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當(dāng)陽光第二次同陽時會面時,陽時的狀態(tài)比第一次要好些。這次,他的大床上只有兩個女人,但卻多了五個嬰兒。陽光覺得其中一個女人有些面熟,陽時沒有多說話,只是沖著那個女人使了一個眼色。那個女人介紹說,她叫可伊,是王后,也是陽時眾多妻子中的首領(lǐng)。陽光想起來了,以前在探險隊時聽說過可伊,一個有傳奇色彩的妓女。她最初被陽時欺騙了,她很信任他,甘愿為他忍受酷刑的折磨,甚至不惜要獻出生命,后來被陽時解救了出來。陽光沒想到陽時后來娶了她做王后,這有些不可思議,但他心里很贊賞陽時的做法??梢吝€介紹說,床上的一個嬰兒是她的,一對雙胞胎是另一個妻子的,另外兩個嬰兒也是其他妻子的。陽光想起來了陽時是很喜歡孩子的,在探險隊時他就非常想念他在地球上的兒子,經(jīng)??磧鹤釉诘厍蛏系挠跋?,現(xiàn)在他又生了這么多孩子,算是滿足心愿了,陽光替陽時感到欣慰。
他們今天的會面比第一次要長些,但陽時的話仍舊很少,畢竟他已經(jīng)非常衰老和虛弱了,具體的細節(jié)主要由他的貼身隨從表述。當(dāng)陽光問陽時為什么能在飛船爆炸中幸存時,陽時只是簡單地用英語說,在深水里,尋找洞穴。陽光馬上明白了,在西土中部山區(qū)里有很多湖泊,有些湖泊水很深,深達3千多米,陽時那時正在深水的湖泊里尋找洞穴,因為先前一些洞穴被水淹沒了,如果水足夠深,陽時和他的機器人就沒有同飛船和衛(wèi)星通過電磁波連接,這樣他們就幸運地躲過了飛船爆炸。“好幸運呀!”陽光欣喜地感嘆道。
陽時說的另一件事情更令陽光震驚,那是當(dāng)時他在3400米水下看到的一處洞壁上的雕刻,兩個圓球被一排小人連接著。陽光想到了他以前看到的洞壁上的雕刻,兩個圓球被一條粗線連接著。竟然有兩處雕刻表明地球和類地球存在著聯(lián)系,人類在古代被超級外星人從地球遷移到類地球這件事是確信無疑的了!不僅在古代,在現(xiàn)代這兩個星球間也有聯(lián)系,人類又來到了類地球上。這更加深了陽光對超級外星人的崇拜,更令他深信他肩負著神圣的使命,提升類地球的文明。
陽時表示他會支持陽光開展科技教育,發(fā)展海西國的生產(chǎn)力。這讓陽光非常高興,有了陽時的支持自己的愿望更容易實現(xiàn)了。但是,陽時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陽光必須幫海西國建立一支火器部隊,初期以火炮為主,以后還要包括火槍。陽光表示,他無法接受,他根本不能用火器殺人,當(dāng)初在北國制造火器,那是為了抵抗矮人,阻止類人被矮人屠殺。陽時通過侍衛(wèi)詳細解釋說,他建立火器部隊正是為了阻止長期的大規(guī)模屠殺。自從他成為新國王后,北方的各個部族紛紛獨立,他們聯(lián)合起來對海西國發(fā)動了戰(zhàn)爭。沒有火器,雙方在這場戰(zhàn)爭中會勢均力敵,戰(zhàn)爭會持續(xù)很久,會造成更多的傷亡。陽時還表示,他之前沒有建立火器部隊的一個原因是因為自己身體不好,精力非常有限,另一個原因是,他擔(dān)心火器會泛濫和失控,現(xiàn)在有陽光在,可以幫助更嚴格地控制火器。陽時強調(diào),他不會讓陽光帶著火器部隊上戰(zhàn)場,他只要負責(zé)生產(chǎn)火器和在后方訓(xùn)練士兵使用火器就行了。最后,陽光沒有辦法,只能接受了這個條件。
陽光問陽時機器人的事情,陽時簡單地用英語回答,沒有能量了。陽光的心跌落到谷底,沒有了機器人的協(xié)助,他開展科技教育的道路會艱難很多,而且陽時身體非常衰弱,無暇顧及教育工作,以后科技教育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一個人了。
他在臨走時問了北國船員的事情,陽時的侍衛(wèi)告訴他,所有人都被殺死了。
“什么???不可能,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殺死他們?你們太殘忍了!不,不,不......”這是陽光第一次發(fā)瘋般地吼叫,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卑鄙殘忍的行為怎么能出自于一個高級文明人之手呢!他無法理解,他們沒有武器,對海西國沒有任何威脅,他們是一群來歸降和投靠海西國的普通船員。他感到他被欺騙了,陽時居然是這樣一個殘忍、無情的人。同時他又無比地自責(zé)和愧疚!他背叛了他的船員朋友們,還有他的陸麗,這種背叛導(dǎo)致了近百個朋友的喪命。陽光的吼叫把大床上的嬰兒嚇得哇哇地哭起來,陽時面無表情地看著陽光竭斯底里的吼叫,今天他同陽光的會面已經(jīng)令他很疲憊了,他皺了一下眉頭,兩個侍衛(wèi)立即上前輕松地把矮小的陽光架起來拖了出去。
