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升在烏犍的帶領(lǐng)下,向著祭司所在的神廟走去。寶象等人則有些狐疑的跟隨其后,不知祭司為何會突然會找上水云升。
祭司在寨子里是十分獨特的存在,寨子里求醫(yī)問藥、四時祭祀等事宜,都要請其定奪。平日里,祭司不會主動與人交流,若是感應(yīng)到一些大事將要發(fā)生,則會召集寨子里的主要人物相商。
水云升一個剛?cè)胝钠胀ㄕ?,能被祭司相召,想來不是什么好事?p> 等走入神廟,廟中坐著李猛和朱不展,祭司正跪在地上,手捧一束引燃的艾草,看著裊裊青煙喃喃有詞。
水云升看到場中有些凝重的氣氛,不由的心生不安。烏犍示意水云升坐在祭司面前,自己則陪其坐在一起。
朱不展沖著水云升點點頭,示意少安毋躁。李猛則雙目微闔,抱著雙臂不置可否,右手食指有節(jié)奏的敲擊著胳膊。
過了良久,祭司渾身顫抖起來,艾草有形無實的青煙,如同有了生命般扭動起來,漸漸分為兩道,一道飄向水云升,一道縈繞于祭司身邊。
“啊?!奔浪敬蠼幸宦暎p目圓睜,死死的盯著水云升,喉嚨中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一臉驚恐之色。
“如何?”李猛睜開雙眼問道。眾人也都看向仍在顫栗的祭司。
祭司心有余悸的說道:“我看不透,看不明白,一切皆是一團迷霧,今世的一切脈絡(luò)皆無。請神借力,試圖一窺究竟。依稀間只看到一雙眼睛,黑如墨的眼睛,看一眼如墜幽冥。
我不甘心,還想看的清楚一些,那眼睛中依稀有一棵樹的樣子。正在此時,那雙眼睛似乎覺察到了我,心神不可抗拒的向其中落去,連神力都不能抵擋。
若不是及時斬斷聯(lián)系,說不得已經(jīng)落入黑暗之中。只是經(jīng)此一遭,十年修為盡失,恐怕有段時間無法為寨主分憂了?!?p> 李猛神色嚴肅起來,沒想到一個少年,竟然讓祭司遭此大劫。要知道,祭司多年修行,感應(yīng)天地,神魂強大,倘借助神力,自己都不敢說能將其拿下,沒想到竟然憑空少去了十年修為。“既然如此,祭司好生休息,只不過,此子當如何處置?!?p> 祭司看了一眼水云升,嘆了口氣,“這孩子我雖然探不清來歷,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他的神魂遠較常人強壯,而且是強壯的有些過了。
如此神魂卻寄居于孱弱身體,如同輕舟負重,遲早有船毀沉江之禍。如此怪異,放在常人身上,就是早夭之相,活不過十歲的。但看其模樣,倒是能多挺一些時日,想來是另有機遇?!?p> “祭司,我問的是他在寨中,可是會引來災(zāi)禍?!崩蠲痛驍嗔思浪镜脑挕?p> 看了一眼朱不展,祭司嘆了口氣,“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天地開而有道。世間萬物皆守其道,若離經(jīng)叛道,必受天地反噬。
此子情形,倒有些像是傳說中練氣士的奪舍。但細察之,卻又不太像,神魂與肉身契合無漏。
只不過,若是神魂與肉身相差愈發(fā)懸殊,恐怕會招來天劫。此劫亦可落在靈族身上,恐怕到時連始祖像都無法庇護眾人?!?p> 李猛點點頭,“我明白了,若是讓他以后再呆在此地,因著他的緣故,說不得有更多劫雷落下,連始祖像也阻攔不了。寨中的年輕人說不得會強行應(yīng)劫,稍有不慎就會殞命?!?p> 祭司低頭不語。
水云升從兩人的交談中也明白了,原來始祖像還有此等功效,可以讓妖族避開雷劫。只是為何是年輕人呢,年紀大些的不用應(yīng)劫嗎。
烏犍看出了水云升的疑惑,解釋道:“我們這些人由獸一步步化形而來,都經(jīng)歷過雷劫,自然不怕。
不過寨子中的年輕一代卻沒有歷經(jīng)此劫,因為有著始祖像庇護,所以才一直沒有雷劫落下。靈族誕生子嗣本就極為困難,所以各個寨子都對年輕一代小心呵護,以免他們無端喪命?!?p> 水云升有些疑惑道,“為什么會有雷劫,那豈不是一輩子要被束縛在此處?!?p> 烏犍苦笑道:“人是萬靈之長,靈族開智化形都要化為人身,才能有進一步修煉機緣。但這一步著實有些艱難,但凡化形皆要過雷劫這一關(guān),多少靈族倒在這一關(guān)口。
