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冠在董帆指路后,直直奔往西盈山。她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要出現(xiàn)在她眼前了。
夕盈山,桃花盛開,撲鼻而來的都是暖的花香。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男子,坐于桃花樹下,悠然撫琴。琴聲悅耳,美景中只有他一人,好像畫中出來的英俊男子,看一眼就能令人臉紅心跳。
這男子就是西門下一家的西門玄令,周身的氣息似有金光閃爍般,令人挪不開眼,束好的發(fā)被風(fēng)微微吹動,一絲一毫都如琴聲一樣扣人心弦。
曲罷,紫冠緩緩靠近,走到近處后,行禮:“公子,紫冠不請自來,希望沒有打擾到公子?!?p> 玄令起身,看著眼前的紫冠,在腦海里思索了一會兒,便說:“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不需要報恩了嗎?你又怎會知道我在此處的?”
紫冠心里驚喜,玄令公子還記得她。她抬起頭,面露微笑:“公子心善,雖不需要紫冠報答恩情,紫冠卻也不敢忘記。今日遇到公子舊友,打聽了公子在此處,特地前來歸還公子之前未來得及收回的荷包,還請公子原諒紫冠的唐突?!?p> 西門玄令接過荷包,這是六百年前裝藥的荷包,里面的小瓶子也還在。說來六百年前發(fā)生了太多事,這荷包倒是承載著一些塵封已久的回憶。
西門玄令道:“紫冠姑娘請起,不知你說的那位舊人是?”
紫冠道:“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公子。說來慚愧,我開始時就將那位公子認(rèn)成了女子,之后和那位公子還產(chǎn)生了些誤會?!?p> 極其美麗的公子!西門玄令心里一驚,莫不是小帆?他還活著?
西門玄令抓住紫冠的手,也沒顧忌到禮儀,急切的問:“那位公子是否生得一雙冷魅的眉眼?”
紫冠回道:“沒錯。”
果然是小帆,西門玄令顧不得那么多,即刻就讓紫冠帶著去找人了。他心里喜不自勝,他在此坐了六百年,日日撫琴來紀(jì)念小帆,只盼他還能有一息尚存于世。你當(dāng)真還活著嗎,小帆!
董帆在紫冠的山洞里已經(jīng)清醒了七八成了,他掙脫了繩子,打算將洛溪喚醒??陕逑芰思t枝的一掌,一直昏迷著。董帆把了脈,發(fā)現(xiàn)洛溪的脈搏微弱,怕是紅枝的一掌讓他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
小雪苳也一直沒醒,額頭上一直出著細(xì)汗,加上這兩天沒吃東西,她開始發(fā)燒了。董帆將洛溪背起來,抱著雪苳離開了??此眢w纖細(xì),力氣還是挺大的,洛溪在成為半神之軀后,體格變得更加強(qiáng)壯了一點,連身高都高出了董帆半個頭。盡管洛溪是要比以前重得多,董帆速度并沒有降下來,他快速的找到洞口的方向,直奔而去。
“帆哥哥......”洛溪恢復(fù)意識,他靠在董帆肩上,能聞到董帆脖頸間的香味。
董帆將他放下,觀察他的情況;“洛溪你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洛溪扶著頭,除了頭疼欲裂以外他沒有太大的感覺,他自己本身就比較能忍痛,身體的內(nèi)傷倒是沒太大的影響。
董帆見他嘴角有些溢血,擔(dān)心的給他擦去,洛溪抬頭看見他一臉擔(dān)心,洛溪安慰道:“帆哥哥,我沒事。”
董帆舒了一口氣,扶住洛溪接著走。他們走到一處岔路,轉(zhuǎn)角就傳來紅枝的聲音:“你們以為不聲不響的就能走掉嗎?”
紅枝一身紅色的羽裙,佇立在岔路口前。董帆咬牙,好死不死直接撞上了!
董帆朝她吼道:“讓開!”
紅枝微微笑了笑:“別以為你是神族我就怕你,看你也不過幾百來歲,就算神族天賦世間僅有,我也不見得會輸給一個氣息微弱的神族女人?!?p> 紅枝可是修煉了幾千年,能看出點什么來誰也不知道。她要的當(dāng)然不是董帆的性命,而是要知道,知道這個女人和夏明子的過往,她要弄明白這個人是不是真心實意的愛夏明子。
紅枝背過身去:“我可以放你走,但是那個男人就不一定了?!?p> 董帆皺眉:“你抓了夏明子?”
紅枝道:“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直接逃出去,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絕對可以。二是跟我走,說不定有機(jī)會見到那個男人。”
董帆不明白:“為什么要跟你走,你抓夏明子做什么?”
