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慘白著臉,此時已經(jīng)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寧清蕓輕聲安慰著她,一面又怕馬車行進速度太快,顛簸到了這婦人。
寧清蕓摸了脈,發(fā)現(xiàn)許是剛才那一推,讓婦人動了胎氣,所以此時才會腹痛不已。
到了醫(yī)館,那婦人卻不愿意進去,手緊緊抓著馬車,顫抖著嘴唇道:“我...我沒那么多銀子....”
寧清蕓一愣,隨即溫柔道:“夫人,沒關系,不會收你錢的。”說著,便讓霜玉和墨玉把人帶進了醫(yī)館。
服侍那夫人躺下后,寧清蕓命人去熬了一副安胎藥,然后又給婦人慢慢喝了些熱紅糖水,她的臉色才慢慢恢復過來。
這時,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寧小姐在嗎?”寧清蕓走出去一瞧,只見榮霞正站在醫(yī)館中左右張望,看見寧清蕓,便一路小跑過來,仰起臉笑道:“寧小姐?!?p> “你怎么來這里了?”寧清蕓有些疑惑,隨即帶著榮霞往里間走。
榮霞手里捧著一條抹額,道:“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父母的身后事,鄰居家的陶娘子一直很照顧我,聽說小姐讓我安葬了父母,便親手做了一條抹額,讓我給送過來?!?p> 寧清蕓接過那條抹額,雖說面料是最普通的,但針腳細密整齊,滿繡著小朵小朵的杜鵑花,摸在手里也不刺人,想必是花了很大功夫。
寧清蕓正準備說什么,可榮霞一見了躺在床上的婦人,不由驚叫出聲:“陶娘子?”
寧清蕓有些意外,此時那陶娘子也看到了榮霞,道:“霞丫頭,你怎么在這里?”
榮霞走上前,拉著陶娘子的手,道:“這位便是我提過的寧小姐,不成想今日你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p> 陶娘子意外之極,寧清蕓微微笑了:“這條抹額我很喜歡,多謝陶娘子的好手藝了。”
陶娘子滿目閃著感激的光影,道:“原來這位便是寧小姐,果真和霞丫頭說的一樣心地善良?!?p> 榮霞有些疑惑:“陶娘子,你并未傳染時疫,怎么會在醫(yī)館中呢?”
陶娘子臉色一白,訕訕道:“噢,只不過是在知府大人的府邸跟前跌了一跤,幸虧有寧小姐幫忙,才不至于出什么事?!?p> 聽到這里,榮霞臉色有些忿忿:“陶娘子,你又去唐府了么?”
陶娘子不說話,只是面上露出苦笑神色。
寧清蕓讓人把安胎藥端給了陶娘子,又包了幾副藥讓她帶回去,囑咐道:“看脈象,應當這個月就要生了。這幾副藥每日兩次,平時也多走動些,生產(chǎn)時不會受太多苦?!?p> 陶娘子感激的看了一眼寧清蕓,又推辭了寧清蕓讓墨玉送她回去的好意,自己一個人挺著肚子慢慢離開了醫(yī)館。
榮霞看著陶娘子離去的身影,嘆了口氣:“陶娘子是個好人?!?p> 寧清蕓這才問起了陶娘子的事情。榮霞告訴寧清蕓,陶娘子的丈夫在揚州城賭坊里做活兒。
但前幾個月賭坊里來了幾個富家公子,喝多了酒,又一直在輸錢,本想賒賬,但陶娘子的丈夫為人有些木訥,上去便拉著人不讓走。
結果那幾個富家公子惱羞成怒,竟讓人活活打死了陶娘子的丈夫,陶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成了遺腹子。
而陶娘子的為人,在那一片兒的百姓中都得到了大家的充分贊揚。
陶娘子的女紅極好,所以經(jīng)常幫人做些縫補的活兒,有時候也做些繡品出去賣錢。
自從榮霞的父母過身,陶娘子憐惜榮霞,便把榮霞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那般照應,只要有自己一口吃的,絕對不會忘了榮霞。
寧清蕓聽著,問道:“可你的父母染上了時疫,為何你和陶娘子卻沒有呢?”榮霞一愣,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們那里都沒有人傳染時疫。我的父母是在揚州城中的大戶人家里做活兒的,我則被留在村中?!?p> 雖然揚州富庶,但也有一些偏僻的村落,陶娘子和榮霞都住在那里。
寧清蕓突然有了一種感覺,莫非是那個村落中有什么東西,能預防時疫不成?
想到這里,寧清蕓不免心中隱隱有些激動,若果真如此,那揚州百姓就有了一線生機。
想到這里,寧清蕓又想起了一件事,道:“陶娘子難道經(jīng)常去唐府么?”
