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絕還沒想好怎么回答,苗芳荷觀望了一會兒床上之人,道:“這位……呦!恕我眼拙,痕王嘛他是?”
林沐點(diǎn)點(diǎn)頭。
苗芳荷雙手一拍,對孫老先生道:“您老大可跟二小姐交代病情,她跟床上的是兩口子。”
白無絕的臉霎時又青又紅。
她跟墨千痕已經(jīng)解除了婚契,就算一開始人們不得而知,但經(jīng)過墨千痕一哭二鬧三上吊,又這么多天過去了,有心知道的一定會知道,尤其苗芳荷身為歸心館掌柜,消息靈通,更是知道。既知道,仍這么說,想來是為應(yīng)付孫老先生。
苗芳荷說著,沖她直打眼色。
孫老先生一看就是個頑固不化的,只有這么說,他才能放心開口。
白無絕明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
孫老先生沒有年輕人那么多活泛心思,只一聽白無絕和他的患者是兩口子,便捋須道:“如此,老夫就告訴你,他內(nèi)傷的確很重,但藥石可醫(yī),你不必過于憂心,之所以他會昏睡不醒,是因?yàn)槠谶^度所致,人體總要有個極限,老夫觀他,至少十來日不曾安眠了吧,一閉眼就熬不住嘍?!?p> 疲勞過度?白無絕蹙眉。
“不必憂心,不必憂心,妖朔前后,總有一些血?dú)鉄胧⒌哪贻p武者,為了獵殺妖族日夜不休,受傷,累倒,在所難免,常事,常事?!睂O老先生見多了,隨口安撫兩句。
“多謝老先生,請您開方用藥吧。”白無絕道。
苗芳荷上前攙扶孫老先生,道:“方子和藥交給我便是,我送您回去。”
林沐待兩人一走,就急著開口:“二小姐,二殿十來日不曾安眠,倒是與我們最后一次遭遇女殺手對上了,一定是他一直纏戰(zhàn)女殺手,我們才一路清靜的。”
“那他可真是多管閑事了,怪不得我們等不來女殺手。”當(dāng)巽道。
林沐斜他一眼,徑直猜測道:“后來趕上妖朔之夜,女殺手成了妖傀,定也有所狂躁和擢升,二殿才受傷的吧?接著妖族七日虛弱,女殺手便會弱化,二殿不眠不休追殺她,才累成這副鬼樣子吧?”
縱使只是猜測,料也大差不離。
白無絕望著墨千痕,見他雙目緊閉,一身是傷,不由得沉默了。
她擔(dān)心的,也是女殺手于妖朔之夜大殺四方,她怕徐凈四人應(yīng)付不來,怕墨千痕不知女殺手已成妖傀,所以放慢腳步,守株待兔。只不過,沒有守到。
原來,被他纏住了。
“可惜,人體總不如妖體強(qiáng)悍,哪怕妖傀,也略勝常人一籌,他這樣,是不是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當(dāng)巽眨著明亮大眼問。
“滾?!绷帚宓秃取?p> 當(dāng)巽一縮脖子。
良久,白無絕方道:“林沐,你留下照顧墨千痕,我和當(dāng)巽,去獵宮。”
“我不方便吧?讓當(dāng)巽留下?!绷帚灞芟拥馈?p> “我不要!我打不過他!別忘了,上次我和你一起阻截過他,他會殺了我的?!碑?dāng)巽慌忙擺手道。
“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怎么殺你?大妖威風(fēng)全讓你給喪盡了!”林沐冷道。
“我不要威風(fēng),我要活著?!碑?dāng)巽慫的坦然。
白無絕這次沒有放任兩人斗嘴,阻止道:“夠了,林沐留下,當(dāng)巽速度快,我要快去快回?!?p> 一說速度,林沐甘拜下風(fēng):“是?!?p> “姐姐……”這邊剛定好,那邊墨千痕被吵醒了。
總歸沒有辱沒帝位,傷的再重,累的再慘,神識還是敏感的很,并且一睜眼就鎖定在白無絕身上。
他眼皮沉重地疊了多層,黑眼圈濃墨重彩地掃了一層,眼珠爬滿血絲,內(nèi)眥和下瞼亦紅紅的,使得他整張俊臉帶上了病態(tài)感的柔弱之美。
“我們走?!卑谉o絕沖當(dāng)巽道。
“別走!”墨千痕見她不理自己,一激動,想要起身,卻用力過猛,將自己摔下了床。
