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穆拉丁最后的信徒

　　“吸血魔？”楊逍凝重出聲，他一臉戒備地盯著帕涅，手中的槍管瞄準(zhǔn)了他的胸口。

　　“吸血魔，算是吧?！惫蛑呐聊従忁D(zhuǎn)身，楊逍看到他的樣子，差點(diǎn)沒忍住扣下扳機(jī)。

　　“帕涅爺爺！你怎么變成了這樣！”瑞亞失聲叫道。

　　帕涅的左臉或者說左半邊身子，是人形的樣子，光是看左半邊，他確實(shí)是一位慈祥的、和藹可親的老頭。

　　但是，右半邊是丑陋可怖的吸血魔的樣子。

　　大眼珠、干癟粗糙的肉皮，巨大的手爪、腳爪，就好像被水泡了幾十年的尸體，臃腫地掛在了帕涅的身上。

　　“抱歉了，小瑞米，讓你看到了我這副惡心的樣子?！迸聊銖?qiáng)擠出笑容，隨后收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笑起來并不好看，剛剛只是習(xí)慣的動作罷了。

　　瑞亞捂著嘴，眼睛變得通紅，她向前走了兩步，就被楊逍攔了下來。

　　“身為尤文圖斯的臣屬，變成半個黑暗生物，真是侮辱了祖先的榮耀?！?p>　　帕涅自始至終是跪著的，之前跪?qū)χ焓?，現(xiàn)在跪?qū)χ饋啞任膱D斯最后的血脈。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需要把你想知道的真相告訴你，然后在天黑之前，帶著目盲山的人，趕快離開這里?！?p>　　“我已經(jīng)早早吩咐下去，領(lǐng)地的居民隨時可以抄起包袱就走。”

　　帕涅抬起人形的左手，止住瑞亞想出口的話頭。

　　“六年前，達(dá)瑞安親手殺死了莫里斯大人?！迸聊鶐е貞浿?，因?yàn)槟[大了一半的舌頭，說話聲像如同滴水聲在洞穴回蕩。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莫里斯大人已經(jīng)墮落為了吸血魔。這是達(dá)瑞安親口告訴我的?！?p>　　“泰蒙·拉普斯帶隊包圍了莫里斯大人的房間，屬于莫里斯大人的筆記和書籍，都他們被帶走了?！?p>　　“你知道的，莫里斯大人是一位出色的煉金術(shù)師。他的煉金筆記很有價值，可以說是他一輩子的驕傲和精華所在。”

　　“我當(dāng)時沉浸在無比的震驚和悲痛當(dāng)中，沒有細(xì)想達(dá)瑞安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達(dá)瑞安最終也墮落成為了黑暗生物?！?p>　　“這絕對不是巧合，可惜莫里斯大人生前的那些筆記和資料都已經(jīng)看不到了?！?p>　　帕涅垂著頭，無力地嘆息。

　　“莫里斯還沒有死，帕涅爺爺，我要把他帶回到尤文圖斯的墓地上，讓他懺悔自己的罪行?！?p>　　瑞亞滿臉冰寒，握著劍柄的手攥得緊緊的。

　　“莫里斯大人已經(jīng)死了，在他墮落為黑暗生物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死了?！迸聊痤^，堅持道。

