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全順也認(rèn)出來了,皺眉道:“徐……徐闊?好歹是王府管家,不識翊林衛(wèi)嗎?公差現(xiàn)場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他認(rèn)得徐闊,徐闊卻不認(rèn)得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哎呀,我這把老骨頭呦,都快散架了喂!對不住您各位,打擾了,打擾了,敢問這位官爺,恕我老眼昏花,怎么稱呼?”
“翊林衛(wèi)大督領(lǐng),胡……”
“胡大督領(lǐng)!大官啊!請問這位胡大官,你兇神惡煞地兵指我家王妃,意欲何為啊?”徐闊撫著胸口,灰黃眼珠滿是尋常百姓見了官的怯生。
但這話說的,倚老賣老倒不至于,卻怎么聽怎么刺耳。
饒是胡全順伴君一生,平易善言,也一時接不上話來。
“還有你們,呦!我沒看錯吧?何將軍?您出獄啦?你你你們,圍住我家王妃,你們又想干嘛?”徐闊一轉(zhuǎn)頭,認(rèn)出了一位眼熟的。
老東西,看不出本將軍保護(hù)你家……啊呸!誰是你家王妃!這分明是我家外甥媳婦兒!
何邑臉色當(dāng)即不善,要不是念在徐闊誤打誤撞挽回了一場悲劇的份上,何將軍就要發(fā)作訓(xùn)人了。
“快快快!都散開,散開!”徐闊揮著手,見何家人動作太慢,他干脆自己上手扒拉,將白無絕從人群里扒了出來。
恃強(qiáng)凌弱非好漢,徐闊年老體弱,何家沒人跟他計較,臭著臉讓他得了逞。
“王妃,你怎么說走就走不告而別呢?快回去看看吧,殿下他要死要活,要懸梁自盡吶!”徐闊拽著人就走。
什么?
白無絕猜到他來準(zhǔn)沒好事,不料事情竟糟糕到這種地步,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剛剛殺了四只妖王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帝君大人,這一刻突然有些手抖,一下子掙開了徐闊的拖拽。
“別瞎叫,我不是什么王妃,婚契已除,仇怨已結(jié),我與貴府再無相干。”白無絕略顯慌亂地道。
“你是主子,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別鬧了,王妃,回吧,去晚了,殿下就真沒命了!”徐闊順依著,卻根本沒改口。
“……”白無絕相當(dāng)無語,在這一觸即發(fā)的兩方人馬跟前,甚至還有些難堪羞憤。
而她卻下不了手,將一個沒有惡意的老人打昏了事。
“他這是什么意思?二小姐,你昨晚去痕王府了?你做什么了?”林沐低聲問道。
“我……報仇。”白無絕可疑地臉紅。
“報仇?成了嗎?”林沐盯著她的臉又問。
“成……成了?!蓖耆梢砸云匠B(tài)度無視掉的問題,白無絕居然不過腦子,老實答了。
“真的成了?怎么成的?要死要活什么意思?懸梁自盡又是什么玩意兒?他根本沒死啊!”林沐納悶地問。
“我沒殺他,我……只是用了讓他更痛苦的方式。”也是最卑劣的方式,白無絕眼神閃爍。
“什么方式?”林沐平時不是追根問底的人,可白無絕的臉色和神情太叫人好奇細(xì)節(jié)了。
“別聊了行不行!”徐闊好不容易氣喘順了,恢復(fù)了些體力,“快走吧王妃,殿下不是鬧著玩兒的,你應(yīng)該清楚,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啊,被你這樣霸王硬上弓,轉(zhuǎn)頭又無情拋棄,他怎么受得了哦!”
白無絕驚恐:“……”
“這又是什么意思?”林沐道。
不止她,當(dāng)巽和其他人也都被那些虎狼之詞駭住了,一個個不合時宜地興致盎然起來。
什么什么,平生第一次?霸王硬上弓?還無情拋棄?前一刻不是正強(qiáng)調(diào)婚契已除仇怨已結(jié),下一刻怎地就這么火辣勁爆少兒不宜了?
“……”白無絕真想捂住徐闊的大嘴巴,或者找個地縫兒一頭鉆進(jìn)去。
這會兒她的臉已經(jīng)紅到了耳朵根。
“胡鬧也該看看場合!”胡全順聽徐闊越說越離譜,越不符合現(xiàn)場氣氛,沉聲暴喝,“今日本督領(lǐng)在此,白無絕走不了,她哪兒也去不成!”
“誰敢阻攔我家王妃去救殿下,就先拆了我這把老骨頭吧!”人命關(guān)天,以前那個貪生怕死的徐闊居然也上了勁兒。
“匹夫誤事!”胡全順脾氣再好,也不由得動怒。
“胡大官,你罵我,無所謂,打死我,我也認(rèn),但我家殿下如今什么身份,什么階位,你最好搞搞清楚,他若一心赴死,還死成了,你賠得起嗎你?”徐闊跳腳頂撞。
墨千痕是帝位,誰敢叫他死?但他要是存心找死的話,誰又能攔得住?
