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狐貍太蠢(十三)
走進旅館。
整體空間不大,待人的一樓也只堪堪放下一個餐桌,一個臺柜,暗黃灰舊的墻壁貼著文藝曖昧墻紙花紋,在昏黃朦朧的橘色燈光照明下,曖昧詭異狹小直逼眼前。
蘇淺直覺慣是很準,嘴角微微抽搐,狹長的眼眸瞇起,側頭盯著那綜藝導演,稚嫩的面上看不出悲喜,而眼神凜若冰霜,落在身上,輕飄飄,卻令人無端升起寒意。
頭一遭感受到這般駭人的威壓,炎炎夏日,楚枳被碎發(fā)掩蓋的額角緩緩流下一滴冷汗,視線忙避開,試圖尋求解釋理由,干涸的嘴巴微微抿著,連呼吸都放了輕。
“大師有話好說……”
順著這開口的聲音,蘇淺眉毛微挑,正想說話,遠處卻傳來道女人的驚呼,不遮掩的敵意,讓話語都夾槍帶棍。
“怎么又是你?走哪哪陰魂不散?!边@個女人正是上次古墓遇到的單碧云。
對于這種只見過一兩面,還沒什么記憶點的人,蘇淺向來沒什么記憶,只覺這敵意似曾相識,她轉頭盯著人瞧了半響,從頭到腳審視,直到對方表情從驕傲到不耐,再到惱火。
才淡淡出聲詢問:“我認識你?”
許是疑惑地太真摯,單碧云根本分不出她是不是在假裝,自己心心念念的假想敵眼中根本沒有自己的這個認知,如浪潮般狠狠沖撞著她理智,怒火驅使著她面色不善地走到蘇淺面前。
本該松口氣,躲在旁邊觀看的楚枳,心臟再次高高提起,心中不禁哀嘆,一個小祖宗就難伺候,兩個祖宗撞上這可怎么辦。
求生欲讓他身手矯捷地躥了出去,用高大有點肉的身體擋住兩人正面碰撞,在蘇淺看不見的盲區(qū)中,眨巴著圓溜但有些小的眼睛,求饒地討好,看起來比較容易對付的單碧云。
“小姑奶奶,這是我好不容易請回來的大師,您可別鬧,將人氣跑吃虧的是咱們。”聲音不能再小心翼翼。
本就惱火的單碧云,在楚枳這番話下,如同被澆油的火苗,猛地提高三丈,聲音也不自覺加大,尖銳的音調摩擦著耳膜,讓人從心底不悅。
“她也算大師?你可別是伙同她一起來騙我爸的錢?!?p> 兩人堵在狹小走廊里的鬧劇,蘇淺不感興趣,奈何這場鬧劇的主角是她,上前走了一步,抬手輕輕拍在楚枳身上,手下軀體下意識顫抖,她便輕飄飄抽回手,微抿唇,聲音冷淡。
“一分鐘,介紹這個女人什么情況。”
那股像是被劍抵在脖間的壓力再次降臨,楚枳側身空出條能讓兩人互相對視的空間,面上掛著想兩邊都不得罪的獻媚,肉肉臉蛋被擠成兩團,眼睛連縫都看不清。
偏還要學著電視里,將嗓子掐成蜜嗓,別人是如沐春風,楚枳卻是如惡鬼索命。
“這位是單碧云單大小姐,節(jié)目投資商的女兒!從小就對靈異事件感興趣。”
蘇淺嫌棄地避開特意湊過來小聲提醒的楚枳腦袋,手掌下意識攀在緣君纖細有力的胳膊上,將人拽到自己面前,擋住楚枳突然襲擊。
“大師,能不能拿到那兩百萬,全靠這位大小姐了?!背滓е揽p里空氣悄悄說道,蘇淺的嫌棄讓他有些受傷,拿著眼睛偷瞄不明所以的緣君,自帶聚光燈的美顏,讓他不得不閉嘴。
兩百萬這個字眼,瞬間拿捏住蘇淺命門。
單碧云,囂張跋扈的大小姐?