“咳咳!哇——”
如此動作,對于重傷之人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墨千痕咳了兩聲,就是一口老血。
白無絕只能暗罵一聲冤孽,走過來扶起他。
“姐姐,是你救了我?”墨千痕半坐斜躺,趁機(jī)捉住她的手不肯放開。
“林沐也下水了?!卑谉o絕道。
“我想救來著,可惜沒救到?!绷帚搴ε抡`會,澄清道,“不過,本少旗若知道是你,才不會下水去救,平白濕了一套衣裳?!?p> 前半句,白無絕微微窘迫,后半句,她就相合著點(diǎn)點(diǎn)頭,那意思,沒明說,卻清晰表達(dá)著“我知是你,也不會救?!?p> 只是,她所想表達(dá)的,在墨千痕眼里通通變味兒,他虛弱地道:“每每性命垂危,上天便派姐姐來救我,此乃冥冥中自有注定,讓你我夫妻難分難舍?!?p> “夫妻?”白無絕眉毛一跳,“容我提醒你,我們之間婚契已除,互不相干了?!?p> “可我們有了夫妻之實(shí)啊。”墨千痕不怕外人在場,兩雙本就惹人可憐的眼睛登時泛起水澤,“而且,我們圓房,是在婚契拔除之后,婚契都沒了,我們還能濃情蜜意,不正好說明我們是有真感情的嘛?!?p> “你住口!”白無絕羞惱。
墨千痕嚇得一抖擻,轉(zhuǎn)臉望向林沐和當(dāng)巽,求道:“兩位,姐姐面薄,可否暫請回避?”
疲累不堪、重傷臥床、淚眼汪汪、哀聲乞憐,這樣的男人,實(shí)在叫人不忍落井下石,所以,林沐和當(dāng)巽沒作聲,悄悄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guān)上了門。
“你們聽他的干嘛?”白無絕也不想留在原地,但被墨千痕捉住了手,怎么也掙不開。
其實(shí)現(xiàn)在墨千痕不敵她萬分之一的力道,只要她想,稍一使力,就能叫墨千痕見了閻王。
家有族規(guī),不能殺人……白無絕以此約束自己。
“你不必揪著夫妻之實(shí)不放,那日我們中了藥,所作所為皆是荒唐,并非本意?!彼噲D解釋。
“不對,區(qū)區(qū)賽仙丹,我能忍得,你亦能忍,明明情之所至,心之所往,你為什么不承認(rèn)?”墨千痕問。
“你想多了,我對你無情,也無心。”白無絕冷道,“如果非得有點(diǎn)什么,那叫恨,我說過,血債肉償?!?p> “好,血債肉償,然后呢?”
“沒有然后?!?p> “就這么拋棄我了?”墨千痕聲音顫抖。
白無絕皺皺眉:“什么叫拋棄?報(bào)完仇,自是兩清,再無瓜葛。”
“拿走我清白當(dāng)報(bào)仇?”
“是?!?p> “要不要收取利息?”
“不要!”
“那你還我名聲?!?p> 白無絕:“……”
墨千痕紅著眼,宛若被主人虐待后遺棄的狗子,道:“我懸梁自盡,以死相逼,卻仍被你無情拋棄,這件事,全皇都城……哦不,全北骨都知道了,你奪人清白,還收人名聲,這債,怎么算都是我虧大了??!”
臭小子!你會在意名聲?你蒙著臉慫名天下的時候,怎么不顧及著點(diǎn)名聲?白無絕咬牙。
墨千痕猜她所想,盡管身體不許,仍強(qiáng)打著精神道:“以前我身中妖毒,毀容遮面,名聲不要也罷,現(xiàn)在我真容已現(xiàn),階位凜然,名聲若是丟了,我還怎么做人?”
“你的名聲……你的名聲是你自己毀的??!懸梁自盡這種事,我可沒逼你!我走的時候,天色未明,一聲不響,連只鳥都沒驚動!”白無絕不得不爭論。
“就是因?yàn)槟悴桓娑鴦e了,我才痛不欲生,尊嚴(yán)掃地,事走極端的!”墨千痕快速接道。
白無絕:“……”
“你報(bào)仇了,你爽快了,而我,清白沒了,名聲也沒了,清白我無話可說,欠下的,總要還,可名聲呢,你也要統(tǒng)統(tǒng)拿走,要我賠的體面全無嗎?”墨千痕泫然欲泣。
白無絕:“……”
“還不如叫我死了算了?!蹦Ш垡坏螠I落她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