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沒能回來,也再沒人來打擾顧磊,船速很快也很搖晃,不知不覺中他迷迷糊糊睡去。
千里江陵一日還,顧磊再次醒來時江面已寬,船只行進已經平穩(wěn)。
一個麻桿私的中年男子站在床邊看著自己,那男子精瘦精瘦的,無袖短褂敞開,一排排肋骨特別醒目。
顧磊看了一眼便轉開視線,這人沒有一絲惡意,否則自己不可能睡得如此安穩(wěn)。
哪知那人卻盯著看個不停,顧磊隱隱有些不快。
“少主莫怪,麻桿就是有些好奇。”那人自稱麻桿,但就算他不說,顧磊也知道他就老周口里那個掌船的老手。
“好奇什么?”
“七年前老周他們入蜀就是我送他們來的,那次隨他們進山遠遠見過少主一面,可那時少主就是…那么大?!闭f著麻桿比劃著高度。
“后來呢?還見過我嗎?”顧磊心想總算有人問這個問題了,老周應該也會奇怪的,只是沒機會問吧。
“后面倒沒有,麻桿是水上人,爬山累死個人,我就沒去。”麻桿嘿嘿笑著解釋。
“我長不大?!鳖櫪谛南脒@就好,自己這事沒法解釋,一句話將麻桿的問題堵死。
“哦?!甭闂U不敢再問,一肚子疑問沒了答案,嘟囔著:“老周這龜兒子每次回來都說少主很好,這事咋一句沒提?!?p> “老周他們還回得來嗎?”顧磊問道,他不知道老周身手如何,上次救自己時,他已經昏迷。
“應該沒得啥子問題,那龜兒子除了做生意不行,其它都鬼得很?!甭闂U似乎毫不擔心老周的安危。
顧磊想想自己似乎有些杞人憂天了,麻桿對老周如此有信心,想來應該是無事的。
“你們?yōu)槭裁炊冀形疑僦??”顧磊突然問道,這麻桿是個直腸子,應該比老周好問話些。
“老周沒說嗎?”麻桿吃驚顧磊自己也不知道,道:“你是令主的兒子,自然就是少主嘍?!?p> “令主?什么令主?”顧磊厲聲問道,“芙蓉堂”鄭鶴就是總令主,下面還有大大小小好些各種詞牌令主,顧磊對這詞很敏感。
顧磊突然變臉,讓麻桿一時不知所措,這才想起脈中規(guī)矩,都因為顧磊這身份,他和老周才不自覺說走了嘴,諾諾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半天方道:“這你要問老周,我不能說的?!?p> “算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會?!鳖櫪谝姳茊柌怀?,暗怪自己太不冷靜了。
“那好,少主您休息?!甭闂U一聽如逢大赦,立馬一溜煙跑了。
睡了一覺顧磊精神好了許多,正好航速慢行進平穩(wěn),索性放下思慮開始自己療傷。
到飯點的時候麻桿磨磨蹭蹭進來了,給顧磊端來一碗魚湯熬制的米粥,話都不敢多講就想離開。
“回來?!鳖櫪谶B忙叫道。
“少主還有何吩咐?”麻桿生怕顧磊再問那些問題。
“別怕,我不問了,就想知道什么時候能靠岸?”顧磊直接道:“我需要一些療傷的藥物,什么時候靠岸你去給我抓一些?!鄙洗卧跓o量山準備的藥基本都已經用完了,而且這次傷勢有所不同,需要的其它幾味藥也沒有。
“停是可以,但老周交代過要直放江陵,那里有我們的聯(lián)絡點,更安全一些?!甭闂U見問的是這些,老實交待道:“療傷藥我們也常備了一些,不過主要是些普通的金創(chuàng)藥,我一會都拿過來,看少主是不是有合用的?!?p> “那行?!鳖櫪邳c點頭,這傷還堅持得住,自己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麻桿不敢隨便停,估計也是船上人手都去強攻水寨,現(xiàn)在已經嚴重不足。
強迫自己喝光米粥,再用過麻桿拿來的一些藥物,顧磊感覺好了幾分,便下床活動了一下。
這貨船也不大,溜達幾步就到了倉外,麻桿一見連忙過來攙扶,嘴里勸道:“少主你怎么起來了,外面風大?!?p> “隨便走走,船倉里氣悶?!鳖櫪谒﹂_他的手,堅持自己走。
“少主,其實我們已經進入南平國境內,要不了多久就能到江陵了?!?p> “南平國?!彼@么說顧磊想起在后蜀,后漢,南楚,南唐中間是有這么一塊割據的地方政權,國主姓高,第一代國主高季興擅長打劫各方使者,當打劫對象強勢,他就趕緊示弱,可錢財貨物卻是不還的,每有一方想動他,其余就會反對,所以在亂世中混的好不瀟灑,人送外號“高賴子”,現(xiàn)在好像是第三代了,叫高保融,早已不復先輩之勇,可依然保留著給錢就行的風格,因為地處交通要道,實力又小,對其余四國沒有威脅,這么多年反到一直安然存在。
此時的江面寬闊,江風浩浩,船帆已吃滿,可船速卻不如先前感覺那般快。
顧磊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麻桿左一漿右一漿的劃著船,船舵就在他身側,需要的時候就用胯部輕輕一靠,整條船始終吃著水流和風向,保持著高速。
不大會便超越了幾艘船,那些船上的人紛紛探出頭來觀看,畢竟同樣的航道和風向,憑啥那船就必自己的船快呢?
