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那一刻寂靜似死地,等喬想再次做出承諾時,艾·拉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通話。
他以沉默思考良多,最后堅定的站起身,拽過唐逸,按下了開門的按鈕,同時回過頭對醫(yī)生道:“我們走,絕不能坐以待斃!”
醫(yī)生連忙小跑著跟在他身后,手忙腳亂的幫忙扶著東倒西歪的唐逸,喬拜托K·K找出了這個醫(yī)院的建筑設(shè)計圖稿,他們所在的三號樓離四號樓距離最遠(yuǎn),中間需要穿過員工宿舍和醫(yī)院食堂,如果外面局勢不算太糟,他們可以不引人注目的從四棟建筑的回廊中穿過。
剛開始的路程還算順利,唐逸也從麻醉劑的藥效中掙脫出來,努力跟在他們身旁,喬選擇乘坐電梯下到一樓,拉著唐逸快步跑向一排顯示空閑的電梯,他剛跨出超過拐角的一步,身后一股巨大的拉力不容置疑的將他和唐逸拉的后退幾步。
喬不解而焦急的回頭看向醫(yī)生,醫(yī)生顫抖著向他開放了自己全息屏的訪問權(quán)限,所以他得以清晰的看見醫(yī)院的官方論壇。
論壇上醫(yī)院的標(biāo)志正被迅速替換成另一種圖標(biāo):兩把利刃交叉著插進(jìn)一顆鮮紅的心臟,而心臟正強有力的收縮搏動,很快,論壇所有的消息全被一個陌生的人名淹沒:阿娜耶妮思,沒等喬心煩意亂的關(guān)掉論壇,屏幕上突然出現(xiàn)一行血字:“無論你們身處何處,阿娜耶妮思的信徒都會用原始的方式將你們罪惡的靈魂洗滌?!?p> 醫(yī)生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在極度的驚恐中用類似于氣流聲的聲音道:“這是由育種者建立的反政府組織,他們?nèi)肭植⒖刂屏酸t(yī)院,育種者之外的人一旦被他們抓住就會被槍殺,以此向政府示威,”她驚懼不安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醫(yī)院的安保系統(tǒng)已經(jīng)失控了,這里現(xiàn)在是一座圍城,我們都玩完了!”
喬前所未有的鎮(zhèn)定,他強行關(guān)閉了全息屏,再次邁開步伐,卻在落腳前敏銳的察覺到從拐角兩側(cè)靠近的腳步聲,他收回腿,將醫(yī)生推到了最后,唐逸看出了端倪,從腰間抽出方才用來威脅捷德的匕首。
希望在軍校學(xué)的技能沒有忘得一干二凈,他一邊深呼吸著一邊想。
腳步聲越來越近,喬立馬蹲下身,兩人也跟著效仿,一同藏身在兩輛醫(yī)療用品的推車后面,在鋼架的縫隙中窺見兩個身影。
“我剛才明明聽見這里有人?!?p> “得了吧老家伙,你的耳朵早該換個人工的了!”
“如果不是那個愚蠢的軍官活活割下我的左耳,我現(xiàn)在還能聽見蟲子在地上爬的聲音呢!”
“所以我才會讓你加入阿娜耶妮思,我們都有對階級分化同樣的仇恨,并且,正如我所說,你殺死的每一個罪惡之人都會拯救你曾墮入黑暗的靈魂,這是救贖?!?p> 喬屏住了呼吸,確認(rèn)了兩人的身份,唐逸忽然懟了他一下,他剛想警告唐逸別再鬧了,就看見推車的四個輪子里已經(jīng)有兩個被子彈打穿,搖搖欲墜的推車正在緩慢的向左傾倒。
喬眼疾手快的接住了第一個滑下來的東西,是一把手術(shù)刀,他迅速握住刀柄,在整個推車轟然倒塌并發(fā)出巨響時和唐逸猛的站起來,一拳打在面前的因為愣神而顯得呆滯的面孔上,讓那人后退了幾步。
唐逸和他默契的將醫(yī)生推遠(yuǎn)了幾步,同時,兩個信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撲向兩人。
唐逸的身手對付沒接受過訓(xùn)練的游刃有余,喬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被迫拿出了以前街頭打架時無賴的招數(shù),四個人纏斗在一起,一時間難以脫身。
喬和唐逸都死死捂著信徒的嘴,只要讓他們求救,那以兩個人的力量對抗狂熱的信徒簡直是以卵擊石,喬正準(zhǔn)備打暈這個沒有左耳面容恐怖的男子時,他突然看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電光火石之間,他幾乎用本能躲開了那顆致命的、本該鑲嵌在他頭骨里的子彈。
身邊緊跟著傳來“砰”的一聲槍響,唐逸驚怒交加擦去臉上細(xì)小的擦傷,那把匕首在一瞬間扎進(jìn)男人因為劇烈掙扎變得青筋暴突的脖頸,他的眼前頓時被拉上一張舞臺劇落幕時的幕布。
他從男人抽搐的身體上站起來,久久難以平復(fù)心情。
喬同樣一臉難以置信的松開捂著另一個信徒的嘴的手,那把作為臨時武器的手術(shù)刀正插在信徒凹陷的眼窩里。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點,從信徒的手里奪下槍。
唐逸扶著膝蓋,渾身上下哆嗦著,連聲音都像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毛蟲:“死了嗎?”
喬茫然的搖搖頭:“不知道。要不,再補一刀?”
