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嵩清了下嗓子,讓這干丘八也清醒一些,別再相續(xù)噴茶了,簡直不成體統(tǒng),畢竟這是巡撫衙門,不可輕忽,“趙指揮使,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趙海明一臉的沉痛拱手回道,“下官身為威海水師指揮使,深受皇恩,卻私下隱匿船只,確是萬死之罪?!?p> 楊景堂眨巴著眼睛看著趙海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趙海明今日是瘋癲了,竟然全盤認下了罪名,這可是抄家的罪責,嗯,這里面有蹊蹺,趙海明如果是這么好對付的能爬到大明三品武將的位置上嗎,不可能嘛。
但是,無論趙海明今日因為什么認罪,這也算是塵埃落定了,還有比自己親口承認罪責更確證的嗎,這時胡勝等人都不用登場指認,用不著了啊。
其實,楊景堂之所以拿趙家立威就是想殺雞儆猴,尤其是給那些戰(zhàn)兵營和水師的軍將們看看,在登萊,即使是你不在都司體例內(nèi),見到我楊家也得敬著,如果膽敢造次,趙海明的丟官去職就是你等的下場。
“如此,來人,”既然趙海明已經(jīng)認罪,那還有什么話講嗎,先行收押是必須的,李嵩即刻喚人,“將趙海明收押待罪?!?p> 趙海明既然認罪收押起來,就得等朝廷和天子的旨意了,畢竟這是大明三品指揮使,他李嵩也不能私自定罪,只能將案情上報內(nèi)閣和天子即可。
兩邊衙役就待上前動手。
“且慢,秉大人,”趙海明一拱手,“下官雖是隱匿了船只,卻非公器私用,而是另有緊要用處?!?p> 楊景堂諷刺的一笑,就是曉得你不會如此就范,哼哼,看你如何了賬。
“哦,有何緊要之處。”李嵩似笑非笑的看著趙海明,心道,本官估摸你痛快認罪就是內(nèi)有蹊蹺,果然啊。
李嵩安坐椅上,輕捋長髯,笑看趙海明。
“李大人,我趙家乃是世襲登萊軍將,皆是大明忠臣,下官本有一弟,早年為遼鎮(zhèn)運送糧餉輜重,中了建奴埋伏,陣亡于遼東,”趙海明眼中含淚,真情留露,“下官老母聽聞噩耗,哭號數(shù)天而死,我趙家與建奴有血海深仇,趙某不一日不想著報仇雪恨。”
“真乃忠臣烈士啊,”一旁有人慨嘆一聲。
眾人扭頭一看,竟然是總鎮(zhèn)楊國棟發(fā)聲。
眾人是面面相覷,這是什么情況,楊國棟怎么能為趙海明發(fā)聲呢。
楊景堂心中大怒,特么的魏閹一黨果然靠不住,我的三千兩白銀是喂了狗了嗎,當然,他面上古井不波,此時形跡未現(xiàn)他不能亂了陣腳。
趙海明向楊國棟拱了拱手,感激的示意了一下,繼續(xù)道,“本官于是隱匿了數(shù)艘海船,調(diào)集得力屬下,游弋于遼東岸邊,伺機擊殺建奴?!?p> “哦,趙大人真是好口才,”楊景堂冷笑一聲,“這么多年了,也沒見趙大人砍過幾個建奴首級,呵呵,都像趙大人所言,王僉大人也必定是隱匿了一些船只,在遼東沿海尋機而動了?!?p> 他一是譏諷趙海明,其次也點點王僉和趙海明的關(guān)系,他們合伙海貿(mào)的事楊景堂可是一清二楚。
泥煤啊,王僉面無表情,心中大罵,就特么你霸道,誰不和你意,就必除之而后快,你和老趙的事與我何干,竟扯到我身上了,一條瘋狗。
“真是慚愧,這數(shù)年來,建奴幾乎不入海,所得有限啊?!壁w海明拱手道。
“那如趙大人所講,豈不是水師軍將皆可自稱隱匿船只出海攻伐建奴,而卻將船只公器私用,倒賣海貨?!睏罹疤么藭r盯著不放,趙海明到了如此境地,不可能讓他翻身,他楊家可是花了大氣力的,此事不成,不但是銀錢損失慘重,對他楊家在登萊的威望更是沉重打擊。
