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張便箋
瘸老三打開了紙箱，看著滿滿兩箱連味道都已經(jīng)發(fā)黃的雜志，深深吸了一口氣。
和少小一一樣，他對那個時代的舊雜志有著一種特殊的喜愛。就像做古玩的，永遠(yuǎn)對真正的古玩愛不釋手。
黑白的底色，恬靜的城市和鄉(xiāng)村。多愁善感的文字。盡管是做的收購舊書舊雜志。但找到兩大紙箱這樣的舊雜志，就像貓見了腥。
不要小看了古城里的舊書攤。不要只看到那些個小板凳上坐著的都是中學(xué)生、打工者，就覺得格調(diào)不高。還有很多你看不出身份來歷的人，也是這書攤的?？汀?p> 大多時候，他們只是匆匆一瞥。但當(dāng)他們在書攤找到他們想要的書和雜志時，他們會眼睛放光，坐下來和瘸老三一聊就是半天。
可以被瘸老三稱之為書友的，有西大，江大，江師大中文系歷史系的教授，有數(shù)量更多的中學(xué)教師，有江城市作協(xié)會員。
除了門外的書攤，在店內(nèi)還有一個專柜，專門擺放江城作家的書籍，以及外地作家寫江城的書和文章。
瘸老三自己說，古城里就是江城文化傳承的一個縮影。
否則小一也不會專門打招呼了，紙箱里還真是寶。種類不多，只有《絲語》，《新月文學(xué)》，《東方文化》等數(shù)種當(dāng)時的進(jìn)步期刊，難得的是全。
《新月文學(xué)》居然是從創(chuàng)刊號一直到休刊。《東方文化》也只是少了其中的幾期。差的最多的是《絲語》，則是差了數(shù)十期。
原因可能是訂閱者非常喜歡其中的某幾篇文章，又或者要引用到，因此放在案頭，結(jié)果弄丟了或者忘記放回去了。
瘸老三嘴里發(fā)出“呀，呀”的聲音，深感痛惜?！督z語》是小一最想收集全的文學(xué)期刊。
翻到紙箱底，瘸老三看到了一張便箋，拿起來一看，正是這兩個紙箱里這些舊雜志的清單。
清單是用醮水鋼筆寫的，因為年月久遠(yuǎn)，字跡有點點模糊，但基本能看清楚。
便箋主要是注明，紙箱里的這幾種雜志缺少那些。
一眼掃過，瘸老三的眼睛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拿起手機(jī)，給少小一打電話。
“你手里的那些《東方文化》，《新月月刊》，《絲語》，還在不在？”
“當(dāng)然在?！毙∫浑S即警覺起來，反問，“三哥，你是不是開了紙箱了？說過……”
“你手里的是哪……哪幾期？”瘸老三根本顧不上回答小一的問，直接打斷了小一，接著問道。
“這幾種雜志，我手里有好幾十期的啊，但不完全在我身邊，不是完全記得。”
“那你撿記得的說。先說《東方文化》”清單上的列表，《東方文化》排在最上面。
“《東方文化》嘛，一九三一年第一期，第二期，一九三三年第五期，三四年的第七期……”
“奇……奇怪了
“怎么奇怪了？”
“怎么會這樣，這就全對上了？這事情有點不……對啊?！比忱先贿呍诩埾淅锓瓌樱贿呑匝宰哉Z。
“怎么不對，這幾期《東方文化》我都記得特別清楚。上面都有寫江城風(fēng)土人情的文章。有不少民間故事和傳說，還有幾篇居然是寫江城的風(fēng)水的?！?p> 這也倒不奇怪，《東方文化》雖然不是江城的地方性刊物，但創(chuàng)辦人兼社長，主編的江之安先生就是江城人，贊助《東方文化》的董事中，也是以江城商界學(xué)界的人為主。
這就使得《東方文化》帶有太過濃郁的地方性色彩。且非純粹的文學(xué)期刊，在影響上不能與《絲語》、《新月文學(xué)》等相比。
但于江城來說，卻是研究江城歷史文化的寶典。遺憾的是，就是江城市圖書館也沒有能夠收集得全。
“不……不是，我這里，不，紙箱有張清單，少了哪幾本，下面還特意注明了，就是……被你借走了。”
“注明是我借走了的？那是什么時候?qū)懙那鍐??！毙∫灰灿X得奇怪。那幾本舊雜志，自己都不記得什么時候就在他的手上了。
“沒有日期，但絕對是很早以前的信箋紙。至少是五到六十年前的紙張。”
小一當(dāng)然不懷疑瘸老三的鑒別能力?？墒?，五六十年前，我又是跟誰借的？