紅枝不答:“你只管做選擇?!?p> 洛溪搭在董帆肩上的手樓住他,洛溪說:“帆哥哥,我們?nèi)ゾ葞煾福瑒e怕,我跟雪苳能撐得住!”
董帆倒不是擔(dān)心跟紅枝去會有什么危險,而是洛溪和小可愛現(xiàn)在情況不好。但夏明子被抓,他也沒有辦法讓洛溪帶著小可愛出去。最終,他還是跟著紅枝去了。
山洞很巧妙的連接著一處水源,順著往外就出了山洞,走了一會兒就到了紅枝的樹窟。相比紫冠一目了然的山洞,紅枝的樹窟纏繞的各種藤條和樹木,就已經(jīng)讓人覺得復(fù)雜不已了,其中各個分叉和路線也是繞得人頭暈。
紅枝帶著董帆走到一處空廳,蜿蜒的路段讓這不大的地方,顯得一頭一尾遙不可及。
紅枝停下,倚著旁邊的藤椅就靠下了。董帆和洛溪迷茫,怎么就睡了?董帆問:“夏明子呢?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他嗎?”
紅枝揮袖,在地上出現(xiàn)了那株一根兩生的夢幽靈草。她道:“不急,想見他也是有條件的。不如我們先來睡一覺,做個夢如何?”
紅枝漫不經(jīng)心地朝他看去,董帆一頭霧水,這女人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盤。但夢幽靈草是他和夏明子尋得的,說明她確實是知道夏明子在哪。
董帆將洛溪和雪苳放在一旁,他說:“夢幽靈草是夏明子身上的東西,但只代表你得到了他的東西而已。若是夏明子在你這里,你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的,難道擔(dān)心我會救走他嗎?”
紅枝說:“不急,你只要睡著了自然就會見到他。還是說,你竟然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
董帆望著那株雙生的靈草,回想起那時夢里的情景,他臉頰的肌肉不禁抖動。他夏明子算個屁,竟然讓他的夢境成為被人操控的游戲。他的過往承載的東西,怎么可能拿到這樣不相干的人面前,好像看戲一樣。
董帆上前:“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你若是要用這樣的方法來窺視我的內(nèi)心和過去,你什么都得不到不說,你甚至休想安然無恙的度過余生?!?p> 紅枝淺笑了一下,說:“在靈草引你們?nèi)雺裟谴?,我就已?jīng)知道你是西門神族的人,但那又如何,你不過是只剝了鱗片關(guān)在瑤山的青龍?,幧皆谑廊搜壑惺巧裆剑瑢崉t不過是西門一族毫不掛齒的囚禁之地??尚λ嗲暨@么久,放在心里的人卻也是囚禁他之人嗎?”最后一句像是紅枝喃喃自語。
董帆眉頭緊皺,紅枝所說的,是他未曾預(yù)料的。這只鳥妖知道的這么多,卻有辦法在距離瑤山的不遠(yuǎn)處獨善其身的活著。他多年未曾被任何人提及過的傷痛,在那一刻好似連皮膚都在灼燒,痛得他能化成一灘血,渾濁的骯臟的血。
洛溪聽得分明,他的帆哥哥是只剝了鱗的青龍,是神族,是瑤山的罪人!
紅枝說:“今日,是你隨我來的,做決定的人可不是你!”紅枝抬手往董帆的胸口打出妖力,隨即催動夢幽靈草。
董帆硬生生在那一掌里暈了過去,洛溪驚喊著,撐起身子來,掙開自己的神力向紅枝劈掌而來。
紅枝不緊不慢說:“你要是敢動,我就殺了她!”
洛溪劈向紅枝腦袋的手停下,反被紅枝雙眼射出來的精光震出好遠(yuǎn),重重摔在地上。他只得看著董帆被夢幽靈草的妖力圍繞起來,最后沉睡在紅枝收起的藤網(wǎng)里。而時至今日,世間再沒有提到董帆的那段過往,誰都不知到六百年前的西門,發(fā)生過什么......
夏明子醒來,神志恢復(fù)多了,細(xì)看了這周圍,全是枯藤圍繞的一間樹屋。他在漫長的睡夢中似乎回憶起人世時的一些事,也不知是不是紅枝的緣故,他回想起的,全是關(guān)于那時他收養(yǎng)過各種小動物的回憶。
夏明子托起身子來,緩慢的走出了屋子,外面繚繞的樹藤錯綜復(fù)雜,他憑借空氣中不同的味道去前行,他腦海里全是雪苳發(fā)燒的臉頰,像是諾鄀寺中毒的那樣,汗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他擔(dān)心雪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時間刻不容緩的逼著他必須出去!
