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整個謝家似乎騷動起來,一盞盞燈火相繼亮起,照的這方天地如同白晝。
樊捷已趁兩人說話的時候悄悄逃了。
白無絕和墨千痕分辨了一番騷動中心,并肩從謝遠和墨連野逃跑地方轉(zhuǎn)到了后面一趟院子,這里便是整座謝家府邸的后門了。
但這里,也是死路一條。
謝遠和墨連野才逃到此處,無數(shù)城守軍在何邑的帶領下破門殺了進來,與墨千痕和鐵面軍呈前后夾擊之勢,把舅甥兩人困在了中間。
緊接著,又冒出了一隊禁軍翊林衛(wèi)。
謝遠和大殿墨連野相視一眼,喜憂參半。
喜的是,命算保住了,憂的是,謝家真的完了。
“陛下駕到——”
“妖傀一個不留!其余人等,詔獄伺候!”不等通報聲落,一道蒼勁有力的渾厚聲音響了起來。
“謹遵皇命!”何邑將軍嗆啷啷抽劍,率領城守軍加入前院戰(zhàn)圈。
翊林衛(wèi)則分立兩旁,原地護衛(wèi)。
白無絕循聲望去,但見闊步而出一名勁健男子,知非之年,劍眉星目,精氣神足,一身玄黑寬袖襕袍,腳蹬六合靴,往前一站,就是高人一等的氣勢。
“參見陛下?!敝x遠立刻跪下。
“父皇?!蹦B野自知有罪,也跪下了。
旋即,兩人被刀劍架住了脖子。
這就是北骨皇王?白無絕不覺多看了那人幾眼,便也看到了氣喘吁吁滿頭汗?jié)n的墨清淮,也是了,今夜這亂局,勢必驚動到北皇,與其旁人捷足先登,來個惡人先告狀,不如墨清淮先請了陛下來。
這也是左少邦言語點他的用意。
北皇親臨,一聲令下,謝家所剩不多的蝦兵蟹將也就不勞墨千痕出力了,他收扇而立,沖鐵面軍眾人擺了擺手,他們收到指令,一齊躍上屋脊,四面八方地散去了。
這叫奉命把所有人等下獄的何邑不知該往哪兒追。
好在北皇也沒下令追捕。
墨千痕做完這些,脖子上也隨之架了兩把刀。
白無絕亦不例外。
詔獄伺候的,看來也包括他倆。
果叫左少邦料的準,目前唯一置身事外不染塵埃的就是三殿墨清淮了。
很快,謝家里外清了一遍,他們并非所有人都被妖血毒控,還有大部分保留實力的武者和老弱婦孺未參與其中,此刻全被揪了出來,一個一個被押走了。
這些核心之外的人尚不明白發(fā)生了何事,怎么前一刻還吃酒宴客的謝家,轉(zhuǎn)眼就家破人亡了。
而酒席上彈琴助興的曲山曲水,也在亂戰(zhàn)中送命了,所有尸體被清理走,現(xiàn)場只剩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白無絕望了望頸上刀鋒,剛想做點什么。
墨千痕倏地握住她手,道:“姐姐,我保證,你隨時能夠離開詔獄,但現(xiàn)在,別反抗?!?p> 公然違抗皇命,不給皇王面子,其下場之嚴重,白無絕雖未領教過,但也懂得上位者威嚴不可逆觸的道理,即便并不在乎,也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無絕輕輕“嗯”了一聲。
北皇走到兩人這邊,猶如年輕人般熠熠生輝的眼睛定在墨千痕臉上,許久未錯眼珠。
墨千痕似笑非笑,不太有正形地以一個舒服姿態(tài)站著,就差把身子扭成七拐八彎了。
看完墨千痕,北皇又看白無絕。
依然是那種凝視的目光,叫人幾乎不敢與之對視。
白無絕只聽家人說過自己的眼神沉凝若淵令人害怕,卻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樣的眼神,此刻,她有些懂了。
被北皇一瞬不瞬地凝視住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頭皮發(fā)麻,舌頭打結(jié),身體似乎也不會動了。
但她還是大膽地近距離打量了北皇幾回,這北皇氣息沉綿,精力充沛,竟是個王位巔峰強者。
“全部帶走。”北皇聲徹云霄。
而他的目光卻沒放過白無絕,一直定在白無絕清冷的臉上,也不知能看出什么花來。
墨千痕不著痕跡地側(cè)過身子:“姐姐,走吧?!?p> 這個動作,擋了北皇一半視線。
白無絕點點頭。
墨千痕手攜王妃,春光滿面,走路帶風,全不像即將步入牢獄之人,在經(jīng)過大殿墨連野身旁時,稍微停了一停。
“姐姐,你看我說的對吧,與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這不,這么快就相見了,說不定還是住一間牢房呢。”墨千痕口氣就像初春游湖,與對方同乘了一船似的。
墨連野是跪在地上的,他一走近,就站了起來。
墨千痕做了個請的姿勢:“長幼有序,皇兄先請?!?p> 墨連野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蹲大牢是什么好事么,叫他先請?