榮霞被問到這個問題,下意識道:“是啊,因為陶娘子的——”話音未落,卻戛然而止,寧清蕓有些奇怪,但再問榮霞,卻也問不出什么。
榮霞只是一個勁兒搖頭,道:“這事情陶娘子不往外面說,我也不好透露?!?p> 寧清蕓心下了然,這畢竟是陶娘子的私事,于是也就不再過問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寧清蕓便早早趕到了榮霞的村落中,一早等在門口的榮霞見了寧清蕓,笑嘻嘻的道:“寧小姐,你來了。”
這時寧清蕓前一日和榮霞約好的,要到村中來看看,是否有什么治愈時疫的辦法。
此行溫以真也跟了來,畢竟他看著寧清蕓每日忙前忙后,自己則無所事事,心中難免有些過意不去。
榮霞見了溫以真,只是略微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將過多注意放在溫以真身上,一路都只和寧清蕓走在一塊兒。
霜玉跟在后面,低聲和墨玉說:“這倒是奇了,溫公子長相俊美,風度翩翩,榮姑娘居然看也不看一眼?!?p> 墨玉笑了笑,道:“這說明榮姑娘心志堅定,不似尋常女子,容易被皮相吸引?!?p> 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溫以真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這處的百姓吃穿用度都和常人一樣,也沒有什么特殊的習慣。溫以真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寧清蕓正眺望著遠處一片空地,正有一個牧童在草地上放牛。
寧清蕓走了過去,道:“你們平時都在這里放牛嗎?”
那牧童點點頭,道:“這片空地寬闊,又不用走遠,遠處倒也有一處地方,但平日里我們都會在這里放牛,因為這里野草也多,所以也有人家會采了草回去拌著黍米或者秕谷喂雞之類。”
看著寧清蕓若有所思的模樣,溫以真問道:“發(fā)現(xiàn)什么了么?”
寧清蕓回答道:“只是一個推測罷了?!闭f著,就聽見遠遠有人叫住了寧清蕓。
寧清蕓回頭一看,看見陶娘子正從村外走來,陶娘子笑道:“寧小姐怎么過來了?”
榮霞解釋了兩句,陶娘子道:“寧小姐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如去我家里吃頓便飯再走,也是報答昨日的恩情?!?p> 寧清蕓微微笑了:“只是舉手之勞,陶娘子不必掛懷?!?p> 但陶娘子卻一力邀請寧清蕓和溫以真去家里作客,寧清蕓推辭不過,但現(xiàn)在又有事情在身,只好答應陶娘子明日再來。
陶娘子滿口答應:“那明日寧小姐可一定要來。”
回去的路上,溫以真道:“沒想到出了京城,你也一樣這么有人緣?!睂幥迨|只道:“不過是陶娘子心善罷了。”
寧清蕓腦中回憶著陶娘子方才的神情,雖然盛情邀請自己,但在看到自己之前,陶娘子臉上分明是痛苦和落寞。
她剛才去了哪里呢?又為什么會是這樣一副神情?
想起昨日陶娘子在唐府門前被下人趕出來的場景,寧清蕓不免覺得有些奇怪,莫非陶娘子與唐府還有什么聯(lián)系不成?
寧清蕓從村中回來之后,便一頭扎進了醫(yī)館里泡著,直到半夜三更才回了驛館休息。
霜玉說道:“小姐也不要太過操勞了?!?p> 寧清蕓說道:“明日要去陶娘子家做客,自然要先做一些明日的事情?!彼窈闷娴溃骸芭究葱〗阋恢痹谧聊ニ幏剑职玖怂?,是要給誰喝呢?”
寧清蕓微微一笑:“過幾日你就知道了,現(xiàn)在我也不確定呢?!?p> 第二日,寧清蕓早早便準備了去陶娘子家。
想到不好空手上門,又不能準備一些過于貴重的禮物,寧清蕓想了想,讓霜玉帶了好些雞蛋。
霜玉便到集市上買了不少新鮮雞蛋,還買了兩只母雞,說可以讓陶娘子燉湯喝,補補身子。
寧清蕓一路來到陶娘子家,在外面便能看見陶娘子家的煙囪正冒著裊裊炊煙。寧清蕓站在院子門口,禮貌的敲了敲門,道:“陶娘子,我來了?!?p> 但是屋內卻并沒有人回答。寧清蕓又在外頭等了一刻鐘,卻仍然沒人來開門。
霜玉覺得有些奇怪,道:“莫非是陶娘子不在家?”
寧清蕓搖搖頭,里頭正冒著炊煙,想必是在做飯,陶娘子就算是去外面借些柴米油鹽,也不可能一刻鐘都不回來,畢竟灶上還生著火。
突然,寧清蕓發(fā)現(xiàn)陶娘子家的大門并沒有栓上,便道:“陶娘子,我便自己進來了?!?p> 推門進去之后,整個屋子也是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飯菜的香味已經(jīng)飄了出來,院子里的一只雞還在地上踱步,卻唯獨沒有陶娘子熱情的笑臉出現(xiàn)。
霜玉更加奇怪,但寧清蕓已經(jīng)臉色一變,迅速朝屋子里走了進去。
霜玉趕忙跟上,透過寧清蕓的肩膀,看見了屋內駭人的一幕。
桌上已經(jīng)端上了三道菜,正騰騰冒著熱氣。
可是墻上有一道飛濺的鮮血,地上也滿是殷紅的血跡,陶娘子正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