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書生與妖
廢棄道觀距離縣城有一段距離，等湯引來到城門外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萬幸趕在最后閉城的前一刻隨著三三兩兩的行人一起走了進去。
觀季縣地處陌上郡最南方，靠近荒野，土地貧瘠，但卻也因為野外的靈寶異石等特產吸引來了許多往來的行商，讓縣城發(fā)展還不錯。
夜幕漸漸蓋下，縣城舊街上路人寥寥，倒是一些酒樓清館等生意紅火了起來。
燈籠懸掛，炊煙裊裊，整座城池古韻昂然。
“果然關門了。”
一家玉石古玩老店前，湯引無奈的搖搖頭，臉上并沒有多少沮喪。
早在走出洞天小世界前他就已經料到了這種情況，至于為什么依舊還要外出這么一趟，自然是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離開此地，走在路人稀少的古舊長街，湯引仰頭望向悄然升起的云中殘月，右手并指橫天一劃，仿若剪刀般裁下一縷清冷月華，緩緩按入眉心。
隨著月中妙力的融入，只見他雙眸隱隱泛起點點銀光，在他眼中匯聚流淌，短短片刻化作了兩條若隱若現的道紋。
也在此時，他渾身的氣質開始變得縹緲難測，像是天上謫落紅塵的仙人，讓人琢磨不透，但若是仔細去看卻又找不出一絲特別，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錯覺。
“城中果真有妖氣?！?p> 湯引的視野中，一縷縷淡淡的妖氣于縣城上空飄蕩，彼此糾纏，亂如一團麻。
細細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妖氣強度，他皺了皺眉頭：“這些小妖的實力境界雖然沒達到中三品，但數量卻是有些多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應付下來?！?p> 凡世種種修行，無論是武道、神通還是妖鬼僧佛，在得道蛻凡之前大致分為九個境界。
從初入門的九品到凡俗巔峰的一品，其中每三品之間隔著一座明顯的跨度鴻溝，實力相差巨大。
湯引其中一個記憶里，上一世仙圣的身份雖然不凡，但如今成功轉世修行也才僅僅九天，實力堪堪恢復到了七品，屬于下三品的范疇，對付的盡管只是幾個小妖，但還是慎重一點好。
他記憶有損，許多妙法神通都回憶不起來，這一招“月下天眼”還是前些天自己摸索出來的。
手中掐算，用了大概十個呼吸的時間捋清了那散亂糾纏的妖氣，湯引終于確定了那些妖物如今所處的大致方位，不急不緩的趕去。
……
“城西佳人坊，清館絲竹揚，窈窕三淑女，胭脂似酒香?！?p> 一刻鐘后，看著眼前的題字牌坊，湯引心中念了一遍，抬了抬眉毛：“全是酒肉享樂，寫得真爛，看得我都想去享受享受了。”
嘴里雖是侃侃，但他心里卻是一點也不敢放松，面容冷然嚴肅。
觀季縣中的妖氣，就屬這佳人坊中最為濃郁！
不同于縣城夜間其他地方的冷清，此地終日紅燭高懸，燈火闌珊，各種酒樓清館中客人絡繹不絕，高談闊論，戲曲歌舞從未曾斷過。
湯引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所幸他也不是普通人，地球的記憶對此似乎司空見慣，沒有一點放不開。
走到坊中最大的清館前，才剛剛站立了片刻，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美婦便迎了上來，打笑道：“道長是出家人，也來下山放松？”
問心觀中沒有其他衣服，湯引也懶得特意去找裁縫，所以行走在外時穿著的始終是那么一件舊道袍，再加上他施法開了天眼后的縹緲氣質，在常人眼中與修行多年的道人并無二致——即便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道士。
“在觀里清心寡欲憋了太久，我難道不能來享受享受？”湯引哈哈一笑，隨口回道，目光卻落在了清館高樓。