回到住處的陽光不想做任何事情,陸麗和北國船員們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xiàn)在眼前,他們信任和崇拜的目光、憨厚的笑容、看到陸地時激動的神情,陽光感到自己的靈魂正被這一幕幕回憶吞噬,他不敢再想這些,他也不敢再想任何其它的事情,以免觸碰到這些回憶把他的靈魂撕咬得破碎不堪。他有生以來第二次陷入了抑郁中。耳目和隨從們悉心地照料著陽光,隨著時間的推移,象大多數(shù)人那樣,陽光漸漸地走出了抑郁。把他拉出抑郁泥潭的是他的夢想和志向,他要把類人帶入更文明的社會。他開始能漸漸地工作了,然后他發(fā)現(xiàn)工作中的忙碌能幫助他忘記過往,于是他更加賣力地工作。雖然他從抑郁中走了出來,但他的性情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他變得非常沉默寡言,他不敢同人交朋友,他害怕看到別人信賴和親切的目光,這會使他想到自己的背叛。同他一起工作的鐵匠們覺得他們的上司彷佛是一個機器,他夜以繼日地工作著,不知道疲倦,他的眼神冷漠麻木,他很少正眼看他們,他很少說話,即使偶爾說話,也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具體的指令都由他的隨從下達。雖然他們覺得他很怪,但他們還是能感到他的善意和體貼,他努力為他們改善待遇,他經(jīng)常把自己的獎勵都分給他們,雖然他自己忘我地工作,但卻給他們充足的休息時間。他努力的工作不久以后就有了回報,第一批火炮被生產(chǎn)了出來,陽光和團隊又對它們進行了改良,改良后的火炮威力更大、更精準、射速也更快。他們的火炮得到了陽時的認可,陽時允許陽光開始投入到他最熱愛的教育工作中,陽光一邊管理火炮的生產(chǎn)和培訓(xùn)火炮部隊,一邊著手編制教材以及在當(dāng)?shù)卦囍v。開展教育工作比研制火炮要困難得多,海西國的民眾毫無科學(xué)概念,他還沒有找到助手,所有的事情都得他自己一個人做。更困難的是,他對西語還不很精通,無法用西語講課,僅有的一個翻譯經(jīng)常無法準確地把他的科技詞匯和思維翻譯過來。后來,一個轉(zhuǎn)機出現(xiàn)了。
有一天,陽時組織了一個盛大的宴會,邀請了京師和附近地區(qū)所有的官員和富豪來參加,陽光接到命令要在宴會上展示火炮。在宴會那天,來了幾百個達官顯貴,王宮那寬敞的大宴會廳里很熱鬧,在宴會廳的臺上還有各種誘人的色情表演。陽光見到了很多以前聽說過的官員。最著名的有部隊的副總司令,他年齡不大,聽說是王后的哥哥,他站在大廳的正中間,看起來氣派十足,周圍有很多人圍著在獻殷勤,很多時候他只是傲慢地點點頭。另外一個有名的官員是首相,聽說他也是前朝的首相,因為治國才能出眾,而且沒有參加反對新國王的運動中,因此在新朝也被重用。他看起來象一個慈祥溫和的老人,行事很低調(diào),站在大廳的角落里,很多人過來打招呼,他都禮貌地回應(yīng)。陽光對他的印象很好。另一個引起陽光注意的是教育部長,他年齡挺大了,但看起來精神矍鑠,面頰紅潤,而且非常儒雅,一看就是每天經(jīng)常讀書的人。耳目介紹說,他負責(zé)全國的教育工作,是一個不那么重要的官員。陽光很希望他能對自己的教育事業(yè)多給一些支持。但受到北國船員被殺的影響,陽光現(xiàn)在無法正常的社交,他不敢和別人交朋友,他害怕看到別人關(guān)切和熱情的眼神,他甚至不敢直視別人的眼睛。但不幸的是,他引起了所有賓客的注意。他的身材太矮小了,只到別人的下巴或胸部,而且一只眼睛瞎了,一條腿也瘸了,有時還咳嗽,另外他的西語很差,這些特點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很多人向他投來了譏諷的目光,有些目光還帶著厭惡。陽光發(fā)現(xiàn),賓客們都只是對他好奇,沒有人同他寒暄,更沒有人想同他交朋友,這讓陽光心安了一些,他現(xiàn)在害怕交朋友,至于別人的鄙夷和嘲笑,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已經(jīng)不在意了。但讓陽光驚恐的是,還是有一個人主動過來同自己打招呼,他就是首相。陽光慌張地躲避著首相的目光,首相知趣地笑笑離開了,陽光感到他的笑容是帶著善意和關(guān)切,而不是其他人那樣帶著嘲諷。雖然陽光不敢同首相寒暄,但是他的內(nèi)心還是感到一股暖意,他對首相的印象更加好了。
