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上清觀“還缽”

　　乘坐高鐵的周青，收到了小一發(fā)來的系列生活照。

　　各種角度，各種表情，各種生動。每一張，都比她發(fā)給小一的那一張清晰得多了。

　　她發(fā)給小一的那張是在遠處偷拍后放大剪切的。完全不能比。

　　周青笑了。

　　其中有兩張，一張是姚瑤端起茶盅，微微低著頭，好像在深思。長長的睫毛低垂，遮掩不住一汪清泉。另一張是側(cè)身，背光，宛如一幅剪影。

　　這分明就是擺拍啊。

　　事先給小一打過招呼的，不要被這位女警察盯上了?？磥磉m得其反，是小一盯上了人家。

　　不行，得敲響警鐘。

　　“打你?！?p>　　周青笑著，發(fā)過一條微信。

　　在陪護小一長大的日子里。周青還真打過他。

　　小一挨了周青的揍，就跑去告吳凡。那時，吳凡的個頭已經(jīng)比周青高大。動起手來，不信他打不過周青。

　　吳凡摟著小一的肩頭。小聲勸慰，“她是白骨精，我們不要惹她?！?p>　　“可是我又沒惹她，我只是抓了只鳥?！?p>　　“我們也不要抓鳥?！?p>　　小一明白了，“山大無柴燒。人慫白長高?！眳欠彩裁匆膊皇恰Ｖ芮嗍抢洗?。

　　周青繼續(xù)看小一發(fā)來的照片。如果不是公職人員。交個朋友倒也很賞心悅目。但身為這個世界的“異類”。自有“異類”的禁忌。

　　何況還是個警察。是禁忌中的禁忌。

　　小一當然似乎知道周青什么意思。趕緊是附上文字說明：

　　“一卷珠簾碧空凈，人家生在帝王家?！?p>　　“帝王家”是句隱語。在這里，指的就是公職人員。

　　周青皺著眉頭回了過去：

　　“見了大海都是水，除卻巫山漫天云?！?p>　　周青所以皺眉頭，是覺得自己這兩句不夠好。

　　看到最后一張，姚瑤瞪著眼睛，好像是受到了驚嚇。

　　“你怎么她了？”周青疑惑。

　　“你沒怎么她，她怎么這樣了？”

　　“青姐，是她非要看我的鞋底?？催^了，像是挨了一鞋底。搞定。也很好玩的?！?p>　　“也別玩過頭?！?p>　　“我知道的。青姐打個瞌睡吧?！?p>　　發(fā)了個表情過去。還真想打個瞌睡。

　　本來要坐飛機的?？啥傻篱L說，坐什么飛機，兩頭折騰的時間，加起來。和坐高鐵也差不多。倒不如在高鐵上打個瞌睡。

　　就聽他的了。

　　“青姐是想睡一下？”看到周凡閉上眼睛，換上便裝的可渡道長問道。

　　“嗯?！敝芮啾犻_眼睛，嗯過一聲，又閉上了。

　　周青這次出門，是為可渡道長所請。

　　可渡道長在道門惹了點小麻煩。

　　“金宇”房地產(chǎn)公司歇業(yè)以后，當時的金總金宇澄出門游歷。走名山大川，訪大德高功。到了茅山后，在茅山“上清觀”住了下來，并呆了很長時間。

　　茅山上清觀的主持可云道長與金宇澄很投緣，竟爾代羽化的師尊收金宇澄為徒。并用了師尊為弟子預取的道號，可渡。

　　師尊預留了“云染青山楓橋渡”七個字，“可云”為長，“可渡”為末。這樣一來，金宇澄就成了上清觀“可”字輩的關(guān)門弟子。

　　有意思的是，上清觀還有個不成文的師規(guī)。是由關(guān)門弟子接任主持之位。在上一任主持師尊羽化之時，還沒有收關(guān)門弟子，則由大弟子暫代掌主持之位。

　　也就是說，可云道長代師收了金宇澄為關(guān)門弟子之后，他就得將掌門之位歸還“可渡”。

　　但金宇澄打死不受。推辭的理由有兩條。

　　其一是，既然師兄已經(jīng)接任了，就還是師兄主持吧。師兄如是仙化，可渡再接不遲?？啥纱蛄艘话验L把傘。

　　其二是，小師弟我自做了移植手術(shù)后，又得大師兄傳授“同息共氣”的法術(shù)而延氣數(shù)。正是休息養(yǎng)氣之時。上清觀數(shù)百年基業(yè)，家大業(yè)大。如何照應(yīng)得過來。

　　“法術(shù)”在茅山所傳，只能算是“旁教”。算不得什么宗傳。但可云主持的師尊卻將此“同息共氣”術(shù)教授給了大弟子可云。

　　因此，金宇澄到上清觀遇到可云主持，要以此術(shù)延長“氣數(shù)”?？稍谱砸詾閰⑽蛄藥熥饌魇诖恕胺ń獭钡恼鎸嵑x。這才代師收徒。

　　可云道長聽了覺得在理。也就作罷。

　　上清觀位于上清山，是茅山一派中頗有影響的名觀。這些年各地開發(fā)旅游資源，上清山本來就風景秀美，山水清奇。當?shù)芈糜尾块T與上清觀聯(lián)手，以上清觀為核心，將上清山打造成了名勝古跡。