在那個位置，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慵懶的靠在窗口，左右兩只手分別摟著一個妖嬈嫵媚的美妓。
樓里戲曲聲悠揚，左邊女子從桌上盤中捻起糕點輕柔的喂進他嘴里后，另一位女子便拾起一杯酒，笑臉盈盈的遞到書生嘴邊。
湯引當然不是因為羨慕才去注意的，雖然在心里確實是有些羨慕。
但真正能讓他側目卻另有緣由：
那兩位美妓女子，都是妖！
除此之外，坐于兩女妖之間的年輕書生也是個熟面孔，準確來說應該是玩家李澗的熟人——夏流松。
玩家用的面板是他與鏡羽聯手制成，根源在于功德天天道，前者用面板偵測得來的所有訊息，他都能通過功德天知曉。
用一個通俗易懂的比喻來說，玩家的面板就像是手機移動端，而功德天則是云端數據庫，他和鏡羽就是數據庫的最高權限管理員，能隨時調用、查看里面的數據。
“道長，你認識夏公子？”中年美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fā)現湯引看的是夏流松后，臉上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如釋重負般的笑意。
雖然沒有真正與夏流松見過面，但他通過玩家提供的訊息的確是知道這么一個人，所以也就沒有否認：“算是認識吧?！?p> “這太好了，夏公子果然沒有說謊?！?p> 美婦喜笑顏開，揮手朝著清館門口的一個小二道：“小雙子，快快去把夏公子的賬單拿來，別忘了旁邊蓋著的那卷畫帛，也一并拿來?！?p> 見到這番場景，湯引眉頭一挑，不知怎么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老板娘，你這是要做什么？”
“當然是清賬啊?！泵缷D靠了過來，站在湯引的身側，像是怕他跑了一般。
“清賬？清什么賬？”
“夏公子的賬?！?p> 美婦從那急切跑過來的小二手中接過了一疊半指厚，其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不知多少字的賬紙，此外還有一幅卷起來的畫帛，急不可耐的道：
“這五年來夏公子多次光顧清館，所有的欠款賒賬都被記在了這里，合計五百一十二兩白銀，哦不對，還要加上今夜的消費，算起來是……五百二十一兩，還有兩個姑娘的贖身費，折合一千兩，加起來總共是一千五百二十一兩，給道長您打個折，算一千五百兩?！?p> 中年美婦兩眼放光的看著他，將賬單遞了過去。
湯引一臉莫名，自己是第一次來這風月場所，憑什么要我?guī)湍撬夭幌嘧R的書生付錢？
“夏公子說，如果你不想付賬的話把這畫帛拿給你看，等結清賬款就將畫帛送你?！敝心昝缷D似乎一點也不怕湯引有什么其他想法，大大方方的將畫帛遞了過來。
“夏公子還說，以您的品性，絕對會結清所有賬款，不會賒欠一分一毫?！?p> 湯引更懵了，一手抓著賬單，一手拿著畫帛，眉頭直挑。
“我其實不……”
他抬手指向清館高樓，正想撇清關系，卻發(fā)現那窗口作為空空蕩蕩的，書生與兩女妖早已不見了蹤影。
湯引臉色一沉：“什么時候離開的？”
他如今雖然修為不高，但畢竟有著上一世的基礎，能在他月下天眼下悄無聲息離去的人境界絕對低不了，再加上帶著兩個妖氣繞身的女妖……這書生的真正實力至少也是上三品。
不對！
就在不久前玩家李澗曾用面板偵測過這人，那時候的夏流松明明是八品境界。
除非……
湯引心情前所未有的鄭重，眉宇緊皺：“他騙過了洞天福地的小世界天道探查?！?p> 功德天天道畢竟只是一個殘破的洞天福地孕育而成，在洞天中雖然無所不能，但在外界還是有著許多不足之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曾經問過鏡羽，什么樣的人才能騙過一個小世界天道的探查。
后者給他的回答是：“仙人，或是有著仙人血脈的人?！?p> 湯引壓下了腦海中翻騰的思緒，注視著手中的裹得如棍棒般的畫帛，眉頭一刻也沒舒展過。
“夏公子說，這是他親手繪制的洞天錦繡圖?！敝心昝缷D被湯引剛才的氣勢震懾，小心翼翼的開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