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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魂玉

第六十五章 斷續(xù)的一生

鹿魂玉 二十秈米 2655 2022-05-27 11:02:23

  第二日早朝路上,姜流追上了上朝的魏相,將夜鴉羽毛呈上,并將針對曲沄楓的說辭對魏相一一稟告,并已成功制成解藥,魏相眼中驚愕,但反應(yīng)不大,似乎曲沄楓的隱情他早就能猜到幾分似的,說此事茲事體大,還需先稟告圣上,說罷便拿著羽毛前往乾坤殿上朝。

  到了朝堂上,免不了要一番對峙,而萬永之一個小小戶部侍郎,定是已經(jīng)被李元朔恩威并施,逼得配合口供了。

  不出姜流所料,魏相在朝堂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羽毛交與皇帝,稟明李長空和姜流在這羽毛上發(fā)現(xiàn)了妖氣,是從太后宮中找到的,恐與瘟疫之源有關(guān)。

  皇帝質(zhì)疑魏相推測,朝中官員,第一個發(fā)病的是戶部侍郎萬永之,如何跟太后有關(guān)系了?

  等場面僵持不下的時候,戴著面巾的萬永之在咳嗽聲中緩緩出列,撲通一下便跪下,對皇帝說有重大隱情稟報。

  兩個多月前,戶部按慣例每年統(tǒng)計各宮人口,統(tǒng)計到太后的鳳鸞殿時,一只比人腦袋還大上幾分的怪異烏鴉突然飛了出來,莫名襲擊了萬永之,當時他受了些皮肉傷,去太醫(yī)院包扎了下就沒有聲張,誰知一回家就染上了怪病,如今咳了近三個月都沒好轉(zhuǎn),各種藥都用過了,未能見效。

  他本想著官位低微,不敢指正太后,可如今魏相已查出真相,他也不必再隱瞞下去了。

  這一出栽贓污蔑的大戲,李元朔在一旁默默看著,眼神陰狠,直到皇帝試探性問到他的看法,他才裝作公正謙卑地說出,一切憑陛下定奪。

  可心底里,如何不想現(xiàn)在就沖出去把那妖后千刀萬剮。

  皇帝坐在龍椅上沉吟了半餉,也沒下任何圣旨,連下令搜查鳳鸞殿或者封禁太后寢宮的意思都沒有,那畢竟是他母親,即便可能是她放出了瘟疫,即便她可能是妖……

  “此事暫不聲張,退朝之后,長孫將軍留下,朕有要事商議?!?p>  如此大事,就被皇帝一句暫不聲張敷衍帶過了,皇帝對曲沄楓的偏袒之心不出李元朔所料,即便真逼著皇帝決定,也定奪就是把曲沄楓封在宮里,仔細徹查此事,萬萬不會要了曲沄楓的命。

  另一個陰毒的計劃,在李元朔腦海里醞釀。

  今日是個難得的陰天,幾日的艷陽高照后,終于迎來了涼爽的一天,宮外狂風呼嘯,鳳鸞殿的殿門也緊閉,以防曲沄楓的身子被吹出了什么毛病。

  今年的暖春對她十分友好,比往年要暖和許多,陽光也要比去年的春天更加燦爛,她喜歡坐在寢宮外的小花園里,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著滿園春色,一邊在畫卷上寫寫畫畫,哪怕她根本記不起來她要畫些什么。

  “韻兒?!?p>  曲沄楓一聲傳喚,侍女韻兒從殿外走了進來。

  這幾日曲沄楓十分怕冷,大太陽下都要披著厚厚的披風才能御寒,她知道,這是她飲用的妖血過少導(dǎo)致的,只要她飲血的量足夠多,將身體大半轉(zhuǎn)化成妖族的體質(zhì),她就不會感覺到冷了。

  可是她不愿意,她怕那樣會泯滅她的人性,她隱約害怕,那個人會認不出來她,但那個人是誰,她卻記不得了。

  韻兒緊閉門窗,以防有人偷聽,她常年侍奉曲沄楓,深知她習(xí)慣,她這幾日這樣怕冷,怕是又要到了飲血的日子了。

  “韻兒,那個日子,快到了吧?”曲沄楓聲音虛弱,這涼爽的天氣對她來說是寒冷刺骨的。

  “是,太后?!表崈狐c頭,關(guān)切道:“需要奴婢去取來您的手記么?”