“等等，下面還有留言。是……‘留贈小一’四個字。怪了怪了怪了。”
“留贈小一？”
小一也楞住了。這是誰要留給我。真的是怪了怪了怪了。
“你都別動，什么都不用動。我……我現(xiàn)在就過來?！?p> ********
接到小一的電話。寧靜略感意外。她覺得小一要打電話給她，也應(yīng)該是過上好幾天。
甚至，她都不以為他會打電話給她。
“寧靜，你好。我是小一?！?p> “小一，你……好?！蹦蔷洹拔抑朗悄恪睕]有說出口。
“那天你同伴來，你……很忙嗎？”
“正好有點事，也談不上忙。要謝謝你的，那么給我面子。”
“不算什么啊。就一串珠子了?！?p> “就一串珠子了，你說得輕巧。你又怎么跟你老板交待？”說到這里，又點生氣。畢竟他只是個打工的。一個月幾個錢。好幾百塊賠出去。還不得小一自己貼？
“青姐不是好說話嗎。不會怪我的。再說了，這不是青姐自己給開的這個張嘛?！?p> “青姐好說話，就更不能這樣坑她。我要是你青姐，開了你?！碧岬角嘟?，語調(diào)突然一下子放松下來。不知為什么，有點喜歡青姐。
“你不……不是那么狠的人吧?！?p> “你怎么知道我不狠？”
“我知道的。你故意留下那些舊雜志……”
“不準(zhǔn)再提那些舊書?！毕肫鹉翘煲辉缃o小一發(fā)微信，就是因為那些舊雜志。
“好吧。不提。”略頓了頓，“你爸最近好嗎？”
“我爸？”我提青姐，你就提我爸？這近乎也套得太近了吧。
“不，我的意思是，寧副校長他好嗎？”
“寧副校長？”寧校長不就是我爸嗎？
“我的意思，請你代我謝謝他。那些舊雜志很珍貴，我很喜歡?！?p> “不是說了，不準(zhǔn)再提那些舊書的嗎？”想了想，卻是自己說道，“你真的那么喜歡？你喜歡就好?！?p> “我可以當(dāng)面向……寧副校長道聲謝嗎？”
向?qū)幐毙ｉL道謝只是一個借口。寧副校長現(xiàn)年也還不到六十歲。而那張信箋至少也是五六十年前的，自然不是寧副校長留下來的。小一想要知道的是，這些雜志到底是誰留下來的。
那張信箋，是誰寫的？
“沒這必要吧？”寧靜皺了皺眉頭。
寧靜當(dāng)然不知道小一想干什么。直接回絕了。老爸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更不愿意因為一堆廢舊雜志，接受一個陌生人的上門道謝。
那得有多尷尬。
“是這樣，我有幾個疑問，想要請寧老先生解惑釋疑。是關(guān)于那些舊雜志的。”
“疑問，請教？”寧靜有些奇怪，“那些雜志一直裝在紙箱里，我也沒見我爸打開過。更不要說讀和看了，他又怎么能為你釋疑？”
“是……電話里也不太說得清，這樣吧。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想請你來長青店見面談。我的意思是你單獨來?！?p> ……
這算是約會嗎？也太突然了一點吧。一點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還有這樣約會的。
再一想，這也倒符合他的風(fēng)格。這個冒失鬼，那天不是自己一頭撞到家門了嗎？
你就那么自信。我是不是應(yīng)該殺一殺……
“寧靜？”
“我在看，我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心里閃過一絲好笑，明明就是想見我了，跟我扯什么寧副校長。
“明天有個好朋友結(jié)婚。后天又和來莉約好了的，肯定也不行。那就大后天吧。五點半下班，下了班……我就過來。”
“大后天??？”
“怎么啦？”抿了抿嘴角，真應(yīng)該告訴他下個禮拜的。
“那好吧。我在店里等你。”
“從公司到你那兒，有點遠(yuǎn)，還堵車。可能得到六點半了?！?p> “沒事，我都等你就是了?！?p> 你都等我就是了？少先生，你也不說說，是等我過去一起吃飯呢，還是我先吃了飯過去。
不管了，反正步行街各種小吃不少。到了店里，你不說請我吃。那我請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