隨著航道上船越來越多,麻桿也不再超越,放慢船速排隊準備靠港。
這時一艘大船幾乎同時靠過來,大船型制似戰(zhàn)艦,上面的戰(zhàn)火,箭矢痕跡不少,雖然已經做了修繕和處理,可依然可以看出剛剛打過一場大仗。
顧磊遠遠看去,船上往來人手到不像是軍隊的,船尾一個年輕女子領著一對少男少女在那看江景。
那三人都是一副江湖兒女的打扮,兩名女子都腰挎寶劍,那少年背上更是背著一把短槍。
顧磊朝桅桿處看去,上面一面繡著“齊”字的大旗正迎風飄揚。
“六姐,讓我們一起去江陵城逛逛嘛!這船上待著多沒意思?!蹦巧倥尤鰦?。
“是啊,六姐你開恩,帶上我們吧!”那少年也央求道。
“不行,這次到江陵就是辦事,哪有時間瞎逛,兄弟們還等著我們買回的東西?!蹦桥右簧砑t衣本極為喜慶,可卻冷著臉一口拒絕。
少年一縮頭不敢再求,可那少女卻不死心,嘟著嘴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不愿意的,畢竟那些東西是趙大哥送給你的,這次要變賣換急需的物資,你心里不痛快?!?p> “胡說!”紅衣女子一聽,臉色變得撒白。
少女也知道說錯話了,趕忙摟住女子不停認錯,安慰道:“六姐別傷心,我錯了!趙大哥都消失五六年了,你還放不下,師父和師兄們可擔心了?!?p> “我可不是舍不得,是他…”師妹不停道歉,女子那還能無動于衷,解釋道:“他連個確切的名字都沒有,一直說他叫趙二,將這么大筆財產給了我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怎么找?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六姐你別亂想,趙大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可能被什么事耽擱了,他教我的槍法如此不凡,以他的身手怎會有事!”少年連忙勸慰。
“是啊,你看武小弟如今都有個“索命槍”的綽號了,那趙大哥武功說不定高到沒有敵手了。”少女也順著話頭勸。
“唉!”紅衣女子嘆了聲氣,可突然噗嗤一笑,再也裝不下去了,樂道:“好了好了,就知道你們閑不住,逛逛就逛逛吧?!?p> “好啊,六姐你誆我!”少女被戲弄那能依,上去就撓師姐咯吱窩。
“別撓,再鬧我反悔啦!”紅衣女子一邊躲避一邊取笑道:“師父讓你們跟我出來,就是帶你們歷練的,你們還真傻!”
“呵呵,六姐你不地道?!鄙倌暌娫试S他們上岸,也高興起來,突然想到什么連忙勸少女別鬧了?!捌呓?,趕緊準備準備?!?p> 少女一聽立馬停手,一邊跑向船艙一邊高聲吩咐道:“都給我打起精神,早到有賞?!?p> “得了,七小姐吩咐哪敢怠慢?!彼謧兎愿阑貞?,加快了手下動作。
這邊顧磊只是看他們像是江湖人士,所以才關注了幾分,一不小心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開始還想聽聽有什么江湖傳聞,哪知都是些兒女情長,負心郎之類的東西,便不再關注,回頭卻見麻桿突然眼一橫,手下加了勁,船“嗖”的竄了出去。
想了想顧磊不由莞爾一笑,這一路上都只有麻桿超別人的份,現(xiàn)在竟然有人敢超他的道,這麻桿哪能服氣。
兩船都開始提速爭搶位置,誰先搶到航道,誰就能先入港。
戰(zhàn)船上號子一響,八對大漿齊發(fā)力,聲勢立刻威武起來,霸氣十足的向著航道沖去。
別看顧磊這條船人手不多,可在麻桿的掌控指揮下,升帆的升帆,劃槳的劃槳,貨船靈活無比,借力江水暗流如一條飛魚掠過江面,比之絲毫不落下風。
兩船并駕齊驅互不相讓,眼看若是都不退讓,必將撞在一起,那么小許多的貨船就會吃大虧,所以戰(zhàn)船上的人倒是氣定神閑,根本不信貨船敢在最后一刻還不相讓。
戰(zhàn)船氣勢洶洶,麻桿卻絲毫不慌,眼神中反而有幾分不屑,幾名操船的手下也對他信心無比,有條不紊的執(zhí)行著他的命令,就連顧磊都提前幾分興趣,繞有興趣的一邊感受著身下貨船的行進,一邊聽著麻桿的各種號令。
