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jié)，瀟瀟雨落。
青州古鎮(zhèn)外，一間用茅草跟竹竿捆扎而成的窩棚內(nèi)酒香四溢。
官道上往來的旅人紛紛勒馬駐足，選擇在此地歇腳，為的就是避一避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
“小二，二兩牛肉，一壺雜酒，順道把店外的鐵足馬給官爺我栓起來。”揮手掀開門簾，兩個頭戴斗笠，披著蓑衣的精壯漢子走進窩棚，一時間吸引了棚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敖又?，這是酒錢，再給我包上半斤肉干，差爺我路上吃?！?p> “得來爺?！?p> 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盤子，店小二把抹布胡亂往肩上一搭，雙手捧著接住剛進門的漢子隨手丟過來的碎銀，銀子表面，一小枚凸起的銘文吸引了他的注意，觀察片刻后店小二瞳孔放大。
“爺，您給的這些銀子太多了，小店可沒那么多銅板找您?！?p> “余下的算你賞錢，哦對了，馬背上的竹披里有東西，小心點別給爺碰壞了。”
“都依您，小的，小的這就去辦?！钡晷《媛断采?，顧不上屋外斜織的暴雨，一路小跑著沖出門外。
“哼，官府的走狗，我最瞧不起他們這幫孫子趾高氣昂的樣子?！?p> 窩棚內(nèi)，柜臺前。
一桌子外貌各異的江湖客同樣被兩人的到來所吸引，看到店小二又驚又喜的模樣，回想到之前這二人所說騎的是鐵足馬，一下子便確定了倆人的身份，官差。
“哦？李頭兒，看來這家酒肆不太歡迎咱們?！闭舳敷衣渥纫徊竭M入窩棚的漢子露出一張白白凈凈的面孔，白面饅頭似的面皮底下隱隱約約有交錯的暗黑色細紋密布。男子臉上始終掛著笑意，聽到江湖客有意出言冒犯也不生氣，而是扭頭跟他口中的李頭兒打起了哈哈。
“別胡鬧，這雨下的蹊蹺，待會兒上了酒肉快些吃，吃完好趕路。”被叫做李頭兒的漢子始終沒有摘掉斗笠，端坐在條凳上，語氣生硬顯得有些刻板。
說來也怪，明明這棚外大雨瓢潑，可這人身上的蓑衣竟然沒有絲毫水漬。
“李頭兒，外面雨下的正急，咱們就算歇上一時三刻出發(fā)也沒人怪罪?！?p> 李頭兒不答，沉默著環(huán)抱雙臂。
“喲，這兩條狗是聾的，聽不見咱們哥幾個招呼他們?！?p>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那桌江湖客似乎是有意與官家為敵，見兩人不吭聲，不依不饒的繼續(xù)說道，語氣越發(fā)的咄咄逼人起來。
“啪嗒?！?p> 皮膚白凈五官清秀的當差解下腰間別著的制式樸刀，一巴掌拍在了四角桌上，刀鞘擊打在木桌桌面咚咚作響。
“一群雞鳴狗盜的東西，別以為爺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是什么主意，喏。”
說到一半，這人又從伸出一只大手探入懷中，摸索片刻之后，手心里攥著一只靛青色的粗布荷包，掂量了掂量，繼而拍在樸刀旁。
“想搶爺爺?shù)你y子，來，憑本事拿。”
見荷包鼓鼓脹脹的，江湖客們的眼睛睜的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圓。
兩個身穿獸皮，頭發(fā)雜亂如草的漢子更是站起了身子，目光灼灼望向官差的眼神似乎有些發(fā)燙。
“哥，這人是不是個傻子，竟然把銀子主動擺到咱們哥倆眼皮子底下，搶他奶奶的?！?p> “動手！”
呆頭呆腦的兩兄弟正要架刀，忽聽得一聲纖細的女聲響起。
“別別別，兩位差爺息怒，幾位好漢息怒，奴家這可是小本生意，經(jīng)不起你們?nèi)绱苏垓v?！?p> 扭著纖腰的黃臉女掌柜慌忙從柜臺后拎著一壺雜酒而來，她身穿一系紅色布袍，縱使如此也難掩她豐腴的曲線。
“身段不錯，可惜模樣普通了些，寬額方臉，有些像是男人。”
年輕的官差砸吧著嘴，暗自評價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別嚇摻和，拳腳無眼，小心待會兒動起手來傷到你?！庇腥诵÷暢鲅詣裾f，想來是這家酒肆的?？?。
青州古鎮(zhèn)近年來本就飽受洪災之苦，再加上朝廷勢弱，百官無能。這偌大的南朝，如今已經(jīng)土匪遍地，流寇橫行。
如今天這般，當眾劫掠官差的事情時有發(fā)生，只不過敢一次劫掠兩名官差的江湖客并不多見。
“你，你們。”
氣氛劍拔弩張，女掌柜眉頭緊蹙，臉色有些蒼白的說道：“死瞎子，你還愣著干嘛，還不快點來勸勸幾位好漢停手，要你何用。”
“咳咳，你都說了，我不過就是個無用的廢人，平日里照料自己都難，哪里來的本事，敢調(diào)停幾位好漢?！?p> 死瞎子？聽語氣，這人是她的夫君？
眾人問聲好奇望去，之間在漏風的窩棚一角，一個手持白帆的中年雙眼緊閉，藍不藍青不青的袍子上滿是補丁，長相倒比那婦人還要俊秀些。
“小娘子，看你跟瞎男人混口飯吃也不容易，我勸你少管閑事，今天這兩人的人頭，咱們兄弟倆要定了?！?p> 果真是見財起意。年前官差心中一凜，下一秒厚重的大環(huán)刀便迎面劈來，他不敢硬抗，腳下一勾挑起了條凳一角，緊接著右手拔刀虛砍。
身穿獸皮的漢子側(cè)身閃過刀鋒，剛要反擊卻被隨后襲來的條凳抽了個正著兒，胸口挨了重重一擊之后，整個人倒著飛出了窩棚。
“大哥！”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快到在場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只有女掌柜一臉茫然的望向門簾之外，泥濘的官路，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大哥......”
那桌子江湖客中，有人高呼一聲，欲要上前拼命。
可就在這時，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先是窩棚外傳來一聲凄厲的嘶吼，隨后一道血箭射來，染紅了窩棚里干燥的土地。
緊接著，一顆西瓜大小的圓球咕嚕嚕的滾來，眾人定睛一看，竟是一顆干癟的頭顱。
“你把事情鬧大了?！?p> 倉啷啷的，頭戴斗笠的男人起身，用責怪的口吻呵斥一聲，隨后摘下斗笠，露出了遍布猙獰傷疤的面龐，目光沉重的望著門外，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