　　他那僅有的人性眼睛里，對主人的忠誠仍舊熾熱。

　　瑞亞沉默下來，緊緊地抿著嘴。

　　這是她認(rèn)識的帕涅爺爺，這也只有他才能說出的話。

　　對尤文圖斯，他是一個忠誠的騎士；對光明神，他是一個忠誠的信徒。

　　“帕涅爺爺，我可以這么叫你嗎？”楊逍放下槍，開口說道。

　　“當(dāng)然可以，瑞米的未婚夫。我聽說了你的事跡，肖恩——冕下?！迸聊钌畹爻┦?，然后露出一臉感激。

　　“穆拉丁高原終于迎來了它的光明，神還沒有拋棄我們?！?p>　　“我想問，為什么你能保持人類的思想？吸血魔的血脈一旦開始入侵身體，就是不可逆的，快則三天，慢則一個月?！?p>　　“被侵蝕的人類終究會變成完整的吸血魔，而不是半人半魔的樣子?！?p>　　楊逍通曉法術(shù)的知識里，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從常理上來講，帕涅的這種狀態(tài)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迸聊嘈σ宦暎又f道：“三年前，莫里斯在我身上注入了他墮落后的血液?！?p>　　“我第一時間就祈禱光明神的降臨，但是很可惜，光只照亮了我一般的身體?！?p>　　“你是在用信仰來抵御侵蝕？”楊逍陡然抬高了聲調(diào)，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基本不太可能。

　　人的身體就像玻璃，如果把吸血魔的血脈比作寒冰，光明神的信仰就是沸水。

　　但是，信仰和吸血魔的對抗不是簡單的相互抵御，而是一個接一個，循環(huán)地在帕涅的身體里登場。

　　從理性角度來看，帕涅的身體應(yīng)該在祈求到信仰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破碎了。

　　他保持現(xiàn)狀，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我現(xiàn)在都能聽到自己的身體破碎的聲音?！迸聊静辉谝猬F(xiàn)在的身體情況，接著說道：

　　“莫里斯也驚奇于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所以每天晚上，都會來我這里研究我的身體?！?p>　　“比爾、邁克的離去，都是他告訴我的。他還告訴我，瑞亞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biāo)?！?p>　　帕涅一臉溫和地看著瑞亞，眼中滿是不舍。

　　“三年前，你還是個孩子，瑞亞。比爾和邁克的死去，我無能為力，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再被他加害?！?p>　　“所以我就要挾他，如果他敢對你出手，或者達(dá)瑞安對你出手，我就會毀掉我現(xiàn)在的身體?！?p>　　瑞亞眼睛頓時變得通紅，豆大的淚珠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

　　楊逍仔細(xì)用精神力掃描了帕涅的身體，眼中帶上了深深的敬意。

　　帕涅的身體，已經(jīng)不能算是存在于這個世界了。他的軀殼已經(jīng)沒有了靈魂氣息，能維持這樣形態(tài)，全靠他的信念。

　　他的信念是膠，硬生生將一片片將要化作飛灰的皮肉粘在一起。

　　信念不等同于靈魂，只是靈魂的一部分。

　　帕涅可以說是信念的投影，就像古代流傳下來的壁畫，而他本人早就已經(jīng)死去了。

　　他現(xiàn)在的形態(tài)，僅僅是代表著他在死去的時候，是半人半吸血魔的形態(tài)，并不是他是半人半魔的存在。

　　人的信念究竟是因?yàn)樾叛鲎兊酶訌?qiáng)大，還是說信念本身就很強(qiáng)大，這是一個難以看透的問題。

　　“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放心了，瑞亞?！迸聊冻鰸M足的神情，這一刻，他臉上好像有了光，連那半個吸血魔的樣子看起來都順眼了很多。

　　“雖然不知道莫里斯想從你那里得到什么，但是我堅信，我面前的這個男人，一定能夠保護(hù)的了你。”

　　“可惜，我看不到你們的婚禮了?！?p>　　瑞亞痛苦出聲，她淚水模糊了眼睛，但是舍不得閉眼，因?yàn)榕聊鶢敔斈芘闼臅r間，不多了。

　　“瑞米，別哭了，好好記下帕涅爺爺現(xiàn)在的樣子吧?！睏铄醒劬ξ⒓t，他體會不到失去親人的感受，但是英雄最后的悲歌能引起他的共鳴。

　　帕涅笑了笑，一臉開懷。

　　沒有面孔的天使默默的低頭，石屑從它的臉上，像連串的淚水一樣飛落。

　　神明看不到帕涅的苦痛，但是這尊雕像可以。

　　過了許久，帕涅看向楊逍，緩緩說道：“肖恩冕下，我可以在最后的時刻，沐浴我主的光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