“大殿。”謝遠也站起身,低聲道,“陛下在此,不要與痕王一般見識?!?p> “哼?!蹦B野不得不忍氣,走在前頭。
“痕王,痕王妃,請?!敝x遠也依禮數(shù)道。
“誒,還是國師大人請,死者為大,本王不敢不尊?!蹦Ш塾渤吨谉o絕落他后面。
什么死者為大?謝遠怒:“你咒本師?”
“國師馬上四十高齡了,按傳統(tǒng)論,乃大限之年,死期已定,您大,您請?!蹦Ш酃ЧЬ淳吹氐馈?p> “你!”謝遠胸口一陣狂烈起伏,岔了氣,巨咳起來。
他不叫墨連野與痕王一般見識,自己倒氣得夠嗆。
“國師保重,保重,別四十沒到,您就駕鶴仙游啊?!蹦Ш奂傺b去給他拍胸順氣。
謝遠躲瘟疫般躲開他。
墨連野攙住謝遠,道:“痕王!休要得意!此番你也身陷囹圄,沒有撈到任何便宜!”
“本王才不稀罕撈得什么便宜?!蹦Ш蹪M不在乎地道。
不稀罕?不稀罕你費半天勁……呃!墨連野和謝遠臉色突變,霎時沉默,旋即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議地望了眼站在北皇身后的墨清淮,一時之間心情很是復雜。
白無絕嘴角噙了一絲笑意,墨千痕這小子,視權如糞,一身瀟灑,嗯,不錯,是個人物。
看到了她笑,墨千痕則笑不出來:“姐姐,我說過沒有?你這身白衣不好看?!?p> 白無絕道:“要你管。”逃避話題般由著被人押走。
“咱們換了吧,你又不喜歡穿白的?!蹦Ш墼谒砗笞分?。
“白的還好,不習慣不是不喜歡,以后習慣習慣就好了?!边€是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心虛所致,她想要解釋,又抗拒解釋,隨口敷衍。
“習慣這個做什么?從心便是,肆意自在?!蹦Ш鄄幌M淖兞晳T。
白無絕:“……”
“姐姐……”
“閉嘴吧你。”
住久了痕王府“狗窩”,詔獄大牢除了限制自由,簡直可以用舒適來形容,就連吃的牢飯,都比痕王府的清湯寡水強一百倍。
白無絕反正平素也就一個“等”字拿來度日,在哪等都是等,住了兩日,倒也悠閑。
尤其管大春設了法子來探望過她之后,她就更樂意在牢里等取藥計劃的消息了。
墨千痕也覺得此地甚佳,畢竟與王妃姐姐日日日夜夜相對、還不被嫌棄的日子,可遇而不可求。
如果,不是墨清淮親自給白無絕送一日三餐就更好了。
這才兩日,三皇子殿下來了六七趟,就差把他自己也關進來算了。
北皇也是古怪,關了這許多人,只命墨清淮負責監(jiān)押,一個“閉關修身,容后再審”,就把此案擱置了。
墨連野和謝遠天天扶著牢門翹首以盼,望眼欲穿。不怪他倆著急,畢竟任何辯駁之詞,若沒有機會開口,也只能爛死腹中。
很快就是每月一次的妖朔之夜。
墨清淮派了他親娘舅何邑,坐鎮(zhèn)大獄,以策安全。
將養(yǎng)了幾日,白無絕和墨千痕身上那些零碎傷勢都好的差不多了,這一天,她提出要求:“墨千痕,我得出去一趟。”
他的保證,言猶在耳。
墨千痕點點頭,卻指著她身上白衣,鍥而不舍地道:“出去可以,咱把這身衣裳換了,行不行?”
白無絕抻了抻壓出褶子的衣角,確實該換了。
見她點頭,墨千痕一跳而起:“走吧,去哪兒?”
“天字號?!?p> “換衣裳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