　　半年前，可云道長突然辭世。辭世前留下的遺言，就是要可渡道長來接了主持之位。

　　上清觀道眾這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道長還沒來得及傳位呢？

　　傳給可渡師叔？

　　名為師叔，不過一個外來掛名的游歷方士，要當我上清觀的掌門人了？肯定不行，商量的結(jié)果，決定由可云主持的大弟子鳳翥接任。

　　此時，可云主持仙身未斂，觀內(nèi)道眾倒也不好在可云主持的仙身前違了師命。他們悄悄辦了可云道長后事，居然沒有通知可渡師叔。

　　然后，由鳳翥道長接了主持之位。

　　可渡知道師兄可云道長仙去，是上清觀的幾個弟子上門通知的。得知可渡師兄的后事已經(jīng)仙理，竟然沒能見上仙容一面，可渡道長可謂痛不欲生。

　　在此情況下，他答應(yīng)了來人提出的所有條件，由可云主持的大徒弟接任上清觀主持。自己可與可云道長仍以師兄弟論之，但只是作為客論，而非門內(nèi)的正式稱呼。

　　至于可渡的道號，就當是可云師尊賜贈，用也用了，也就算了。就當是上清官與金鐘山觀交好的向征。上清觀弟子見到可渡，還是可以尊稱一聲外師叔的。

　　什么意思？

　　就是你可以用可渡這個道號，但那是非同門之間一種客套。你與可云道長并不是實質(zhì)上的師兄弟。而是你身為金鐘山觀主持，愿意作為上清觀門下的外支。

　　可渡道長所以那么干脆就答應(yīng)下來，是覺得自己與可云道長不僅年歲相差太大，道修更是遙不可及。自己在上清觀不過三年多的時間，可云道長這樣待他，已經(jīng)是難得的道緣。

　　既然有這份道緣，自己肯定是要去上清觀住些日子，為師兄供守唱頌的。因此，不想與上清觀道眾生隙。

　　不知是不是可渡師叔太好說話，還是來人覺得可渡去了上清觀，難免情形尷尬。居然告訴可渡道長，要去也可以，但只能以香客之名入觀。

　　住些日子供守唱頌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不管如何苛刻，想到可云大師與自己的深厚道緣，此生再難有第二人?？啥僧敿磁c來人一同去了。找了一家離得近些的旅館住了下來，每天以香客的名份入觀，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返回。

　　可渡做到這個份上，事情也就過去了。

　　但可渡道長回來后不幾天，有兩個可云道長的弟子追隨而來?？稍频篱L仙逝前，這兩個弟子也在可云道長的身邊，自然聽到了可云道長的遺言。

　　既然師父有此遺言，因此，他們認定可渡道長才是師祖真正傳人。

　　可渡把他們留下了。隨這兩位可云道長弟子到來后不久，陸續(xù)有上清觀當?shù)氐南憧蛯３虂斫痃娚接^上香。這些遠道而來香客，多半會住些日子奉師奉道。

　　可渡也沒多想，翻修之后的金鐘山觀規(guī)模不比上清觀小。不說殿樓，寮房也有近二十間。吃住不是問題。

　　住下來的香客多的時候有十幾個人。把個金鐘山觀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就是落地一根松毛，立馬就被撿走。

　　除了上香會供，也不能盯著地上撿松毛啊。這些香客大多是些底層百姓，閑不住。把觀外的一些荒地開挖出來，種上蔬菜。又在廢棄的舊址上，弄了一個豆腐坊。

　　金鐘山觀香火本來就旺，不愁吃喝。

　　上山上香的香客走在半山，熱了渴了，居然有人端一杯豆?jié){給你解渴解泛。還真是不多見。

　　這也沒什么。畢竟是在金鐘山發(fā)生的事。

　　但那些來過金鐘山觀的香客回去后，有些說法傳了開來。最核心的是，說金鐘山觀可渡道長才是上清觀的真正傳人。是上清觀違背師命，背棄師傳，以至于可渡道長只能離開上清觀，另建金鐘山觀。

　　這些傳說似是而非，孰先孰后，沒必要非要說個清楚，也說不清楚。但傳到上清觀道眾的耳朵里，自然認為是可渡和那兩個叛逆所為。

　　上清觀親來兩位大師問罪。說不清楚的事，來人也沒有太多糾纏。他們只說了一點，可渡道友既然背離上清觀，主持金鐘山觀，那么，其在上清觀所習傳授就得“還缽”。

　　兩位大師還例舉了可渡道友濫用上清觀道術(shù)，強行剝奪他人陽壽，為已死之人延長氣數(shù)的行為。將道門修為墮落為邪門異術(shù)。

　　所謂“還缽”是一句客氣話，不客氣的說法就是江湖所說的“廢掉”你的武功。

　　可云大師傳上清觀道法“過渡”給可渡道長，正是因為可渡道長做過腎移植手術(shù)?？捎么斯Ψ▍f(xié)調(diào)制體內(nèi)氣血運行不受阻礙。

　　這有點類似醫(yī)學上的移植手術(shù)之后，為了減輕受體體內(nèi)排“異”功能，而采取的一些措施。如腎移植后，最常見的是長期免疫抑制劑。

　　而對朱昆和小惠所做的“氣數(shù)”共享，并非可渡所能做得到。這是在吳青“異能”范圍內(nèi)，他做的是技術(shù)上動作。

　　因為有了可云大師的授習，可渡一直沒有使用免疫抑制的方法。如若被廢掉“武功”，很難說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后果。

　　上清觀兩位大師撂下話走了。

　　吳青也就不得不往上清觀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