不,那是行走的兩百萬。
“你對靈異事件感興趣?”之前的一觸即發(fā)在蘇淺眼里,像是團空氣,根本從沒有存在過,先發(fā)制人地拿她最關心的事件提問。
她說話很輕,聲音也很動聽,叫人想起透光的蟬翼。
一下子便澆滅了單碧云的怒火,順著她話接道:“是又怎么樣?!敝皇莾芍缓诎追置鞯拇笱劬€瞪著蘇淺,雖然已經看不清怒氣,在楚枳看來,卻是兩位祖宗還有大鬧一場的架勢。
單碧云被突然乖順的自己嚇到,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里頓足失色,磕磕絆絆著又補充了一句:“關你什么事?你這個假冒大師的人趕緊滾出去?!?p> 她惘然若失,那日蘇淺輕盈瀟灑的身手浮在眼前,怎么也揮之不散,嘴唇微微囁嚅想要呵斥這些虛影趕緊消失,那道冰冷的聲音重新喚起她神智。
“行走的兩百萬怎么不關我事,喏,拿去,滿足你的探究心?!?p> 全然不拐彎抹角的一句話,蘇淺說出來卻帶著分理所當然,濃長細密的睫毛遮住她眼里瞬間劃過的不懷好意,唯獨緣君敏銳感知到。
微微向斜后側頭,用視線去尋找那絕色此刻又是何般模樣,橙色燭火打在她側顏上,細細為這不似人間存在的容顏描摹上一層曖昧金邊。
像是神在她眼眸落下輕輕一吻,琥珀色的瞳孔染上神的光輝,金光在其中跳動。
緣君視線癡迷地貪戀著這抹絕色,帶著灼熱的溫度,像是小火舌
般舔舐上白皙細嫩的肌膚,視線逐漸幽深深沉,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叫囂著,他想獨占這個女人。
觸及驚鴻一瞥的對視,緣君神色自然地收回視線,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長發(fā)感知主人情況,虛虛滑下,遮掩住眼眸中的暗潮,唯剩晴黃的瞳孔更顯妖異。
殊不知,隱忍的長指都在袖袍下顫抖。
短短幾秒的時間,對面的單碧云也從呆滯中回過神,抬手一把拽下額頭正中心,被蘇淺貼上的符紙,怒不可遏地伸指指著她。
“你……”
氣囂囂的聲音像是被掐了喉,戛然而止。
眼前還是平常所見的場景,只是在燈光陰影中似乎多了什么飄飄晃悠的生物。
身后的每處陰影中都多了駭人的注視視線,淺薄微弱的呼吸聲在耳邊無限放大,帶著陰冷濕氣。
這般嚇人感受直接讓單碧云尖叫出聲,與之前的驚呼不同,這次是真心實意地從心底害怕,眼眶直接溢出生理鹽水,貼著眼角落下,人也受驚般躥出去,不管前面是誰,撲到人懷里。
溫香軟玉直接砸在懷里的感覺,讓蘇淺并不好受,眉頭痛苦微蹙起,罵人的話已經在舌尖輾轉,單碧云突然響起的兒童般啼哭聲,讓眉頭更深。
她剛剛想拉開單碧云別碰瓷小狐貍,卻不料緣君也像遇見洪水猛獸,猛地向后退,給她正正好好騰出個位,讓單碧云抱了個結實。
想到這是自己種下的因果,蘇淺默默咽下罵人的話,臉上陰惻惻地覆著陰云,不看別處,單獨盯著懷里的人。
“抱夠沒有?”
“嗚嗚嗚,有鬼一一!”單碧云抬起煞白小臉,淚水潤濕眼眶,還有些珠子直打轉,在昏暗燈光下,倒有幾分我見猶憐。
顯然蘇某人沒什么憐香惜玉之心,牙關碰撞間,意味不明的嗤笑聲夾著熱氣在她耳邊響起:“就這點膽子,還從小對靈異感興趣呢?”
饒是嗤笑,都叫她說出分慵懶磁性,在單碧云腦海里蠱惑地打轉,直到蘇淺開始推搡她肩膀,溫熱的掌心隔著衣料,燙在單碧云身上,她才后知后覺向后退,退地急,還踉蹌了一步。
“你一一你,你,剛剛見鬼,是你搞得鬼?”單碧云想到自己居然為一個女人失神,心中亂成麻線,面紅耳赤地支吾起來。
尚未得到蘇淺回答,緣君兀自走過來,牽起蘇淺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這里,往樓上走去。
周遭環(huán)繞著股被壓抑的暴躁,既陰冷,又如瀕臨爆發(fā)的火山,果斷無情地隔絕單碧云繼續(xù)看下去的視線。
貼著墻壁呈大字形的楚枳早已目瞪口呆,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兩位祖宗最后會是這個發(fā)展啊。
單大小姐,您還戀戀不舍地盯著人大師干什么呢?
