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島瀨川的眼光常常跟隨者喬,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們逃命似的蜂擁而出后,大概都覺得傻站在門外也沒什么用,于是秉承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理念,象征性的在門外站了一會,兩兩三三的走了。
啟星不安地徘徊了一會兒,很快也亦步亦趨地走遠(yuǎn)。
喬注意到京島瀨川還沒有走。
他看了一眼京島瀨川,有些好奇為什么他會說出那番話。似乎正是因為他的話,唐桁和蘇森才有了實質(zhì)性的矛盾。
如果只是為了刷一波存在感私下里也可以,犯不上那種時候興師動眾的。而且以他對京島瀨川的了解,他是絕不會出這種風(fēng)頭的。
京島瀨川先是訝異于他的凝視,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他坦蕩看著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也了解我,心直口快的藏不住事?!?p> 喬點點頭,沒接受這個牽強的解釋。
京島瀨川的神色變得有些尷尬,還有些不解。
喬心中的疑惑更甚,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京島瀨川逼近一步,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勢息讓喬很陌生,扭曲又瘋狂:“你值得我信任嗎?”
喬的表情愈發(fā)凝重,但還是回答:“當(dāng)然。
他立馬咧開嘴笑起來,又是一貫的憨笑。喬嚴(yán)重懷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人格分裂,而且兩個人格還能無縫切換。
京島瀨川扯過他的手就走。
喬問:“你領(lǐng)我去哪?”
京島瀨川轉(zhuǎn)頭看他一眼:“去我在基地的休息室?!?p> 喬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京島瀨川扯著喬走到D區(qū)的一個房間門前,打開門,他像塞一件行李似的把喬推進(jìn)去,緊跟著自己也擠進(jìn)去關(guān)上了門。
京島瀨川的房間堆滿了東西,勉強能看出一張床埋沒在一堆衣服中。和門外干凈的通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倒符合京島瀨川的習(xí)慣,能不收拾絕不動手。
京島瀨川的笑容消失在嘴角,轉(zhuǎn)而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帶著點威脅意味的問到:“你不會出賣我對吧,你和我永遠(yuǎn)都是好朋友對吧?”
喬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冷下臉看著瀨川:“對?!睘|川眉開眼笑地看著他:“我就知道?!闭f著,他從一個亂的不像樣子的辦公桌下面翻出一個密碼箱。
二級密碼箱,軍方配備標(biāo)準(zhǔn),還是便攜式的。
瀨川打開箱子,從里面拿出一枚亮晶晶的勛章。
喬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那是押送軍隊的標(biāo)志。幾乎一瞬間,大腦里展開了一場風(fēng)暴:
京島瀨川撞到他前步履匆忙,很明顯有急事,但后來卻和他寒暄個沒完,還是在他暗示下兩人才分道揚鑣。
就像他一開始懷疑的一樣:整個過程中,只有和京島瀨川相撞的一瞬間文件脫離了他的掌控。
還有不合時宜的發(fā)言,眼下反常的舉動,和他掌心里那枚閃光的勛章。
瀨川是押送軍隊的奸細(xì)。
京島瀨川看著那變化不定的精彩表情,收斂了笑意后眼中浮現(xiàn)出兇光:“你是個聰明人,安德烈。加入我們的計劃,你有很多好處可以拿,可是如果你想把這件事捅到唐桁那里,他們不會放過你的?!?p> 喬來不及細(xì)究“他們”是誰,略微思考一下,他平靜的回答道“我選擇加入?!?p> 京島瀨川放開手,又是人畜無害的笑起來,但是現(xiàn)在看來無異于笑里藏刀:“給我個理由?!?p> 喬差點氣的笑出聲來,京島瀨川剛才自爆時的智商明顯和現(xiàn)在的謹(jǐn)慎不符合,他用腳都能猜出來這是“他們”的吩咐,讓京島瀨川在拉人入伙之前威逼利誘一下。
喬甩開了他的手,神色不耐:“現(xiàn)在問這個問題太晚了。反正我也沒得選了不是嗎?”
