去!”
“登基事宜,交由禮部全權(quán)負(fù)責(zé),至于先皇疑案...柳江秋既然能一眼看出太子自殺案的疑點,肯定對驗尸頗有心得,既然如此,先皇疑案就由大理寺徹查,柳江秋從旁協(xié)助。”
“微臣/老臣/民女...遵旨...”
“退朝......”
.......
繆俞跟在丘慈身邊走出大殿
“土包子,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我們切磋一二,如何?”
不待丘慈回答,戶部侍郎丘遠(yuǎn)拎著朝服快步走來。
丘慈轉(zhuǎn)身就要跑,被丘遠(yuǎn)一把拽住耳朵。
“小兔崽子,可算讓老子逮著你了,你跑啊,跟我回家!”
“爹!你輕點!”丘慈不滿的回嘴,道,“不是你讓我去當(dāng)和尚的么,小爺我當(dāng)和尚自然也是要出類拔萃的!”
丘遠(yuǎn)徒手就是一陣暴打。
“出你媽個頭!我讓你當(dāng)和尚,是因為你整天泡在那紅桃樓里醉生夢死!我是讓你去念念經(jīng),靜靜心,不是讓你一輩子當(dāng)和尚!還俗!今天就給我還俗!還小爺,你是誰小爺!找打!”
“哎喲!爹爹爹!我都三十歲了,你怎么還抽我??!”丘慈一溜煙跑到繆俞身后,嘀咕,道,“救救我,救救我,回去我就和你練個通宵,你先幫我把老頭子打發(fā)了?!?p> 繆俞掏了掏左耳朵,心道:丘慈這家伙在她耳邊“嗡嗡嗡”的說什么呢!
“???”
丘慈被他爹拽著耳朵拉走,臨走前他還不甘心的喊著——江秋你個見死不救的家伙!枉為知己!
“哈?”繆俞抽搐著臉上的肌肉,喜聞樂見的揮手與丘慈道別——丘慈估計沒個一兩日別想回鳳凰寺了,她還是過幾天再去找他練武吧。
她轉(zhuǎn)身正要自行離開,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朝陽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下的馬夫好像是繆三?也就是說馬車?yán)锏娜耸枪вH王?
不等繆俞假裝個瞎子離開,馬車的簾子被掀起,露出了蕭賢黑炭一樣的臉。
“柳江秋,做了官這么快架子就擺起來了?難道還要本王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