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范大善人

　　陸長樂猶豫一下，還是勉強(qiáng)笑了笑，主動開口：“少東家上山時，相信也看到茶山有所損壞，好在是輕微的，可以挽救，不知少東家是否還有興趣。”

　　“當(dāng)然，茶山不是以前的茶山，價錢方面，我們可以再商量?！标戦L樂補充道。

　　范三撥嘴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觀的冷笑，不動聲色地說：“陸族長快人快語，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不知現(xiàn)在茶山作價幾何？”

　　做買賣，通常是主動那方失去先機(jī)，

　　剛坐下，茶還沒送上來，這位新任族長就沉不住氣，自斷先機(jī)，

　　除了年紀(jì)太輕沒經(jīng)驗，可能陸氏真的被稅賦壓得喘不過氣，

　　都伸長脖子等著自己放血，

　　可惜文先生改變主意，要招攬陸氏一族，

　　要不然今天真能撿個大便宜。

　　“當(dāng)時約定的價錢是一千八百兩，現(xiàn)在有所損壞，好在損壞不多，那些破屋舍也不值幾個錢，難得少東家這般誠心，折價一千六百兩，如何？”陸長樂面帶期盼地說。

　　煉出來的金銀，可以應(yīng)付眼前的危機(jī)，

　　不過松錦一役后，真正的亂世就要到來，自己要未雨綢繆作好準(zhǔn)備，

　　遇上范三撥這個漢女干之子、民族罪人，不弄一大筆，對不起自己。

　　利用茶山作誘鉺，先拉近關(guān)系。

　　范三撥想了想，很快開口：“范某上山時，大致看了一下，不僅茶苗毀壞，一些產(chǎn)茶的老樹也受到損害，屋舍和加工坊不說，茶山起碼損壞三成左右，一千三百兩較為合適?！?p>　　“這個價，放眼整個長樂縣，甚至福州，不會有人比范某更高?！狈度龘苎a充。

　　陸長樂想了想，很快說：“能產(chǎn)出貢茶的茶山，放眼福州也沒幾個，都說少東家有其父之風(fēng)，不僅誠信，還有俠義之氣，也不瞞少東家，不到緊急關(guān)頭，是真不舍得賣這座茶山，少東家行個好，折個中，一千五百兩，如何？”

　　范三撥假裝沉吟一下，很快說道：“陸族長都發(fā)話了，這個面子要給，就一千五，不過陸族長也得幫范某一個忙。”

　　要拉攏陸氏一族，出手不能太小氣，

　　當(dāng)然，也不能顯得太刻意，免得對方一開始就警惕。

　　“都說少東家人脈很廣，不知陸某能幫上什么忙？”

　　“若然買下茶山，需要找一批有種茶制茶經(jīng)驗的人，如果可能，我想留下原來在茶山做事的人，他們有經(jīng)驗，也熟悉情況，茶山可以第一時間正常運轉(zhuǎn)，陸族長放心，不是白干，有工錢，比外面只高不低?！狈度龘芤荒樥J(rèn)真地說。

　　買賣成了，關(guān)系可不能斷，

　　請陸氏一族的人照看茶山，有利于拉攏收買。

　　陸長樂有些意外，沒想到范三撥提出這個要求。

　　“少東家這是照顧我陸氏，這件事我答應(yīng)了”陸長樂爽快地應(yīng)下。

　　族里地少，靠海又不能下海，陸長富他們只會種茶制茶，

　　沒了茶山，還愁著怎么安排他們，沒想到范三撥主動提出要人，

　　順利得有點出人意料，

　　范三撥不像一個投機(jī)逐利的商人，更像一個給溫曖的大善人，

　　有些古怪。

　　“那太感激陸族長了”范三撥面帶微笑地說：“我一定要請陸族長好好喝幾杯?！?p>　　陸長樂連連擺手說：“少東家這般關(guān)照我們福州陸氏一族，是我請少東家喝酒才對。”

　　“好說，買賣成了，仁義還在，以后有用得著范某的地方，只管說”

　　“慚愧，我還真有一件事想麻煩少東家?！?p>　　“哦，陸族長請說”

　　“聽說少東家交友多，人面廣，這次官府催稅，少東家肯定也聽過”陸長樂苦笑地說：

　　“福州陸氏欠下不少稅賦，眼看期限快到了，這錢還是不湊手，再說了，最近是陸氏一族的多事之秋，開銷特別大，少東家能幫忙說個情，寬限一二，最好是能緩征，福州陸氏一族感激不盡?！?p>　　“范某在長樂縣還算有些面子，相信疏通一下問題不大?！狈度龘芤豢诖饝?yīng)。