京島瀨川被他噎的一楞,似乎是想不出來回些什么,兇狠的表情因為無措土崩瓦解。
終于在喬準(zhǔn)備直接離開的時候,京島瀨川用平淡的語氣輕輕道:“我真是沒有你那么聰明啊?!?p> 喬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張被時間雕刻出無數(shù)風(fēng)霜的臉上出現(xiàn)了落寞的微笑,寧靜而詭異。京島瀨川正用溫和的目光注視著他,仿佛剛才只是老友敘舊——像他期待的重逢一樣。
“啪嗒”一聲,房門關(guān)閉,喬的腳步聲在通道里留下一串沉重的余音。
他不知道京島瀨川為什么做出這個選擇,他只知道京島瀨川是他像家人一樣的朋友。逃亡的路程中他們兩家人彼此扶持,建立起了在那時堅不可摧的友誼,后來京島瀨川先他一步被抓走,兩家人從此失去聯(lián)系,等到再見面時他們只在法庭上遙遙相望了短暫的幾分鐘就再次被分批流放。
一直到現(xiàn)在,他也想不通京島瀨川的轉(zhuǎn)變。
從瀨川那里出來,喬對眼前的形勢感到無能為力。目前來看,唐桁和蘇森對于育種者是沒有惡意的,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京島瀨川背后的勢力真的讓現(xiàn)在的幾個領(lǐng)導(dǎo)者垮臺,新上任的人就說不準(zhǔn)會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畢竟中心星來的人可沒有幾個把育種者當(dāng)人看的。
思來想去,他踱步到蘇森辦公室外的驗證通道。
經(jīng)過一陣繁瑣的驗證程序,他敲開了蘇森辦公室的門。
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針鋒相對,變得沉默又冰冷。
開口詢問他的是唐桁:“有什么事么?”
喬深吸了一口氣,心底翻涌著的矛盾的情緒幾乎要把他撕碎。
“京島瀨川承認(rèn)他是叛徒了?!?p> 他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蘇森抬起頭,忽然嗤笑了一聲:“簡,你說對了。”
唐桁沒搭理他,而是轉(zhuǎn)過臉,用霧藍(lán)的眸子注視著喬。
“我很高興你能來找我,我很高興,安德烈?!?p> 喬的雙手倏然握成拳,輕微發(fā)著抖。
“京島瀨川和押送軍隊的聯(lián)系很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在他之前,基地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處決了34個來自不同勢力的臥底,沒有著急動他,是因為他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舉動。但今天,這次他一手造成的事故造成近兩千的人員傷亡,還是在智能工人替代絕大部分崗位的情況下。這已經(jīng)嚴(yán)重觸犯了這座基地的底線,無論如何,他都要為此付出代價?!?p> 喬的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聲音,在唐桁的視角里,只有他漸漸濕潤的眼睛表達(dá)了他的情緒——后悔不已。
“而你和他的關(guān)系被調(diào)查出來后,我猜測他會策反你,因為你的身份遠(yuǎn)比他方便接近我。我很欣慰你沒有因為他是你的朋友而選擇背叛基地,我知道你很為難?!?p> 喬僵硬的播了搖頭,問道:“您知道他的計劃嗎?他并沒有告訴我?!?p> 唐桁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
“那,您和站長剛才……”
二人用悲憫而歉疚的目光給出了回答。
他回想起那場虛假的爭吵中唐桁表現(xiàn)出來的悲憤,對方只是用一滴眼淚就誤導(dǎo)他做出判斷。自然地,他對唐桁產(chǎn)生了畏懼的心理。
“下一步我該怎么做呢?先生,我已經(jīng)無法面對瀨川了,他是那么信任我?!?p> 唐桁抱歉地說道:“我想他會讓你做些什么協(xié)助政變的,你只需要照做,不必和我說他的計劃?!?p> 喬答應(yīng)著,轉(zhuǎn)身離開,但并沒有覺得心里好受一點。腦海里京島瀨川憨笑著的臉正在譏諷他的清高和正義。
京島瀨川就站在通道外。
喬不疾不徐的走向他,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出現(xiàn)一種沉重復(fù)雜的情緒。
京島瀨川沒有質(zhì)問他的意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唐桁不好對付吧?”
喬一愣,隨后才回答:“嗯。他太可怕了,被他盯著就像整個人都被看穿了一樣。不過,他倒是沒什么心思追查事故了,我進(jìn)去的時候,他和蘇森之間的氣氛冷的要命,估計很快就會被監(jiān)禁?!?p> 京島瀨川笑了笑,寬慰似的說:“沒關(guān)系。我第一次和他見面也怕得要死,他那雙眼睛不像人,倒像條毒蛇,冷冰冰的,就看了我一眼,難受的我兩天睡不好覺。還好,很快我就不用再怕他了,明天他就會成為階下囚?!?p> 喬稍微提起了些精神:“明天需要我做點什么嗎?”
