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真巧笑嫣然,“接下來,又如何?副都統(tǒng)制今日所備之‘薄酒’,是否即為吳楊聯(lián)姻之婚宴?正好,我?guī)讉€緊要部下都帶來了,你既不喜繁文縟節(jié),咱們爽快就爽快到底,就在今晚,什么都辦了!”
吳浩連連擺手,笑,“今日所備之酒,實在太‘薄’了,你這樣說,聽起來像在罵我!”略一頓,“婚宴并非繁文縟節(jié),豈可如此委屈你?就算你不在意,你那班兄弟,也必不痛快的!”
楊妙真眼波流轉(zhuǎn),“那……”
“這樣罷,這個喜訊,咱倆一起出去,先說給大伙兒知曉;告訴大伙兒,正經(jīng)婚宴,要好好兒籌備,過個七、八天,待楚州城內(nèi)、城外,都收拾干凈了,到時候,再大擺筵席!”
楊妙真點點頭,“也好,委屈不委屈的,我是沒什么所謂,不過,于弟兄們——也不僅是我的部下,你的部下,神武軍弟兄們的面子上,也要交代的過去。你如是說,確為正辦?!?p> “是啊?!?p> “那好,咱們這就出去罷?”嫣然一笑,“話說,折騰了這許久,你的新娘子,可是已經(jīng)餓啦!”
吳浩唱個喏,笑,“委屈娘子了!”頓一頓,“不過,身份既然已經(jīng)不同,今日的‘薄酒’,咱倆就都不與席了,叫季師傅帶著蕭近山他們招呼你那班兄弟罷!”
楊妙真目光一跳。
“咱倆……嗯,另備三五樣精致小菜,那個……夫妻燈下對酌,如何?于此同時,遣人去取你的妝奩,之后,香湯沐浴,之后,洞房花燭,哈哈!”
頓一頓,身子前傾,目光火熱,“不瞞娘子說,這個夫妻之實,我可是迫不及待要坐實他呢!”
楊妙真情知,一切局面底定之前,吳浩絕不容自己同部下有單獨接觸的機會——一點翻盤的機會都不會留給自己的;自己若不肯從,自己固然走不脫,自己帶過來的那班部下,也沒人能走的脫。忠義軍的人,大多反復(fù)不定,白刃加頸的同時,誘之以利,那班部下,大多都會屈服,所以,不管自己從還是不從,楚州老營,都鐵定是保不住的了!
這個王八蛋的手段,是真狠!
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頭,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另外,內(nèi)心深處,似乎也不是特別恨這個王八蛋?
于是,輕笑一聲,斜睨著吳浩,“算你運氣好,今兒個,我的身子,剛剛爽利,若是你早來一日,這個夫妻之實,你也是坐不實的!”
這兩句話,卻險些勾走了吳浩的魂兒,險些把持不住,幾乎就要伸出手去了,他心中暗喝一聲:定住!對面這個女人,可不是小兒女,是一桿長槍出入千軍萬馬的楊梨花!
季先、蕭近山兩個,陪著楊部諸將,海闊天空的瞎扯,好幾個客人,肚子里都在“咕咕”直叫,心說,有多少機密大事,非得在入席前商定?吃過了飯再議,難道就來不及了?
吳浩、楊妙真一進(jìn)來,楊部諸將都瞪大了眼睛:這兩位,居然攜手而入?
什么情況?
待吳浩公布了“喜訊”,楊妙真亦微笑首肯,不由個個瞠目結(jié)舌了!
回過神來,趕緊紛紛道喜,但腦子都是懵的:咋回事兒?
季先、蕭近山兩個,更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季先大笑,“之前,我不是說‘一家人’嗎?竟如此之快就應(yīng)驗了!看,我還是真有幾分口彩的!”
之前,吳浩、楊妙真彼此寒暄——
季先:“副都統(tǒng)和令人都太客氣了!話說,眼見就是一家人了,你‘慚愧’我‘感激’的,不大像一家人呀!”
吳浩:“季師傅說的是!一家人不好太客氣!嗯,是我矯情了!”
結(jié)果,真沒“客氣”,一個人、幾千兵,都一口吞下去了。
楊妙真宣布,這幾日,她要專心籌備婚禮,老營的事務(wù),暫時委托季大兄代管,望季大兄莫憚繁劇辛勞,勉為其難。
季先表示從命;楊部諸將,有人心里隱約覺得,似有啥地方不妥?但看楊妙真,滿面春風(fēng),一無異狀,也只能紛紛稱喏,并向季先致禮。
諸將入席,吳、楊則回到帳中,如吳浩之前說的,另備三五樣精致小菜,“夫妻對酌”。
“酌”了大半個時辰,楊妙真的妝奩也取過來了,于是,香湯沐浴。
美人出浴的同時,吳浩也將自己洗刷干凈了,于是,“洞房花燭”。
吳浩的中軍大帳,其實并不算太大,前后以布幔分隔,前頭議事,后頭起居,帳篷本身不隔音,里頭的聲息,隱約傳于外,第二天,神武馬軍的人,暗地里都在笑說:果不愧是暴雨梨花槍!俺們吳副都統(tǒng)制,似乎占不了多少上風(fēng)呢!
是夜,也不曉得是不是幾番征戰(zhàn)、太過疲憊之緣故?歡好之后,吳浩立即鼾聲如雷。
楊妙真卻失眠了。
她細(xì)聽,吳浩的鼾聲,不是假的,他真是一跤跌進(jìn)黑甜鄉(xiāng)里頭去了。
此人的心……還真是大。
大帳之中,前也好,后也好,再沒第二個人了。
但,刀槍劍戟齊備。
我若殺你,一舉手耳。
事實上,就算沒有兵刃,你既已熟睡,我殺你,還是一舉手的事情。
你對我,就這般放心?
你之強娶,較之強暴,其實,區(qū)別也不太大了。
你既強要了我的人,也強要了我的兵。
你我……不該為讎仇嗎?
同床而異夢,你不曉得?
對我,就一丁點防備也沒有?
仔細(xì)聽去,似乎也不是“一丁點防備也沒有”——聽帳外巡夜的腳步聲,算得上里三層、外三層,這個帳篷里,大約連只鳥兒也飛不出去的。
可是,我若動手,外頭就有一百萬兵,也救援不及呀?
但很奇怪,楊妙真對吳浩,確實不甚痛恨;甚至,非但沒有厭惡的感覺,還——
巡夜士兵聽在耳中的那些聲息,可不是暴雨梨花槍假扮出來的呀。
這,就怪了。
楊妙真盯著黑暗的帳頂,心潮起伏。
直到天色微明,方始朦朧睡去。
終究沒有“一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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