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一間“御坊”，居然是上乘宗的產(chǎn)業(yè)？
他隨即自我糾正：“春秋坊”年已近百，上乘宗南下過江的時日，只怕還沒有“春秋坊”的年紀長，因此，“春秋坊”未必是上乘宗的產(chǎn)業(yè)，但其東主，卻必定是上乘宗的教徒。
邪教蠱惑人心，不稀奇。
之前，吳浩替上乘宗設身處地，總覺得有一難題不可解——
臨安城的建筑，鱗次櫛比，火借風勢，可以蔓延全城，但有一處他們燒不著，這就是通稱“大內(nèi)”的皇宮。
大內(nèi)是城中城，宮垣是城墻的格局，既高且厚，再繞以一條充作護城河的筒子河，城中火勢再大，也燒不進去啊。
而皇帝應該是上乘宗最重要的攻擊對象，皇帝還在，另立天子，純屬造逆，蠱惑人心的效用，大打折扣了。
現(xiàn)在，吳浩曉得上乘宗如何解決這個難題了。
直接進大內(nèi)里頭放火！
如是，單有間有資格供奉大內(nèi)的油坊還不夠，大內(nèi)之內(nèi)，還得有內(nèi)應——
春秋坊負責將猛火油運進大內(nèi)，內(nèi)應負責舉火。
這個內(nèi)應，自然是對口部門的負責人，某個有些臉面地位的宦官。
邪教蠱惑人心啊。
宦者，一向是最容易被宗教洗腦的一類人。
大內(nèi)之內(nèi)，哪個部門負責燈油燭火？
這個老子倒不曉得，不過，不緊要，很快就會曉得的了。
上一回，吳浩一進候潮門，就往北走，很快就將大內(nèi)留在了身后，愈走離大內(nèi)愈遠，對其關注不夠，這一回，他發(fā)現(xiàn)，這個大內(nèi)，就其同整個臨安城的地理關系而言，委實別致。
大內(nèi)在臨安城的南端，且偏東。
這是極罕見的格局。
中國古代的都城，皇宮有在城中心的，有在城北的，而不管在城中心還是城北，一定位居城市中軸線，像南宋這樣，大內(nèi)非但在都城南端，還往一邊兒偏，真正絕無僅有。
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別致”的格局，同臨安城建筑之所以超密度，原因其實是一樣的。
臨安本非都城，皇帝搬進來后，發(fā)現(xiàn)城中心也好、城北也好，都沒有給他蓋房子的地方了，也就城市的南端——彼時，應是臨安最偏僻、最荒涼的地段——還有足夠的空間，于是，只好往彼處安家落戶了。
臨安的南端，是個西高東低的地理——西部是鳳凰山，那，俺總不能把家安在山里罷？只好往東偏一偏了。
再者說了，臨安的格局，本也不是方方正正的，南北狹長，歪歪扭扭，像只大腰子似的，無所謂中軸線不中軸線啦。
饒是如此，大內(nèi)的一半——西半部，還是安在了鳳凰山東麓上，往好里說，就是俺家“極山水之勝”啦。
大內(nèi)南垣至臨安南城墻之間，是御馬營。
失去燕云十六州，宋朝本就缺馬，南遷之后，缺的更加利害，馬政，軍國第一等要務也。
臨安城內(nèi)，寸土尺金，偌大一片地界，趙管家自己不住，也不拿來開發(fā)房地產(chǎn)，而是用來養(yǎng)馬——還就養(yǎng)在自己家旁邊兒，可見對于馬政之重視。
有點兒跑題了，回到“地理”上來。
臨安城南端，西高東低，而整個臨安城，則是個南高北低的局面，鳳凰山以北，還有七寶山、紫陽山，這幾座山，都在城南。
所以——
若上乘宗借助北風，打北邊燒起，其效果，不如借助南風，打南邊燒起？
所以，上乘宗不能再等了下去，現(xiàn)在就要動手？
并非覺得再拖下去，有曝露的危險，所以不得不提前起事？
好罷，上乘宗咋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俺咋辦？
吳浩原本的計劃，并不想過早“舉發(fā)”，上乘宗真正開始行動之時自己再出手“截胡”最好，這種事情，總是愈驚險愈顯得俺“力挽狂瀾”嘛！
但目下的情形——
春秋坊距大內(nèi)東垣，不過一路之隔，春秋坊的人，三五天便要進出大內(nèi)一次，他們又不會將一十八桶“特殊香油”一次過運進大內(nèi)——大部分還是得留在宮外用嘛！且就算不換桶，桶上原有的云門寺的痕跡也必定抹掉，甚或重漆一遍，二三只改頭換面的油桶，一個不留意，就進了大內(nèi)，哪里盯的過來呢？
臨安畢竟不是紹興，自己勢力、人手有限，就算有丁氏子父效命，也還是遠遠不夠用??！
所以，自己原先的想法，其實還是四流古裝電視劇的劇情，“爽”是夠“爽”了，可是，一個不小心，就誤了大事！
所以，現(xiàn)在就“舉發(fā)”罷！
當然，還得再確認一次：由云門寺進春秋坊的，確實是“猛火油”；同時，最好搞清楚其具體的儲藏地點，到時候，一擊而中。
這個任務，交給了梁亮。
當晚打過四更（哦，其實是第二天了），梁亮潛入春秋坊；打過五更，回到客棧，帶回來一小盒“樣品”，吳浩一看，嗯，沒跑了！
大拇指一翹，“老梁，不辱使命！”
天色大亮，吳浩整齊衣冠，步至右丞相府，投剌請見。
請見的，自然不是史丞相，吳浩目下的位份，距離被史彌遠接見的資格，還有十七八階，他請見的，是史二公子。
史嵩之行二。
相府的門子，眼睛自然都長再額角，但吳浩既遞過去一個大大的紅包，額角上的眼睛，自然立即掉到了鼻梁兩旁，且堆出笑來，“好叫官人得知，俺家的侄公子，一大早就約了朋友，泛舟西湖去了！”
“??？這，我有極緊要的事情，要同子由兄相商，這可如何是好？”
吳浩衣飾華貴，氣宇軒昂，更呼史嵩之以表字，顯是極熟的朋友，那門子倒也不敢怠慢，“這樣?。繗G，這樣罷，待小的稟過都管，派個人，陪官人去尋二公子如何？”
吳浩再遞過一個紅包，含笑，“有勞了！”
門子呵呵腰，滿面笑容的去了。
過了一刻鐘，帶著一個書童模樣的出來了，“他叫侍劍，是二公子的書童，因為懶床，今兒二公子就沒帶他出去，就叫他陪官人去尋二公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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