雪苳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沒醒,洛溪動彈不得的望著紅枝。紅枝透過夢幽靈草的聯(lián)系窺視著董帆的內(nèi)心,那是個極其黑暗又殘破不堪的世界······
噪音在耳邊劃過,董帆睜眼,看見凌亂的戰(zhàn)場,無數(shù)的鮮血匯聚在他腳下,他身穿金色的鎧甲,在狂風(fēng)中不動如山。他身材強(qiáng)壯,英俊的臉上滿是血漬,董帆顫抖的望著一雙提劍的手,卻聲嘶力竭的喊叫出來。
不要,不要讓我看這些!
董帆極度恐懼般的抱住頭,死死壓住耳朵,緊閉著眼。畫面一轉(zhuǎn),來到藥屋,董帆不受控制的往長廊走去,到轉(zhuǎn)彎處,卻見到夏明子在那座紫旭木的小亭子里。
董帆自語:“這座亭子,不是拆了嗎?”
說完董帆才意識到這里并不是瑤山的藥屋,而是西門下三家的一處院子。院子與瑤山的屋子是一樣的擺設(shè),除了那座亭子。
董帆走近,看見夏明子身前有個人,他瞳孔微縮,震驚又復(fù)雜的看著夏明子身前的人——是那個和他模樣相似的女孩。
“芊里······怎么會······”
女孩和夏明子起身,去往了前院,董帆連忙跟過去,但他發(fā)現(xiàn)兩人的速度極快,一轉(zhuǎn)眼就快不見了。他緊跟著來到夏明子身后,他喊他,可夏明子什么也聽不見。他喊芊里,芊里只顧著和夏明子說笑,眼看兩人越走越遠(yuǎn),他瘋了似的跑過去,想抓住芊里的衣裳,可越是跑,越是無法靠近。他奮力的往前,直到氣提不上來,他只好停下,他滿眼通紅的望著,嘴里什么都說不出來。
紅枝瞇著眼,表情詫異:“芊里?難道她不是夏明子夢里的那個女孩?”她接著看。
董帆跟到前殿,下三家的長老們都去開會了,是關(guān)于六百年前的神族之戰(zhàn)。芊里和夏明子來到前殿,時不時張望門口,像是在等誰。
董帆跨過門檻,芊里就擁上來:“哥,你回來了!”
芊里眉目靈動,笑意盈然。好清晰,盡管董帆無數(shù)次回憶,無數(shù)次經(jīng)歷夢境,都不曾將她的臉描摹得如此清晰。他雖長得像她,但她還是不同的,她的一切都不同于他,就算是看著自己現(xiàn)在的臉,也還是不像她。那聲音,在幾百年的輪回中,第一次那么清晰,那么明亮的回響在他耳朵里。
董帆忍不住,猛地抱住她,也不管用了多大的力。那一刻,他受不住歲月封印的情感,一滴滴淚順著眼眶滑出,在他略顯蒼白的臉頰上劃出兩條淚痕。
他幾近顫抖的說:“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芊里跟他說了好多話,夏明子只是在旁邊淡淡笑著,什么也不說。董帆習(xí)慣性的喊他,卻見他也不回應(yīng),之后芊里就打量起來他身上穿的鎧甲。
“哥,你的鎧甲真好看,我可以穿穿嗎?”
“很重的,你這小身板拖不動?!?p> “不會的,我就穿一會兒,等會兒給你收起來,好不好?”
董帆半張著嘴,可他什么也沒說,他好似望著一段回憶,眼見自己把鎧甲脫下來套在芊里的身上,給她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他的眼神開始一點一點變得變得不安,他拼命縮回手,可手卻不聽他使喚。他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所有事,都是因為他們兩人換了鎧甲造成的,他不想再來一次了,他不要!
“夏明子,快拉住她,別讓她回去,快點!”董帆心里吶喊著,可什么也說不出來,芊里要穿著他的鎧甲去給靈芝澆水,可他知道,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在藤網(wǎng)中,董帆無意識的哼出幾個字:“芊里······夏明子······快······”隨即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洛溪見狀,爬起來,沖紅枝喊道:“你對帆哥哥做了什么?”
紅枝不理會洛溪,洛溪爬起,看見紅枝瞇著眼一臉緊繃的樣子,他感到事情危急,他迸發(fā)出一股力量,從丹田轉(zhuǎn)移到手掌,抬手一劈,正好劈斷了藤蔓。董帆從藤網(wǎng)里掉出來,洛溪上前一把接住,董帆的眼睛早就紅腫了,臉上全是淚水。
洛溪著急的喊他:“帆哥哥,快醒醒!”隨即咳出一口血,他不顧內(nèi)傷迸發(fā)的力量將他的傷勢又進(jìn)一步加重,他幾乎是強(qiáng)撐著抱起董帆,可董帆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夢里,董帆依舊還在苦苦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