在宴會開始前,陽時來到了大廳,他是躺在床上被侍衛(wèi)們抬進來的,他看起來比以前更加虛弱和疲倦了。他一進入大廳,大廳從剛才的喧囂馬上變得寂靜了,人們對這個新國王非常敬畏,雖然有很多人內(nèi)心里還是排斥的。陽時現(xiàn)在很虛弱,他不想也無法多講話,他的隨從趴在他的嘴邊,他的嘴唇輕輕動了幾下,隨從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從們在之前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說什么。隨從對大家說了幾句寒暄和問候的話,然后看向國王,國王輕輕點了一下頭。隨從接著對大家說,今天請大家來的一個原因是要向大家展示一個我們新開發(fā)的武器,火炮。人們開始竊竊私語,他們中有些人聽到了一些消息,新國王正在制造一種新式武器,但他們不知道是什么,這項工作非常保密,參與的人都不能同外界聯(lián)系。
大家非常好奇地跟隨著隨從來到了王宮附近的一大片空曠的空地,這片空地和附近的區(qū)域之前都被嚴密的封鎖著。大家走進后看見了五根長管擺成一排,每根長管放在一個架子上,長管有一米多長,很粗,大家不明白這些是什么新式武器。在長管前方約一公里的地方擺著很多木頭做的士兵模型,在它們的右邊是一截約30米寬的城墻。隨從得到陽時的同意后下達了開始的命令,頃刻間,從五個長管里噴出了長長的火焰,它的后部冒出滾滾濃煙,幾乎遮住了鐵管和在它后面操作的士兵。接著,一聲巨響傳來,大家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猛烈的巨響,彷佛周圍的一切都炸裂了一樣,毫無準備的人們都禁不住顫栗了一下。當(dāng)他們看向遠方那些木頭士兵時,大家忍不住都驚呼了出來。它們被成排成片地擊倒了,有些眼力好的人還能隱約看到被擊倒的木頭士兵斷成了好幾塊。正在大家驚嘆這種武器的威力時,那五個長管被微微地向右轉(zhuǎn)動,很快又爆發(fā)出火光和巨響,接著是第三次和第四次,再看那段城墻,已經(jīng)支離破碎了?,F(xiàn)在大家都鴉雀無聲,被這種武器的威力驚呆了,很多人還若有所思的樣子,在一年多前他們親眼目睹了新國王自己一個人對老國王部隊展開的大屠殺,那時閃電、烈火和巨響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煉獄,每個目睹的人都心有余悸、記憶猶新。今天的火光、巨響和威力雖然遠不如上一次,但還是有它的影子,大家都害怕那煉獄的景象在未來降臨到自己頭上。陽時那異常衰老和疲倦的臉上難得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他示意隨從繼續(xù)。隨從鄭重地向大家宣布,這是陽時最新制造的武器,這種武器可以讓海西國更強大,他還特意強調(diào)武器是陽光具體幫助打造的。他介紹說,陽光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叫“最美世界”,是過來協(xié)助他的。宣布過后,隨從們就抬著陽時離開了。
接下來宴會正式開始,重要人物都坐在大廳的中間,先前不受重視的陽光也被安排在了中間,現(xiàn)在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變化很大。首相非常殷勤地來到他身后給他倒酒,這讓陽光非常難受,但是他能理解首相的好意。只有副司令對他更加不滿了,看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厭惡,還有挑釁。宴會開始后不久,一些美麗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到了中間,現(xiàn)在每個人的身邊都有一個女子陪伴。