  曲沄楓緩慢地點了點頭,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寒冷抽走了一般。

  汲血咒的副作用,便是每喝一次血,記憶都會衰退,樣貌雖然能一直保持年輕,但也會有些微改變,如此來看,曲沄楓記憶里的人,除了能憑借她僅存的一點記憶和人性,沒有任何憑據(jù)能認出她了。

  半個時辰之后,韻兒從弘文館取來了記載著曲沄楓一生的手記,但這記載的一生,并不是從“曲沄楓”這個名字開始的,久遠到,她自己已經(jīng)忘了是哪個身份了。

  她翻開了最近一段的記憶,“曲沄楓”這個身份,是從西涼國開始的,她上一次飲血過后,被換血之痛疼得昏了過去,西涼國的國王外出狩獵,在沄溪河畔的一棵楓樹下找到了她,西涼國王心善,便把這個少女帶回去撫養(yǎng),視如己出,給她取名,曲沄楓。

  她承了國王夫婦的情,便將自己的身份一一托出,然而國王并不嫌棄她是個用邪術(shù)長生的人,還道她命途多舛,身世可憐,為了心心念念的弟弟操了百年的心,卻連見上一面都不能如愿,國王對外宣稱她是西涼國的嫡公主,還暗中派人去打聽她弟弟的下落。

  在中原的軍隊進攻西涼之時,李元溱已經(jīng)攻入了王宮,國王讓她逃,她身體不好,記憶有損,又是一介女流,只要瞞住公主身份,中原人不會為難她。

  可是她不愿這樣拋下待自己如親生女兒的國王和王后,她第一次動用了自己從夜鴉那里偷來的妖力,喚來了整個西域的夜鴉,對沖入王宮的中原軍隊展開了殊死一搏。

  凡人的士兵再強,也抵不過這么多的妖獸,李元溱被轟出了王宮,中原軍隊收獲了第一次慘敗,但西涼國國力始終落后中原皇帝太多,國王不愿百姓受戰(zhàn)亂之苦,曲沄楓便提議,自己去和皇帝和親,以保護這片收養(yǎng)了自己二十年的土地。

  手記的最后,只寫到西涼國的公主與中原和親,曲沄楓提起筆,趁她還記得,她要先把這后來幾十年的瑣碎片段寫下來,有韻兒在旁邊提醒,大部分的重要事情,還是能記起來的。

  曲沄楓本要下筆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如玉般光滑白皙的素手,停在半空,遲遲沒有動作。

  “太后?”韻兒小聲喚道。

  她突然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她拼命往前翻著手記,自己的一個又一個曾用過的身份如過眼云煙般翻過,她都未曾停留,她一下便翻到了第一頁,自己的第一生,她迫切的想要想起來,自己到底是誰?

  手記的開始,在御龍關(guān),她是鎮(zhèn)關(guān)大將的千金,她有一個被父親收養(yǎng)的弟弟,性子孤傲執(zhí)拗,兩人足足相處了十幾年,他才喚自己第一聲姐姐。閑暇時候兩人一起比劍,她教他作畫,教他如何把心事都畫下來,別悶壞了自己,兩人如同親姐弟一般,但好景不長,弟弟犯了事,連父親都護佑不住的大事,他被迫離了家,從此下落不明,他最后一次見她時,所喚的稱呼又從姐姐變成了小姐。

  曲沄楓鼻子一酸,她隱約想了起來這段似乎屬于她但又有些陌生的經(jīng)歷,眼眶微紅,親人離去時那種熟悉的撕裂心口的感覺此刻涌上她渾身上下,與那股寒意交替著拉扯她的經(jīng)絡(luò)。

  原來,她沒有記錯,她的少年時,既是在御龍關(guān)的將軍府舞劍弄墨,也是在西涼國的草原上策馬奔騰,還有在西域的一個小國作為一個平凡的女子,過完平淡的一生,然后用汲血咒換了一身的血液,也換了一副身份和面孔,再重新過一遍另外的人生。

  那么,她到底是誰?

  曲沄楓看向第一頁的落款,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擠出一個凄涼的微笑,低聲道:“原來,我是關(guān)家小姐啊……”

  遺失的記憶如突然從腦子里蹦了出來,曲沄楓猛然抬頭,看向整個屋子唯一一幅完成的畫,畫上那首詩,和那個面孔清晰的人,無不令她震驚地說不出話。

  “紙筆為牢墨為囚,濃淡相間色相鉤,留得畫中人長久,不知卷外人易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一時痛哭流涕,但看著畫上的那個男子,她突然失笑,哽咽道:“原來……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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