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淮腰間懸著那柄兩尺竹劍,此劍比一般長劍短了不少,也比較纖細,隨著抬腿走動,就像一種特殊飾品。
他慣常拿在手里的檀香扇,也同竹劍一起系在了束腰的絲絳上,走動間,與竹劍相撞發(fā)出“嗒嗒”的輕微響聲。
至于騰出來的手,則擎著一把桐油傘,在耿善喚出“白小姐”之后,就將傘舉高了些,露出清俊面龐,微微一笑。
何田田說過,耿善同三殿去清理疾浪作出的亂子了,雖然小丫頭騙了白無絕,但也只騙她去逍楊道而已,其余的,何田田那個小腦袋瓜,可編不出來。
這是辦完事了?還是辦事途中?
施放控靈咒之人似乎感覺到了白無絕的遲滯,于是加強了兩分力道。
白無絕不得不無視耿善和墨清淮,冒雨前行。
奈何那兩位不懂她的情非得已。
“白小姐?”耿善追了上來,貼臉打招呼。
墨清淮與她多日未見,這段時間忙的腳后跟朝上,好不容易偶遇,自然也不愿視而不見擦肩而過,便也走了過來,把傘撐在她頭頂。
清潤聲音道:“無絕,這么晚,你在做什么?身上都淋濕了,怎么不打傘?”
白無絕自顧自往前走,連個正眼都沒給兩人。
“這……白小姐平時是冷淡,但也不至于這么冷淡啊?!惫⑸茡蠐项^。
墨清淮默了默,陡地失口叫道:“糟了!控靈咒……她好像中了控靈咒。”
“控什么玩意兒?”耿善聽都沒聽過。
墨清淮眉宇略凝:“耿副將,煩你帶人回去述職,本殿陪無絕走走?!?p> “走走?”耿善抬臉,感受了一下雨水。
這天氣,走走不合適吧?
“太傅想必還在等你匯報疾浪之事,耿副將,你可以退下了?!蹦寤此貋頊貪櫟穆曇糁?,多了幾許命令口氣。
耿善道:“末將告退。”
白無絕還在朝前走,一邊走,一邊想:這控靈咒不稀罕嘛,怎么一下子就被墨清淮叫破了?
墨清淮摒退所有人等,獨自追上白無絕。
哎,你跟來做什么!白無絕暗暗叫苦。
這一去,吉兇難料,她孑身一人,可進可退,可戰(zhàn)可逃,若跟著個墨清淮,就沒那么便利了。
三殿不是白無絕肚里的蛔蟲,不知她并未真的被控制,他也不說話,就這么默默地與她同行,撐傘遮在她頭頂,很快,自己倒淋濕了半邊身子。
雨打傘面的聲音很是悅耳,腳底踩水的動靜也極為清脆,墨清淮腰上墜著的兩尺竹劍和慣用的折扇,時不時也撞出點聲響,這一刻,氣氛出奇和美。
白無絕臉色也漸漸溫和。
好景不長,享受了沒多久,淡淡哀慟哭聲攪亂了這片凈土。
墨清淮循聲一望,映入眼的,是整條胡同的白色燈籠。
胡同狹小偏僻,約摸住了三四戶人家,家家大門敞開,白幡搖曳,里面哭聲嚶嚶噎噎,使得這條小胡同有些瘆人。
“無絕,等等?!蹦寤瘩v足,也拉住了白無絕。
這一拉,不巧正抓在了她逍楊道受的手傷上。
即使她面色不動,身體還是吃痛本能顫抖了一下。
“你有傷?”墨清淮趕緊撒手,眸光頭一回放肆地在女子身上細細打量,最后落在她右手上,嘆道,“多日不見,你怎么又受傷了?”
這話說的,好像她總受傷似的。
白無絕看了看他,無聲傳達:我沒事,別管我。
墨清淮改為執(zhí)起她沒受傷的左手,把傘柄塞進她掌心里,道:“你拿著傘,這里有點麻煩,我需要先處理一下?!?p> “啊——”胡同里,突地一聲驚叫。
所有哭泣戛然而止。
短暫沉寂之后,有人大喊:“快跑!跑!”