昨日胡全順才被墨千痕好生報還了一頓,那個睚眥必報的帝位二皇子,令他好生喝了一壺,若被他知道自己今日攔著白無絕,好像挾私報復(fù)……那么后果!
不堪設(shè)想!胡全順背后汗毛一齊倒豎。
“哎呦求你了王妃,刻不容緩??!”徐闊重新拖拽起白無絕,用上這輩子所有力氣,將人“請”走了。
林沐和當(dāng)巽相視一眼,竟在對方眼里發(fā)現(xiàn)了幾許惡趣興致,猶豫什么?跟上去瞧瞧。
“白小姐!”何邑恐她腹背受敵,畢竟墨千痕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好東西,屆時前有墨千痕,后有胡全順,白無絕縱有帝位之能,怕也插翅難飛。
何邑一直堅信,白無絕不僅是何田田乃至整個何家的救命恩人,將來還是三殿墨清淮的王妃,是他的外甥媳婦兒,不管怎么說,他都不能坐視不理。
“諸位厚誼,沒齒難忘!何將軍,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白無絕回頭道。
如果何邑率領(lǐng)族人重返城中,那可真就坐實了抗旨不遵,意圖造反的罪名。
而且,此一時彼一時,白無絕眼下并無危險,何邑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族人想一想,即便他們一個個都視死如歸,他也不能兒戲人命。
天色大明,城門內(nèi)外零星有了些行人,翊林衛(wèi)很好辨認(rèn),沒人敢上來湊熱鬧,只是好奇地往這邊瞄瞅著。
何邑必須盡快做決定,他突地問:“白小姐,你與小女約定之地,是否更改?”
“不改。”
白無絕與和何田田約定的,是安頓好之后,往平獄城給她送個信兒,一問一答,也就是說,她還是會去平獄城,換個意思講,此番她自有脫身之法。
至于帝位對帝位,再加胡全順一個王位,皇都城會不會翻江倒海,國運武力會不會動蕩消耗,就不是何邑此刻該擔(dān)憂的了,總不能懇求白無絕去了龍?zhí)痘⒀ǎ€得平白任人宰割。
而從方才白無絕只守不攻來看,她也不是好戰(zhàn)之徒,何邑一拍額頭,這才想起白無絕往日行徑,她獵妖時狠戾兇暴,但好像從未殺過人。
杞天之慮了不是?于是何邑不再猶豫,一打眼神,率族人往何田田走的方向追去。
如此,胡全順便沒有借口“格殺勿論”了,至于白無絕,就讓她多逍遙片刻吧,他倒要看看二殿究竟搞什么鬼,大不了趁她“救”完墨千痕,再實施抓捕。
這次出動了大半翊林衛(wèi)精銳,就不信抓不住個人。
徐闊怕白無絕跑嘍,抓的那叫一個緊,拖的那叫一個費勁,他不要形象,白無絕卻差點被街上漸行漸多的人看的脊梁骨燙疼。
尤其后面還跟著全副武裝的禁軍隊伍,這樣子就好像押著死囚游街一般,實在令人忍不住好奇圍觀啊。
只是人們不敢太過上前,所以一時沒能認(rèn)出風(fēng)靡皇都的天字號當(dāng)家來,直到大隊人馬在痕王府停下。
胡全順和翊林衛(wèi)列陣方正,駐于痕王府一側(cè),除了悄悄命人包圍痕王府之外,他本人未有別的動作。
被如此大動靜吸引來的人,一見是痕王府的熱鬧,均不由自主笑了出來,以前吧,痕王的熱鬧就是個笑話,不看白不看,現(xiàn)在吧,痕王的熱鬧一般看不著了,說不得還真有些懷念。
若墨千痕是個德高望重的帝位強(qiáng)者,人們出于敬畏和尊崇,定然不敢明目張膽看他的熱鬧,可事實上,他做的那些個事,樁樁件件不得民心,人們畏懼他,卻不尊敬他,這熱鬧,說不得還要睜大眼睛看呢。
這時,個別眼尖的認(rèn)出白無絕來,四下交頭接耳一番,這熱鬧更得非看不可了,萬一她出了事,天字號會不會倒?天字分號還會不會建?一宿勝三秋那種升階晉位的夢幻速度會不會消逝?
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時候,人人各懷鬼胎。
徐闊費了老勁總算將人拖拽到了痕王府,虛脫般往大門口石階上一坐,出氣比進(jìn)氣多地道:“王妃,你自己……去吧,老頭子不行了……不行了……”
低頭看了看被拽褶皺的衣袖,白無絕立在門口,一副想要打退堂鼓的樣子。
“殿下——”突然,府內(nèi)一聲鬼哭狼嚎。
宛若叫喪。
徐闊一激靈,掙扎了兩下沒能爬起來,當(dāng)即開始翻白眼。
白無絕無奈至極,唯恐老人家在面前死去,只得咬咬牙,伸手推開朱紅大門,打算去救他家殿下。
不管怎么說,大仇得報,沒必要再傷墨千痕性命。
然而,大門一開,她后悔了,這小賊還是死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