醫(yī)生看不下去的推開兩個男人,勇敢地俯下身摸信徒的脖子,她不確定的按了按,感覺了一會才說:“死透了?!?p> 唐逸顯然多留了一點心思,醫(yī)生催促著喬快走時,他悄悄把刀拔出來,重新插進(jìn)信徒大約是心臟的位置,刀沒再拔,沒有血涌出來。
喬假裝沒有看見他的舉動,拍了拍醫(yī)生的肩,示意她跟在身后。
唐逸卸下推車架子上的一根鋼條,丟給了喬,喬握住鋼條揮舞了兩下,感覺確實比手術(shù)刀好用一些。并且就算再不趁手,也比手無寸鐵好上很多。
電梯會給人帶來未知的恐懼,因為在門打開前,電梯里的你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門外存在著什么,此刻的三個人就像薛定諤的貓,待在金屬的盒子里等著開啟一個嶄新的世界。
好在門開了,沒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也沒有不由分說就掃過來的子彈,門外空無一人。整個一層似乎空無一人,只有隱約的嘈雜聲從樓外傳進(jìn)來。
三個人不由自主的彎下腰,弓著身子,貼著墻壁慢慢的走向相對偏遠(yuǎn)的六號門,但離回廊的距離只有大概三四百米,推開醫(yī)院特有的大門,吶喊聲瞬間灌進(jìn)他們的耳朵里,外面暴雨傾盆,陣陣槍聲有序而詭異的蔓延在整座醫(yī)院。
喬蜷縮在一排醫(yī)療垃圾桶的后面,謹(jǐn)慎的向醫(yī)院中心的空地上看去,只見一排又一排的黑影被推搡著跪下去,槍聲響起,黑影齊刷刷的倒在地上,很快,他們由繩索吊著升上圍墻,被圍墻上的身影拖拽上去,又推下圍墻的外側(cè)。
用尸山血海形容不為過,甚至連耳畔吹過的寒風(fēng)都是無數(shù)哀嚎哭喊凝聚成的。
他攥緊了雙拳,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
眼前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像極了他被捕的那天晚上,不同的是,他被強行押走時有漫天的火光,硬生生將漆黑的夜映照得近似白晝。
那么今天這些人所遭遇的,算不算為當(dāng)年慘死的無辜之人償命?畢竟這醫(yī)院有近上萬的醫(yī)生護(hù)士,他們中將近百分之八十的比例都是純粹的歧視者。
重生,希望,洗滌。
如果殺戮可以換來平等,人人都會作出一致的選擇吧。
喬的思緒變得越來越遠(yuǎn),直到唐逸焦急的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才被拽回如同人間煉獄般的醫(yī)院中。
“我說,走神可不是個好習(xí)慣,尤其在這么個大湯鍋里?!?p> “對不起,我只是在懷疑如此拼命奔跑的意義,畢竟,我和他們一樣,都是育種者。如果我撒個謊,把你們塑造成威逼我的小人,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脫身?!?p> 唐逸的面孔被深深的不解和惶然浸透,他不由自主的握緊匕首,問道:“你為什么——你不怕我們拆穿你?”
喬笑著搖了搖頭:“他們都很不安,誰會深究我說了什么?要緊的,難道不是我這個看似被威脅的人,是和他們一樣被欺壓的同類嗎?”
唐逸再次倒吸一口涼氣,他拉起醫(yī)生,向后退了兩步,但始終沒有揮刀相向,只是茫然的盯著喬若無其事的雙眼,而后又遙遙的望向遠(yuǎn)處仍在不斷倒下的身軀。
“你說,如果相信一個人就會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萬劫不復(fù),如果我賭,你不會出賣我們,我有多大的概率會贏?”
喬輕輕的嗤笑了一聲:“百分之百?!?p> 唐逸聽見他的話,大松了一口氣,隨即干脆利落的踹在喬的屁股上,趁他踉蹌又發(fā)狠的推搡他的肩膀,疼的后者胳膊胡亂揮了幾下,卻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
唐逸帶著幾分委屈和后怕,低聲埋怨:“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換做別人早就抹了你的脖子。”
喬向后一仰,頭碰在門上要掉不掉的指示燈上,他連忙扶住了搖晃的燈牌,唐逸立馬前傾著身子扯住他的衣領(lǐng),將他整個人提回垃圾桶后面蹲著。
換作唐桁,他應(yīng)該直接就抹了我的脖子。
喬暗暗的想,揉了揉不慎磕到的頭。
“要不要叫希子幫你看看?”唐逸清澈的雙眸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愧疚的水波,他輕輕晃了晃喬的肩膀問道。
醫(yī)生的名字原來是希子,前面應(yīng)該還有姓,但那不是眼下該考慮的,喬說了聲“沒事”,重新貓著腰,沿著高墻投射下的陰影向前緩慢的行進(jìn),圍墻上架起十來個強力探照燈,隨著一束束耀眼的白光在雨幕中穿梭交錯,只見一條條白蛇穿行在沉重的雨滴中,似乎隨時準(zhǔn)備噬咬住倉皇逃竄的獵物。
三人一時亂了陣腳,一陣拖拖拽拽,堪堪撲倒在回廊的柱子后,三束強光先后蜻蜓點水般略過剛才他們站立的大地。
一行人本就滯緩的腳步再次被逼停,而距離權(quán)限關(guān)閉,還有三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