　　就是陸長樂沒說，范三撥也會提這事，

　　正好答應(yīng)，又賣一個人情。

　　陸長樂喜歡一喜，連忙說：“少東家果然熱腸俠義，陸某在這里謝過?！?p>　　“陸族長客氣了”范三撥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很快有了主意：“說過請陸族長喝酒，不如這樣，到時我把錢主薄也叫上，認(rèn)識一下，多個朋友多條路，以后也能相互照應(yīng)，陸族長你覺得如何？”

　　“太好了，少東家，陸某先謝過了?！?p>　　“陸族長客氣，要說謝，是范某謝陸族長才對，要不是陸族長，這次交易也不會這樣順利?！?p>　　兩人相互客套了一會，接著又談一些交易的細(xì)節(jié)。

　　茶山的交割很順利，陸長樂把茶山的地契交出，順利收到一千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中人、官府變更這些手續(xù)，范三撥一手包辦。

　　兩人很愉快地約定，五日后在長樂縣城喝酒。

　　對陸長樂來說，什么事也要過了老祖宗的頭七再說。

　　回去的馬車上，陸長樂突然開口說道：“長庚叔，你怎么看？”

　　從楊氏借來的馬車還在用，陸長樂沒提什么時候還。

　　楊氏好像忘了這件事一樣，也不催著收回。

　　陸長庚原來在泉州一家商行做事，得知族里發(fā)生大事急匆匆趕回，

　　可惜沒有看到老祖宗最后一面，

　　這一次談判，他也跟了來。

　　陸長庚有些不解地說：“這個范少東家，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刻意賣好讓利，族長，說真的，我真有些看不懂?！?p>　　大明災(zāi)害年年，物價飛漲，再加上商路不暢順，

　　茶葉賣不上好價，茶山的價值也大打節(jié)扣，

　　方山露芽是貢茶不假，最風(fēng)光是在唐宋兩朝，

　　到大明初期，方山露芽已剔出貢茶行列，原因是涌現(xiàn)更多、更好的茶葉品種，

　　長樂縣一些能方山露芽的茶山，很多改種桑麻或新品茶樹，

　　這種情況下，范三撥還拿出那么大的誠意，

　　還開那么高的工錢，好像變著花樣給福州陸氏送錢。

　　陸長樂心里有數(shù)，胸有成竹地說：“有人送錢，不要白不要，這個范少東家，可不是簡單的人?！?p>　　范永斗是鐵桿漢女干，范三撥在福建，目的肯定不簡單。

　　福州陸氏族中多好手，屢受到官府打壓，是最理想的收買對象。

　　送錢，收下就行，至于利用，誰利用誰還不知呢。

　　陸長庚看了自信心滿滿的陸長樂，有些不解地說：“長樂，不，族長，我有點想不明白，扎緊一點褲帶就不用出售茶山，為何賣了呢？”

　　最近族里開銷大，陸長樂化腐朽為神奇，從垃圾中煉出金銀，

　　只要全族人扎緊褲帶，這一關(guān)還是熬得過去，

　　陸長樂卻力排眾議，把茶山賣給范氏商行。

　　崽賣爺田不心疼是吧？

　　陸長樂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長庚叔放心，人會跑，錢會跑，但茶山跑不了，你就等著瞧好了?！?p>　　禮崩樂壞的亂世，很多事大有可為，

　　提升族里的實力很重要，至于小小一個茶山，暫時犧牲一下沒什么。

　　陸長庚聞言大吃一驚，張張嘴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老祖宗臨終選定的人、先祖托夢還有陸長樂最近出色的表現(xiàn)，

　　不夸張地說，現(xiàn)在陸長樂在族人眼中，帶有神秘光環(huán)。

　　“對了，差點忘了正事”沒走一會，陸長樂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陸長庚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族長，什么事？”

　　陸長樂拍拍身邊裝滿銀子的木箱說：“族里過得太清苦了，很多孩子都餓得皮包骨，這可不好，長庚叔，你在商行做過事，一會拿錢去城里置點米面，虧誰不能虧孩子，對了，再買兩扇豬，傷員也要補一下。”

　　“老祖宗的席，不能太寒磣?！?p>　　“好，聽族長的。”陸長庚猶豫一下，還是應(yīng)了下來。

　　族里要開銷的地方還很多，官府的稅賦還沒應(yīng)付過去，

　　手里剛有點錢就這樣揮霍，不好吧，

　　陸長庚本想開口勸一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一來陸長樂說得很在理，作為侄孫，陸長庚也不想老祖宗走得太寒酸，

　　二來陸長庚有種感覺，陸長樂這個新任族長跟老祖宗不一樣，

　　不知為什么，看著的陸長樂那張年輕而自信的臉，

　　陸長庚內(nèi)心多了一份信任和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