京島瀨川思索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開口:“明天你想辦法把他留在辦公室里,別讓他出去就行?!?p> “多長時間?”
“從你上班開始后兩個小時”
“好。”
…
第二天喬還是被鬧鐘叫的回魂,他今天洗漱格外認(rèn)真,艾·拉似乎有所察覺,在他出門前短暫的擁抱了他。
喬臨走前抱緊蘭,把他抱起來又放下,逗得小小的孩子咯咯直笑。
出門,他直奔基地。
喬抬頭看看天空,今天的天氣是陰天。天空暗沉的色調(diào),仿佛在哀悼即將在這場博弈中落敗的人。
落敗的不會是唐桁,而是他的摯友,京島瀨川。
喬心情沉重的掩飾好神色,走進(jìn)唐桁的辦公室。
唐桁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喬進(jìn)來時候他正在喝著一杯熱茶。喬忍不住問:“先生今天怎么沒喝咖啡?”
唐桁放下杯子,平靜地向杯中添了些熱水:“今天除了你沒人能靠近我的辦公室,終端區(qū)所有的員工都收到了一條休假的通知,智仆和守衛(wèi)也被黑了系統(tǒng)?!?p> 喬神色凝重起來,禁閉的門外一片靜謐,縱然聽力異于常人,也沒有任何聲響被他的耳朵捕捉到。
唐桁仿佛并不在意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直沉默著。
他的辦公室用了黑白灰三個色調(diào)裝飾,散發(fā)著理智而冷酷的氣息,也難免使人覺得單調(diào)。
喬曾多次進(jìn)出,卻沒有詳細(xì)觀察過房間的陳設(shè),在這冷色調(diào)的世界里,只有唐恒身后的書架是有色彩的,其中一個格子是一盆桔?;?。那盆花文文靜靜,和周圍厚重的書籍形成鮮明對比。
桔?;ㄩ_得并不盛,但明顯是有人精心照料的,零星纖弱的花朵帶著點顫抖的昂著頭??吹贸鰜?,它的主人很重視它脆弱的生命。
喬站累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有些奇怪那個忠心耿耿的副官竟然不在:“先生,啟星呢?”
唐桁淡淡道:“他在蘇森那邊。”
于是喬不再做聲,抬著眼睛百無聊賴地看著門口,而房間的隔音效果簡直好到離譜,他聽不見一點外面的聲音。
對面的唐桁陷入座椅里,不自主的透露出一絲疲憊,垂著雙眸,似乎有些困倦。
他無奈的想,唐桁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終于,唐桁整理起桌上的文件,有些散落的紙張被他扔進(jìn)了紙簍里。紙張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使得屋里不再那么無聊。
K·K的聲音如同一把劍,突兀的劃開這薄膜一般的寂靜:“請出示權(quán)限!”
隨后門被打開,K·K發(fā)出警報,就和喬第一次踏入這個地方時一樣,K·K試圖喚醒機械守衛(wèi)。
但是并沒有回應(yīng),門口沖進(jìn)來不屬于基地的人,冷光落在他們的外甲上,閃耀著銀白的光澤。
喬并沒能一眼看見京島瀨川,直到他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容從這些人中間越眾而出。
京島瀨川看著喬爽朗的笑起來,喬沉默著走到他身邊,唐桁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凝視著二人。
昨天他說的話一語成真,和唐桁對視的時候,喬由衷感受到被震懾的靈魂在哀鳴。
很快,唐桁移開目光并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平靜地看向京島瀨川:“戲演得不怎么樣,膽子卻不小?!?p> 京島瀨川微微昂著頭,眼神挑剔地掃視了一圈屋內(nèi)的陳設(shè):“你的辦公室環(huán)境還真的不錯啊,可惜太單調(diào)了?!?p> 目光下移,他的唇角挑釁一般微微勾起:“不過,相信下一任副站長很快就會改變這一點?!?p> 唐桁輕輕地笑了一下:“所以,你來干嘛?”
京島瀨川的笑容覆蓋住整張臉龐,回答道:“送您下臺?!?p> “尊敬的,簡先生。哦不,也許,叫你上將更合適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