當(dāng)女子那柔滑芬芳的身體觸碰到陽光時,他的身體立刻起了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接觸異性了。不同于他誠實的身體,他的內(nèi)心卻是排斥的??粗伺怯懞煤头畛械难凵?,他感到很難受,他無法接受這種虛假的情欲,他知道大部分妓女都應(yīng)該是被逼無奈才從事這種工作的,她們的經(jīng)歷很悲慘,內(nèi)心深處都很痛苦。他想起來了陸麗,她那痛苦和麻木的眼神,傷痕累累的身體,他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解救這些可憐的女人,不再讓陸麗的悲劇發(fā)生在她們身上??粗柟獯舸舻刈谀抢铮佑行┰尞?,她拿起酒杯送到陽光的嘴邊,和酒一起送到的是嫵媚的眼神和艷麗的紅唇,但是陽光仍舊沒有反應(yīng),這讓她很尷尬。這一幕引起了遠處教育部長的注意。
自從那天宴會后,陽光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精神上的問題,他懷疑先前的抑郁并沒有完全消失,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在折磨他。除了身邊少數(shù)的幾個人,他越來越不敢同其他人打交道了。他不想同別人講話,即使迫不得已同別人簡單講了幾句話后,他會感到非常的疲憊。他不敢看別人,尤其是害怕看見別人的眼睛,這會讓他想起北國船員們那真誠、崇敬和渴望的眼神,尤其是陸麗那善良、溫柔和無比信任的眼神。他還會想到救了自己一命的大壯和悉心照顧自己的仆人羅鍋,他們憨厚、友善和關(guān)切的神情經(jīng)常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感到自己欺騙了太多的人,甚至把很多人推進了萬劫不復(fù)的火坑里,他感到自己深深地陷在自責(zé)中,無法自拔。他眼前還經(jīng)常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早期在類地球看到的一些畫面,那些類人被殘殺的畫面,矮人殺死、肢解和吃掉類人的血腥畫面,在南部關(guān)隘攻城的起義軍被射殺的悲壯畫面,母親為保護孩子在生前拼命做最后一搏的絕望凄慘畫面。他經(jīng)常被這些突如其來出現(xiàn)的畫面所籠罩,使他陷入更深的自責(zé)和悲痛中,當(dāng)時他只是在袖手旁觀,沒有去解救他們。同時,他也明白這樣的情緒對自己不好,更是對自己的事業(yè)不利。雖然他能在助理們的幫助下指導(dǎo)生產(chǎn)火炮以及培訓(xùn)火炮兵,而且工匠和士兵們也明白他的善意和默默的關(guān)懷,但是他必須要親自給百姓講授有關(guān)科技的基礎(chǔ)課程,而且還要親自培訓(xùn)教師,不可避免地要同很多人打交道。但每次同別人交流對他都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他努力地嘗試著去改變這種情緒,他拚命地去工作、學(xué)習(xí)西語,試圖讓自己沒有精力和機會去想那些負面的事情。他經(jīng)常開導(dǎo)自己,他并沒有想去殺死船員朋友們,這是陽時的命令,同自己無關(guān),自己本想幫助他們的;他在逃跑時偷了大壯和羅鍋的錢,那是迫不得已,為了自己逃命,更是為了以后能幫助整個類人社會的發(fā)展,他有機會一定要加倍償還他們的;當(dāng)無辜的類人被屠殺時,他的確想去阻止的,但是當(dāng)時的規(guī)定不允許他這樣做。但是,這些自我開導(dǎo)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無濟于事,伴隨著那些凄慘、可憐的畫面,那種自責(zé)、悲痛和恐懼的情緒籠罩著他,使他的靈魂顫栗,讓他的心被撕咬,而抑制這種顫栗和撕咬的唯一辦法就是封閉自己和減少刺激,盡量不同別人接觸。他感到,他在經(jīng)歷了很多肉體上的磨難后,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精神折磨的時期。不同于肉體上的折磨,這樣精神上的折磨是更深層次的,更難把控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