“救命啊——”
幾條人影跑出自家大門,不敢停留,瘋一樣往這邊大路上狂奔,有一名婦人懷里還抱著半大不點被嚇哭的孩子。
緊接著,后面追上一個面色兇殘,提了把柴刀的男人。
墨清淮站到白無絕身前,任由一幫人拖家?guī)Э诘嘏苓^去,他則轉(zhuǎn)而摘下竹劍,指向那名作惡者。
“你倆干嘛?”婦人經(jīng)過兩人身旁時叫道。
已經(jīng)跑過去的幾個人也紛紛回頭。
“路見不平嗎?”
“掂掂斤兩!”
“那可是妖傀!”
墨清淮緊了緊手里的竹劍,喝道:“總得有人對付他!你們快跑!”
婦人見狀,放下孩子,匆匆摸了一把孩子的頭,對前面幾個人道:“這位公子說得對,總得有人對付他!孩子就拜托給鄰里諸位了?!?p> 說著,她轉(zhuǎn)回身去,手一抬,取出一根平素?zé)鸬墓髯?,狠狠打向追到近處的男人?p> 那人一舉刀,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燒火棍子砍成兩截,再一刀,割破了婦人手臂。
看他元力吞吐的色彩,真宗位。
“對不起!我也不想殺人的!可我不殺人,他就不再給我血,他不給我血,我就會死,我不想死!”他一邊舉刀瘋砍,一邊涕淚橫流地咆哮。
“方嫂!”前面跑走的幾人跺跺腳,既怕又急,終是跑了回來,一個一個站到婦人旁邊,各自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北骨遍地武者,他們也不例外。
但成家之后,安安分分過日子成了他們的追求,武器也便都換做了順手的生活物件,鋤頭、扁擔(dān)等等。
“你們……”婦人望望幾位鄰居,眼眶發(fā)熱。
“咱胡同出的妖傀,咱有責(zé)任除之?!?p> “他被妖血所控,我們給他個解脫吧!”
“也給枉死的家人們報仇!”
一群人害怕歸害怕,卻硬生生喊出了幾分豪氣。
“兩位,讓你們受驚了,這是我們鄰居,平素非常好的一個人,現(xiàn)在他被妖族變成了妖傀,已連殺好幾條人命了,你們放心,今夜就算死,我們也不放他出了這條街!”婦人對墨清淮和白無絕道。
墨清淮聽的眉頭頻皺。
“我的孩子拜托兩位幫忙找個好人家收養(yǎng),這是我的積蓄,作為養(yǎng)子報酬。兩位若能施此援手,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兩位?!眿D人扔過來一個滿是補丁的錢袋。
墨清淮伸手接住,低頭看了看哭的滿臉鼻涕泡的小孩。
兩三歲的娃娃不曉事,仰著有些皴的臉蛋,只顧擠著眼睛撕心裂肺地哭。
低頭抬頭的工夫,那邊幾人已經(jīng)打在了一起。
竟在魄力方面,輸給了實力不如自己的人!白無絕此時所想,與墨清淮同。
“無絕,你先走,事后我去尋你?!蹦寤摧p輕推了白無絕后背一下,仍以為她被控制著,用這個動作使她邁步。
收拾一個蝠類妖血供上來的真宗位,墨清淮這正兒八經(jīng)的真宗位應(yīng)該不在話下。
而處理被疾浪毒禍的人,也正是墨清淮最近的公務(wù)職責(zé),他爭皇位,總得積攢聲望。
白無絕正愁有他跟著不便,現(xiàn)下好了,于公于私,她都不該在這里礙事。
是以,就著墨清淮動作,她繼續(xù)朝前走了。
“全部退下,本殿來?!鄙砗螅寤吹穆曇舳嗔艘唤z凜冽。
本殿?
敢用這個自稱的,可不多。
方嫂幾人一愣,霎時驚喜交加。
“當(dāng)!”
竹劍與對方的柴刀磕出幾點火花。
“殿下小心!”
白無絕走了沒兩步,冷光從她身后順著她眼角掠了過去,“咄”,一柄出了鞘的竹制為柄的細劍釘在了青磚墻上。
墨清淮的劍!
白無絕哪里還顧著走?一回頭,就看見血跡斑斑的柴刀斜上而下,砍柴一般砍在了墨清淮肩頭,如不是他見機得快,雙手抱住了刀鋒,那刀就要齊根砍斷他整條右胳膊了。
這么一幕,直令白無絕心臟差點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