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西王峰上,未時三刻,正是天氣最熱,守門弟子最愛打瞌睡的時候,上山的山道上,來了三個怪人,好好讓那兩名弟子提了提神。
姜流三人好不容易闖過了那布置在桑禹道上的五靈法陣,利用五靈相克的關(guān)系,引導法陣中五種靈力自相對抗,以上克下,按水火雷風土的順序令他們互相抵消,不消片刻便完全中和了法陣中激蕩的五種靈力。
還好他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熟知五靈法則,若是換成毫無常識的愣頭青上山拜師,怕不是半山腰就被勸退了。
他打量著昆侖派這高十丈的門戶,和他在通天鏡中看到的一模一樣,仙霧繚繞,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不愧為仙門五絕之一,果然是適宜修行的風水寶地,他能感覺到整個門派下,從西王峰涌上來的靈力滋養(yǎng)守護著昆侖派。
而另外兩個年輕人,已經(jīng)被西王峰上的風景吸引得呆滯了。那些御劍而過的弟子,讓凌珊挪不開自己的眼睛。
這可真是他們夢想中的仙境啊。
姜流正打量著門口那只開明獸的雕像,心想還好這些靈力高強守山神獸沒有被喚醒,不然自己為了過關(guān),可真要暴露了。
“三位,請問有何指示?”守門弟子對著三個奇怪的人說道。
為什么說是奇怪的人呢?因為除了一襲紅衣的凌珊,看著俏皮可愛一些,姜流和顧云清,一個掂著一個裝的滿滿的麻袋,一個騎著昆侖本地的異獸——外貌似四角山羊的土螻,傳說會吃人的,連本門弟子,都不愿輕易去招惹脾氣暴躁的土螻。
那滿滿一袋子,裝的不會是從桑禹道中搜集的東西吧?
“二位師兄,我等仰慕昆侖仙名已久,承門下懷隱道長之邀,特上山來拜師修行的。”姜流作出那些仙門弟子互相來往的樣子。
“懷隱師兄?”
話音剛落,懷隱便從門內(nèi)走了出來,像是預(yù)料到姜流三人會在此時過關(guān)似的。
只不過看到姜流肩上的麻袋和顧云清座下的土螻時,他還是小小呆滯了一下。
“姜公子,顧公子,你們這是……”
“姜大哥說,拜師不能空手,所以我們上山的路上,給未來的師父準備了禮物。”顧云清有樣學樣,說的有理有據(jù)。
可是他們這“禮物”,本來就算是昆侖派的東西啊……懷隱一時語塞,每隔段時間都會安排弟子去采摘的。
但他不愿駁了他一片好心,面不改色地笑了下,道:“掌門等候諸位多時了,隨我來吧?!?p> 進了昆侖派的門戶,三人得以看見昆侖派的全貌,懷隱也對三人依次講解昆侖派的布局。
面前這片廣場叫御劍廣場,中間立著一柄巨大的青銅劍,劍柄被三根鎖鏈纏著固定在周圍,門派內(nèi)部的每四年會在此進行一次比武試煉,前三名弟子能夠和掌門前往參加五絕各大高手云集的五絕論劍。
穿過御劍廣場,那個青磚白壁,宏偉高大的大殿便是無極殿,是掌門和諸位長老的議事廳,殿后有一比殿頂高出幾丈的山峰,從上方落下潺潺瀑布,注入到無極殿前的水池中,設(shè)計精巧,人走過之時能隱約感受到水霧撲在身上的沁涼感,能夠靜心安神。
昆侖派的建筑群,是圍繞著這座流下瀑布的頂峰建造的,左側(cè)寬闊的白石廊道,連通著蒼谷長老管理的蒼陽閣,過了蒼陽閣再往前幾步,便是入云峰上的入云臺,是門派供奉天神的地方,若是比武的場次過多,御劍廣場裝不下時,便也會分一些弟子去入云臺上比試。
右側(cè)廊道,通往的是門派鑄造兵器的地方,鑄劍廳,由玄臨長老管理。
而山峰的正后方,便是掌門杜瑤光和其師父玄慈長老以及門下弟子居住的青玉閣,三個長老各收了一派弟子,都隨各自師父住在各自閣內(nèi),掌門杜瑤光,目前還未收過弟子。