像寶象等化形之妖子嗣,雖然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討了巧,免去化形之苦,但這一劫卻還是要過的。
若是修煉時間長些,準備再足一些,過雷劫的機會自然也大些。否則,只能過早殞命于雷劫之下。
但過了雷劫,對他們也是一種機緣,不僅身體更加精壯,而且說不得能生出一些神通異能,再不必拘束于此地,天下各處皆可前往?!?p> 祭司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天地之間自有冥冥定數(shù),約束靈族規(guī)模。要不然世上毛鱗羽介何其多也,皆可化形,那靈族豈不是占據(jù)整個天下。此次寶象突然遭劫,讓寨子里有些措手不及,畢竟他們還沒有做好準備?!?p> 水云升一聽,原來這些人把寶象的雷劫歸咎于自己啊,這是要攆自己離開嗎。而且聽他們的說法,自己神魂肉身不相匹配,若是不趕緊將身體短板補起來,說不得哪天就得莫名死去。
李猛轉(zhuǎn)頭看向朱不展,“朱先生,您是練氣之人,又是京城大家,當如何處置?!?p> 朱不展微微笑道:“寨主不必如此客氣,不展是客居之人,對于寨中之事本不宜置喙。只不過,我看此事也并非無方可解?!?p> “您請講?!痹趫龅娜硕伎聪蛄酥觳徽?。
朱不展笑道:“這孩子的情形我也察探過,絕非奪舍,請寨主放心。此外,此子神魂異常,卻也是事實。
上次在山后廟中,竟然能入鎮(zhèn)魘碑而不失魂,可見其天賦異能。至于說因其異能而引來天雷,姑且不論真假。即使是真,我自會施些手段,將其魂力封印,待其肉身成長后才會逐步解除封印。
而且,我聽說靈族雷劫,修為越高威力越甚,讓小一輩們早些渡劫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渡劫越早,覺醒越早,說不得能早些發(fā)現(xiàn)潛質(zhì),或修行,或習(xí)武,或外出尋找各自機緣,也能早早修煉,否則一步慢,步步慢,年紀再大些渡劫,不說能不能安然渡過,就是渡過了,豈不是也耽擱了小一輩的前程。
我們終不能庇護他們一輩子,早此受些磨難,亦是好事?!?p> 聽了朱不展一席話,李猛眉頭緊鎖,思量半天才長出一口氣,“先生說的是啊,若是不舍得放手,反而是害了小輩,長痛不如短痛,早些過了這一關(guān),就能早些走出此處牢籠,魚入海,虎從林?!?p> 聽李猛這一說,烏犍也松了一口氣,要是將水云升此時趕出寨子,無異于自殺。
幾人商議妥當,朱不展也不客氣,雙手掐訣,一只手按在水云升頭上。水云升只覺著頭顱之中巨響連連,劇痛傳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在烏犍家中。寶象幾人伸著小腦袋正竊竊私語,看到水云升醒來,不由的大喜,連連招呼。
門外傳來腳步聲,朱不展、烏犍等人走了進來。
朱不展面色溫和,“嗯,眼中的黑瞳小了些。云升,讓你受苦了,不過起碼能安然在寨中生活。你放心,等你身體再強壯些,這封印也會漸漸消失。而且若是遇有急難事,強力沖撞也可掙脫束縛。這些日子先好生歇息,至于身體的事我再想辦法?!?p> 水云升點點頭,神魂被封印的反應(yīng)逐步投射到了身體之上,渾身乏力,慵懶的不想起身。
寶象一臉壞笑的湊了過來,“云升,聽說是你引來了天雷,害我早早渡過雷劫,這筆帳,你說待如何清算?!闭f著掰了掰手指,指間嘎巴作響。
水云升嘆了口氣,“藥不能亂吃,話也不可亂說,我可沒那么大本事。況且即使是我引來的,你不得好好謝我才是,從此無雷劫之憂,再不用束縛在寨子中”。
寶象囂張的叉腰大笑,“正是正是,而且,”說著神秘的向四周看了看,低聲道:“我覺醒了一項異能,連我父親都驚嘆不已?!?p> 幾人皆有些好奇,但寶象賣了個關(guān)子便緘口不言。如此好處,倒是讓胡嘉和吳涼卿有些意動。
將養(yǎng)幾天,水云升已無大礙,得以下床出行。
這一日,水云升依舊前往后山,檢查前面放下的抓兔子的套子。轉(zhuǎn)過山頭,經(jīng)過一處樹林時,水云升聽到里面?zhèn)鱽砗吖?,似乎是有人在其中?xí)武。
不由的起了好奇之心,水云升貓腰潛行,偷偷向發(fā)出聲響之處摸去。