剛小心翼翼從墻上下來的楚枳,話還沒出口,可憐的腳又被單碧云踩著離開,只能咬著牙怒瞪這位還不自知的大小姐,單碧云卻是連余光都沒給他,悵然若失地回到房間里。
留在原地的楚枳捂著自己的腳,視線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隱忍的悶哼聲,終是沒忍住,變成哀嚎。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
做綜藝犯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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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淺被帶著往房間走,偏偏拽著她手腕的男人還一言不發(fā),身上是從未見過的陰沉,剛準備開口叫住他,門鎖響動的聲音傳來,下一秒,就被抵在墻上。
緣君隨手關上房門,看向蘇淺,而蘇淺退無可退。
他不疾不徐立在她跟前,俯下身時,蘇淺仔仔細細瞧著沾染了暗色的臉,那是她日日面對,甚至輕薄過的臉。
緣君在即將碰到蘇淺時便停下動作,滾燙的呼吸寸寸掃過敏感的皮膚,就是等不到肌膚相親。
蘇淺瞪眼,房間并沒有開燈,卻恰如其分,供她二人視線不偏不倚相撞擊,緣君不言,她不言。
終是緣君輕輕呢喃帶著股撒嬌:“我不喜歡你身上有其他人味道?!焙逍嵊X最是敏感,那股屬于單碧云濃稠抵觸的味道,在鼻尖放大百倍,無時無刻不在挑撥他神經極限,想要用自己的氣息覆蓋住。
他刻意湊近了些,俊逸的臉就抵在她眼皮子底下,用那雙慣是無辜的狐貍眼瞧著蘇淺,洶涌的暗潮之色,融于身后黑暗中,叫人瞧不真切。
“那不是你活該,將我送到她面前?!碧K淺云淡風輕,唇齒間述說著事實,如鴻雁扇動羽翼般低低笑罵。
緣君默不作聲看著蘇淺,她到底看破不說破,笑著湊到他耳邊,嗓音勾人,教人半邊身子發(fā)麻:“那就依我家小狐貍意思。”
蘇淺伸手點在胸膛輕輕推去,失了神的緣君,雙腿猶如癱軟一般,后退好幾步,直至跌倒在身后床上。
通透明亮的燈光瞬間亮起,驅走昏昏沉沉黑暗,入眼刺眼庸俗考驗著蘇淺神經。
心形大床鋪墊著玫紅色床墊,包括枕頭都是粉粉嫩嫩的心形,床頭壁紙印刷著密密麻麻紅色玫瑰。
老板裝修的心思明明白白,艷俗的明明白白。
蘇淺側頭瞧了眼浴室,竟也是為了迎合而改造的全玻璃門,浴室情景一覽無余,心中急切想洗掉過于粘稠的香水味。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到近,最后停留在床邊,緣君抬眼瞧她,清澈眼底蕩漾著粉色桃紅,異常勾人。
卻不料,蘇淺長指勾著領帶解開,在想著她的加持下,酥酥麻麻的摩擦都能激起心底那泊湖掀起波瀾。
冰涼絲滑的觸感覆蓋住眼睛,緣君的世界突然黑了,視覺的封印,換來的是其他感官突然敏銳。
蘇淺掐著他下巴落下一吻:“乖,我先洗個澡?!?p> 僅是輕微脫衣聲,還隔著玻璃門,那沙沙摩擦聲都在緣君耳邊回蕩,憑著聲音都能想象衣服下的曼妙身材,他卻是不敢想。
隨后騰騰熱氣夾著水流慢慢響起,隱約還有蘇淺舒服的喟嘆。
緣君額上浮起密密麻麻細汗,全身血液全在這刻沸騰起來,伴著水流聲唱起二重奏,身體水汽被蒸發(fā),喉間如沙漠般干涸,只能蠕動著喉結,從更深處分泌唾液潤濕口腔。
按理說,他這種存在應該通體冰涼,不該感受到人間的熱,為何屢屢在蘇淺感受到那股從心底瘙癢的熱意。
緣君開始沉思這個問題,卻是沒個回答,反而那叫囂著的欲望慫恿著禁錮、占有、獨占她。
不行。
沒有完整的儀式,他會害了她。
蘇淺洗完澡踏著霧氣走出,水滴滴答著落在地板上,濺起小朵漣漪,窗簾如海蜇般搖晃軀殼,化作連綿霧氣將視線阻絕。
原是躺在床上的緣君卻是不見了蹤影。
涼風吹來,衣服單薄的她瑟縮了下身子,肌膚泛起密麻顫栗,窗外夜色浩蕩,燈光卻明亮,混混沌沌于人間纏做一團。
蘇淺過去關了窗,并沒有將緣君突然離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會回來的。
帶著篤定,蘇淺沉沉睡去,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懷抱,對方身上有著熟悉氣息,所以她并不打算醒來,而是用腦袋蹭著,找個舒適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