她性格清冷高傲,無事務(wù)之時便一人去后山玉雪峰修煉,青玉閣距離玉雪峰最近,以至于杜瑤光除了無極殿幾乎就在青玉閣和玉雪峰兩邊跑,導致蒼陽閣和鑄劍廳的兩脈弟子,都沒怎么見過杜瑤光,只知道自家掌門是個超然若仙的大美人。
懷隱將三人帶進了無極殿,兩側(cè)高座之上,三名長老已經(jīng)位于座中,蒼谷和玄臨長老,從三人一進門就打量著他們,無非是想看出他們有無修行天賦,一般來說,從外貌上,就能看出這人是不是修煉的好苗子。
座位離杜瑤光最近的,是玄慈長老,也是前任掌門,她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微笑著看著三位年輕人。
杜瑤光背對著門口,姜流從進門的第一眼,目光就放在她身上,她如今又換了身衣服,換了一身藍白漸變的長裙,藍色衣領(lǐng),白色裙擺,背上繡著一柄藍色的仙劍,是昆侖派的標志,其他弟子衣服上也有,梳著高髻,比往日多了幾分掌門的氣勢,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她的傲氣。
“掌門,他們?nèi)说搅??!睉央[稟告道。
“知道了,下去吧?!倍努幑怍嫒晦D(zhuǎn)身,仿佛帶過一陣涼風掃過眾人的臉頰,她身姿傲然挺立,昂首俯視,雖還是一樣的冷傲,但神色姿態(tài)中,盡顯掌門的威儀,令人不敢褻瀆,甚至不敢直視,仿佛她那盛世容顏叫人多看幾眼便會失了敬意,天女下凡,豈容人貪戀垂涎。
這個女掌門,果然每次見面都會在外貌上給他整點新花樣。
姜流臉上掛著笑容,看了幾眼便低下頭來,三百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一個這樣的美人兒,令他多看幾眼都覺得羞愧呢。
和杜瑤光的冰冷不同,玄慈向來和藹,見這三人有趣,尤其是那個披著獸皮的青年,居然把山下的異獸土螻牽上來了,她不覺好笑,柔聲問道。
“這位公子,你為何牽著我昆侖的異獸上山拜師,這異獸會吃人的,你不怕么?”
顧云清便又正經(jīng)地把剛才對懷隱說的話對玄慈又說了一遍,逗得玄慈不禁發(fā)笑。
姜流也順著往上爬,把肩上的麻袋放在地上,道:“既是拜師,自當盡人事,我這袋子里有蝰蛇鱗,毒龍膽,定風草,赤炎果,還有那個長的像蜜蜂的異獸,在下見識短淺,叫不上來名字,就把尾部的刺拔下來了?!?p> 滿滿一袋子,裝的都是桑禹道上采來的寶貝。
三個長老面面相覷,杜瑤光面無波瀾地和姜流對視著。
“這位姑娘,那你呢?”玄慈覺得有趣,便轉(zhuǎn)頭問空手而來的凌珊。
凌珊遲疑了一下,拿出胸前的赤田暖玉,道:“小女并無貴重之物,只有這一塊玉……”
玄慈笑著搖頭,數(shù)落顧云清和姜流道:“你這兩個朋友,準備禮物也不知道幫你準備一份,真是不夠仗義?!?p> 顧云清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
杜瑤光此時發(fā)話道:“我昆侖派收弟子,不問出身門楣,只看心性品德,拜師之時不必盡人事,只求你能潛心修行,忠于門派,日后以斬妖除魔,匡扶正道為己任,不違天意,不畏奸邪,不悖本心?!?p> 一番話被杜瑤光說得正氣凜然,鼓舞人心,連姜流聽了都生出幾分向往呢,不悖本心,說得好。
“在你們面前還有最后一道試煉,若你們能在試煉中保持本心,做到問心無愧,心如明鏡,則可順利通關(guān),成為我昆侖弟子?!?p> 她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姜流,隨后被揮動纖纖玉指,在空中結(jié)印,三人腳下出現(xiàn)一個藍色的法陣,將他們傳送到了試煉之中。