情況越來越緊張,遠處一些船只發(fā)現(xiàn)這邊的狀況,都興奮觀望著誰能獲勝。
幾乎同時兩船都搶入同一道水流,彼此之間的距離早已越過安全距離,激起的涌浪浪花四濺撲面,操船難度更大,稍有不慎就會撞在一起。
兩強相遇勇者勝,眼看再不轉向勢必相撞,那時自家船小肯定要吃虧。麻桿猛的身子一挺,雙手握桿,桿頭向著橫切過來的戰(zhàn)船船身點去。
戰(zhàn)船上站立的水手見狀連忙持桿來擋,因為若被麻桿點實,便可借力將貨船插到他們前方去,那時自然勝負分明。
可麻桿那是一般人,手中撐桿一抖,桿頭連連點在對面水手的桿上,沒點一人,一根桿落,貨船上的下屬齊聲為自家船把頭喝彩助威。
麻桿大發(fā)神威,那戰(zhàn)船上主事之人自然,先前還準備回艙室的少女拎過一桿長槍,槍花一挽就向撐桿刺去。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少女手中長槍再長又能比得過麻桿手中撐桿?何況顧磊早已看出麻桿也是用槍高手。
不出幾招,那少女就被逼得連連后退,從貨船這方看不到人影。麻桿哈哈一笑,這便要借力遠去,那料手中撐桿被人扯住,一掙無法掙脫。
原來剛才逼退了少女,那少年卻扯下背后短槍扔了出來,那短槍槍身內有機括,槍頭后連著一條鐵鏈,死死纏住了撐桿桿頭,剛才麻桿還占了家伙事長的好處,這會卻因為撐桿太長,扯動難以發(fā)力,眼睜睜看著那少年拽著撐桿就是不讓他借力。
這些說來話長,可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麻桿扯不動那短槍和它主人,急的冷汗刷的冒出來,自家這船肯定撞不過戰(zhàn)船,自己身死是小,可少主還在船上,都怪自己一時意氣之爭,少主有個什么好歹,自己怕是萬死難辭。
麻桿惶恐不安,握桿的手不由顫抖,人如虛脫一般。突覺后腰處一股暖流升起,消失的氣力憑空回來,還在快速放大,此刻麻桿那還顧得上其它,左手緊握,右手一抖,內力隨之一鎮(zhèn),撐桿那頭劇烈抖動起來,那持槍少年把握不住,虎口幾欲撕裂,不得不送手。
那還敢怠慢,麻桿扯著那短槍重重撮在對面船身上,巨大的沖擊力船身裂開一塊,那撐桿也逐節(jié)爆裂開來,貨船如飛一般擦著戰(zhàn)船切到了前方。
貨船上歡呼一片,而戰(zhàn)船卻死一般沉寂,作為洞庭十八寨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水上霸主,卻在操船這行當上落敗,實在令人喪氣。
紅衣女子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身前這對少男少女,垂頭喪氣那還有剛才那份張揚,勝敗乃是常事,可這兩的樣子,一遇打擊就氣餒,不愧是少年人,還得多歷練,但該敲打的敲打,該安慰還是得安慰,便道:“江湖中藏龍臥虎,師父常勸導我們不要太張揚,這里又不是我們洞庭,你們竟敢和人強航道,不過剛才那定是一位高手,你們輸了也不吃虧,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得個教訓罷了。”
“好啦!準備準備,和我一起上岸。”
“哦。”少女一聽還允許他們上岸,也不那么難過了,低低應了一聲,拉著少年準備回艙室,可卻拽不動。
“可我…我那兵器…”少年兵器被麻桿卷走了,那可是他根據趙大哥的“盤龍棍”思路改制的,這要是真丟了,以后他這“索命槍”還見不見人了。
他這一說,紅衣女子也有些為難,看來靠港后還得找對方談談。
就在這時,“嗖”的一聲,“鐺”的一下桅桿上擦進一個東西,正是少年那短槍。
一個聲音遠遠傳來?!褒R云寨穿云槍果然不賴,可要和我比還得你們寨主來。哈哈哈…”
“我的槍!”少年抬頭一看高興道,轉身就順著繩索往上爬。
紅衣女子眉頭一皺,暗道:這人不知何來路,剛才就憑幾招認出己方的來歷,江湖什么時候有這么一號人了?按理說他那身型應該極好認才對,可自己卻沒有絲毫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