躲在一棵樹后,水云升看到一個老頭正擺了個拳架,面色凝重,緩緩打出一拳。
一拳既出,平淡無奇,連地上的草葉都未擺動半分。
水云升倒是認識此人,此人名叫武寞,是寨子里的打更人,一嘴黃牙桀驁,滿頭雜色斑駁。
平日里常蹲在寨門口,猥瑣的掃視經(jīng)過的女子,與張鐵匠并稱大風(fēng)寨雙恥,那臭名昭著的大風(fēng)寨十美榜,倒有一半出自此人之手。
沒想到今日卻在此地撞上,還偷偷練拳。水云升剛想開口,忽然眼睛一縮,身體緊繃起來。老頭出拳的前方一棵大樹,隔著還有十幾步距離,出現(xiàn)了一個碩大的拳印。
咔嚓,大樹裂開,無數(shù)裂紋在枝干上延展,樹葉碎末亂飛,整棵樹化為一堆碎木。
好強的拳力,沒想這個平日里看起來有些猥瑣的打更人,竟然身藏如此神異本領(lǐng)。
再看向此人,已與方才大不一樣,拳意凝練,神不外馳,氣機內(nèi)斂。雖然身形不動,卻隱隱有洶涌奔騰氣息。細細感覺,好似一張彎弓引而待發(fā),又似潛行虎豹擇機撲躍。
水云升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此人不一般,且是大不一般,若是自己此時站在其面前,恐已被其拳意所懾,神膽俱裂。
武寞緩緩收勢,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水云升藏身之處,背著手慢慢走出樹林。
水云升一身大汗淋漓,待其走后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如同被抽了筋一般。
武寞臨走前那一眼,如刀錐般銳利,殺意凜然,不由的一陣后怕。習(xí)武之人最忌偷師,自己現(xiàn)在連寨子里的習(xí)武場都不能去,如今貿(mào)然看到此人打拳,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半晌后,水云升還過神來,走到武寞方才所站之處,試著模仿其動作,慢慢打出一拳。眉頭皺了皺,與武寞相比,自己出拳真只是用拳頭出拳,綿軟無力不說,全無那種意境。
走到那已化為一堆碎木的大樹前,水云升盤腿坐下,閉目回味武寞出拳的動作。因著神魂茁壯,水云升平時五識敏銳,尤善洞幽察微,縱然朱不展封印了神魂,但卻遠比常人博文強記。
一遍遍回憶武寞的動作,漸漸的心神中那一幅畫面如同被裁成了無數(shù)段,起勢,蓄氣,出拳,如同一本畫冊,在水云升心神中展現(xiàn)。
緩緩起身,水云升再次慢慢出拳,只是這一拳歪歪扭扭,全無武寞猛烈精進、收靜之篤的味道。
嘆了一口氣,水云升不再糾結(jié),如果自己偷看一眼也能打出如此拳法,那得是多么逆天之人。算了,拳無捷徑,自己平日多練習(xí)才是。
祭司也說了,自己本就是早夭之相,若是不加緊錘煉肉身,只能是自取死路。別人打拳是為了強身,自己則是為了活命。
一路打著拳,水云升懵懵懂懂回了寨子,連抓兔子的套子都忘記了收取。
自此,每日只要有暇,水云升都會揮汗如雨,一遍遍打著那一式拳招。
轉(zhuǎn)眼一月過去,水云升邊打著拳,邊攀登山路。這些日子,也是有意識給自己施壓,除了打拳之外,還給自己身上縫制了幾個皮袋,里面裝滿了石頭,除睡覺外從不離身,以此磨礪身體。
此外,往山上去的次數(shù)多了些,一方面可以多打些獵物,另一方面也借機打磨身子。
今天爬的就是崇阿山,此山已距寨子有十幾里地,水云升從未爬到過其頂峰,畢竟山高自有兇獸,自己這小身板,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爬到半山腰,身上已綁了一只兔子和一只松鼠,水云升心滿意足的準備下山折返。
天空閃過一道亮光,水云升抬頭一看,依稀是一個人,衣袂翩躚,從山頂飛出,向著遠處疾馳而去。
水云升目瞪口呆的看著天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凌空而行,原來真有人能在天際翱翔,世上真有如此神異之人。
心念一動,水云升掉頭,匆匆向山頂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