杜瑤光心里清楚,這個試煉比起滿山的法陣異獸,對于姜流而言,應(yīng)該是一道相當困難的考驗。
姜流眼前一閃,突然一陣熟悉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他微微一呼吸,又呼出了幾顆氣泡,他漂浮在沒有支撐的海水里,如汪洋大海中飄搖浮沉的一片樹葉。
他對于深海的恐懼是本能的,不過一息的功夫,他就開始恐懼了,他下意識想要運功沖出去,子漁給他的那顆附有伏魔印的藥丸還沒吃,他完全有能力打破須臾幻境。
不行!理智立刻否定了這一想法,他若強行突圍,必然會暴露他一身蚩尤族的功力,而且上一次打破環(huán)境時,他額頭上長出了雙角,他在九黎族古籍上看到過,那是蚩尤血脈靈力進一步覺醒的征兆。
如果他以那樣的面目示人,他就更不用待在昆侖山上了。
這時,深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鋪天蓋地的巡海夜叉,手持珊瑚雕紋的長弓,姜流左臂上的傷疤,就是拜這弓箭上咒術(shù)所賜的。
這幻境還真是敏銳,一次次在他的痛點上戳刺。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顧云清就從幻境里傳送出來了,出來時他一派輕松,表情有些迷惑,撓著后腦勺,仿佛還沒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玄慈長老看上去很高興,便問他道:“小兄弟,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顧云清撓頭回答:“什么也沒有,一片黑,走著走著就出來了……這算是通過了么?”
蒼谷和玄臨微笑著點頭,他們早已看出顧云清天資卓越,又品性極佳,是個可塑之才。
不一會兒,凌珊也從試煉中出來了,她神色也算輕松,額上有微汗,看來幻境也沒有對她造成太大麻煩,成功過關(guān)。
蒼谷和玄臨,已經(jīng)開始祝賀杜瑤光,昆侖派收獲了兩名資質(zhì)品德極佳的弟子。
“奇怪,姜大哥怎么這么久還沒出來?”顧云清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問題了。
玄慈下意識看了杜瑤光一眼,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徒兒,自那姜流進殿以來,兩人的目光就一直似有似無的接觸,她慧眼識人,一眼便看出姜流的經(jīng)歷定然不似這兩名年輕人那般單純。
而須臾幻境,對那些經(jīng)歷復(fù)雜的人,是十分不友好的,就像一枚扔進泥土里的璞玉,即便質(zhì)地再好,在污濁中呆的時間長了,難免染上,經(jīng)歷越復(fù)雜的人,心性就越深邃,若問他一路坎坷過來,還能保持問心無愧?那可真是萬里挑一的品性了。
玄慈有預(yù)感,這個男子就是令杜瑤光月下獨自奏曲,引起她心緒波動之人了,那個行遍烈火深海,交遍亡命惡徒,卻依然為了自己徒兒舍身為人,關(guān)鍵時刻出手相助。
一個常年隱于污濁之中,卻依然在心中留了一束光,一個墮落的好人,一個需要有人拉他出泥潭的人。
當晚的這番話,杜瑤光聽進去了,玄慈從她此刻的眼神中看出來了。
杜瑤光常年面無波瀾,所有的思緒都在眼睛里,她此時望著姜流本來站著的位置,眼神里有期盼,也有焦急。
她沒有對誰如此期望過什么,但她此時真心希望,姜流能抓住心中留下的那束光,從黑暗中爬出來,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