“楊大人,本將還沒說完,還請少安毋躁?!壁w海明客客氣氣的回道。他越是如此越是將楊景堂氣的七竅生煙,不禁暗恨趙海明好生狡詐。
“經(jīng)過最初兩年沒有收獲,本將覺得如此盲人瞎馬不成,于是在蓋州買通了一些遼東漁民,為我等通風報信。前些時日,得到漁民稟報,建奴幾個軍將乘坐海船不斷探查皮島,獐子島、鹿島等處,下官以為機會來了?!壁w海明說道此處又向楊國棟一拱手。
“于是下官稟報了總鎮(zhèn)楊大人,楊大人即刻派出了戰(zhàn)力最強的親信家丁隨船,整日在這一帶海域巡查,終于半途遇上這股建奴,我軍數(shù)艘戰(zhàn)船與建奴激戰(zhàn),聚而殲之?!?p> 趙海明說到此處,室內(nèi)一陣寂靜,一旁人自李嵩以下掉了一地下巴,李嵩更是扯斷了幾根長髯,這特么是真的嗎,老趙你不是胡說的吧。
這里只有王僉心中篤定此事怕是真的,他當時在旅順可是鬧了一個大笑話,臨陣轉(zhuǎn)進,丟下趙海明獨撐危局,結(jié)果,趙海明陣斬近百建奴首級,獨享戰(zhàn)功,可是讓他悔死。
“趙海明你不會是癡人說夢吧?!睏罹疤脵C會是脫口而出,真是笑談,你當斬殺建奴真是砍瓜切菜一般不成,他說什么也不信。
“嗯,”楊國棟眉毛一立,怒瞪楊景堂,“楊同知可是認為本鎮(zhèn)冒領(lǐng)戰(zhàn)功嗎?!?p> 楊景堂急忙一揖道,“絕無此意,絕無此意?!?p> 他是心下一急,言語間將楊國棟也捎帶上了,這位爺他真是惹不起。
“哦,空口無憑啊,可有斬獲?!甭牭酱颂帲钺悦嫔掀届o,心頭卻是亂跳,但愿是真的,但愿是真的啊,要曉得他坐在登萊巡撫位置上如坐針氈。
這里戰(zhàn)事頻氖,而且都是不出彩的活計,皆是為東江和遼東打下手,同時也得照拂朝鮮,手下軍兵卻是戰(zhàn)力羸弱,隨時都會受到那些御史清流的彈劾,看看上兩任袁可立和武之望的下場吧,都是去職待勘。
他早就運作回南京任職了,離著北方這個禍亂之地遠點為上。
誰想到,事情還沒有著落,建奴就入寇朝鮮和鐵山了,又是烽火遍地,他壓力山大啊。
如果此番斬獲是真的,那么他篤定運作回南京任職必是水到渠成,他終于可以逃離險地了,這讓他如何不激動。
“好叫大人得知,斬獲就在官署外,計有甲勒額真一名、牛錄額真一名,全套戰(zhàn)甲旗幟,以及真奴首級百名,漢軍首級二百余,大人可派人即刻檢點,如有虛報,下官自行領(lǐng)罪?!壁w海明嗓音洪亮的稟報道。
“趙指揮即刻將繳獲帶上來檢點,如若屬實,本官自會向圣上和朝廷為你請功。”李嵩向北拱了拱手,他此時笑容可掬,全沒有方才的威壓,好家伙,斬獲不是太多,同遼鎮(zhèn)沒法比,但是,甲勒章京在列,這可是十年沒有的高階軍將了。
“這個,”趙海明略一沉吟。
“怎的,趙大人所謂繳獲不會都是殺良冒功吧?!睏罹疤美湫Φ?,在登萊和東江殺良冒功太過平常,他根本不信趙海明能有斬殺建奴的手段,你趙海明如有這般本領(lǐng),早干什么去了。
“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趙海明正容斥道,讓楊景堂一鄂,你趙海明真是狗膽包天。“大人,因天氣漸暖,首級雖用石灰硝制,還是味道濃烈難聞,不若請大人移步到外面一觀如何。”
“嗯,可也?!崩钺月砸怀烈鳎c頭稱是,畢竟真是將官衙弄的臭烘烘的就不美了。
趙海明當先引路,李嵩、楊國棟等一眾人跟隨,來到官署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