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豬八戒不按套路出牌，我的計劃是天衣無縫的?！蹦靶℃眯敝劬︵街炱沉艘谎酆笞??！澳阕角懊鎭戆桑@樣說話實在不方便。”她這樣說著，將車停到了路邊。
“從頭到尾說一遍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蔽乙贿吙郯踩珟?，一邊低沉著聲音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剛剛走動時，腿上的疼痛似乎比之前加劇了。
“昨天晚上咱們不是在路邊遇到了左小林嘛？那時她告訴我她在附近的加油站見過那個偷狗賊。你看他們都是騎摩托車的嘛，在這個轎車和電動車更盛行的年代，摩托車不是挺少見的嘛。遇到了同類多看一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蹦靶℃玫氖种赣衷诜较虮P上輕敲了起來。
“那時偷狗賊的車上也綁著袋子嗎？不然怎么認出是他呢？”想到袋子里可能裝著什么，我的心里還是有點發(fā)憷。
“那倒沒有，不過戴著相當耀眼的紅頭盔，摩托車也是鮮艷的紅色，應(yīng)該不會錯吧。另外，車的外形也大致確認了。”
“哦，你繼續(xù)說?！?p> “所以我準備來一場釣魚執(zhí)法?！蹦靶℃靡慌姆较虮P，后座上的豬八戒機敏地昂起了頭，耳朵轉(zhuǎn)向了前面。
“啥？”
“我先帶著豬八戒去了那個加油站附近，尋找遛狗的人和他們搭話。其中有位退休的小學(xué)老師告訴我，附近的一個流浪動物收容所這陣子經(jīng)常丟狗，半個月的時間里已經(jīng)丟了十來只狗了。”
“流浪動物收容所？”這個詞相當陌生。我原以為這種機構(gòu)只存在于小說里，沒想到現(xiàn)實生活中真的有這樣的機構(gòu)。
“經(jīng)營者似乎相當苦惱?！?p> “什么意思？”
“因為收容機構(gòu)是依賴社會捐助而運作的，還需要大量的志愿者幫忙。經(jīng)常丟狗這件事，就形成了很壞的謠言。有人說是經(jīng)營者虐殺了那些狗，也有人說它們被賣了。甚至連經(jīng)營者的親戚在哪里開了一家狗肉館之類的謠言，也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不過，就算這些都不是真的，因為丟狗被懷疑經(jīng)營不善也理所當然?？傊懿幻??！?p> “退休的小學(xué)老師給你講了這些？”
“是，她有時會去那個基地做志愿者，同經(jīng)營者也算是私下里的朋友。對了，她還給我看了和女兒一家的合影呢，雙胞胎哎，長得一模一樣！”
“啥？對在路邊遇到的陌生人？”
“這有什么？像我這樣的，一看就是好人吧？”
“這可不一定?！蔽夜室獍l(fā)出嗤之以鼻的聲音。跟別人相處時倒還好，不知道為什么，和陌小婷對話時，我的腦海中仿佛有個躁動的小人，一直在攛掇我“懟她！懟她！”
“哎呀，哎呀，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是徹頭徹尾的大好人。你這樣說我可是會傷心的?！蹦靶℃眯χ毖劭次?，似乎并不生氣。
“雖說現(xiàn)在信息通暢，這里那里誰被騙了的新聞不絕于耳，但是，無論到什么時候人都有許多想對別人說的話呀。只是，找不到人可以說而已。尤其是像她那樣已經(jīng)退休的留守老人，要不是我借口有急事，簡直脫不開身呢！”說著她又笑著斜眼看我。
“然后你就帶著豬八戒去了那個流浪動物收容所？”我不想陷入被她探聽心聲的窘境，趕緊開口把話題拉回正軌。
“一點兒沒錯，山路非常難開，還好我車技高超。開車的時候一直在想，要是這次順利捉到了偷狗賊，就獎勵自己一輛越野車來著。有空時就開上越野車，帶著豬八戒去野外玩一玩，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搞搞附庸風(fēng)雅的野餐，不是好得很嗎？怎么樣？你要不要一起？”
“咳咳——”我故意發(fā)出咳嗽的聲音，督促她別跑題。
“好的，好的，這些以后再說。”她倒也知趣，可見以前的不知趣是故意為之。
“我到了目的地，那基地的大門卻是緊鎖著的。大門和圍墻都相當高，門上掛著一塊破破爛爛的木板，用紅漆寫著“招義工”幾個字，還留了個聯(lián)系方式。我正在猶豫是守株待兔呢，還是打個電話同經(jīng)營者聊聊看有無線索呢。”
說到這里，她停了下來，應(yīng)該是故意賣關(guān)子。
“然后呢？”
“打草驚蛇了。”
“啥？”
“基地在山上，門口盡是泥路，我說過的吧？泥路上有一條相當明顯的摩托車車輪印來著，而且，昨天夜里不是下過雨嘛，所以那車輪印十有八九是今天剛留下的。而且，只有一條，說明并非有去有回。所以，我沿著那車輪印走了過去?！?p> “帶了武器吧？”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么關(guān)切。
“沒有沒有，一手牽著狗，另一只手拿著蘋果，邊走邊吃?！?p> “啥？這也太毫無防備了吧？”
“哦哦，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我考慮的是拿著武器在那附近晃蕩，要是被誰撞見，碰巧最近又丟了那么多狗，可不就說不清了嘛！”
“可你這副樣子，不像是打算把狗拋棄在收容所門口的樣子嗎？”
“不存在的，要是被人問，我就說帶我家狗來看看可憐的流浪狗，讓它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幸福?！蹦靶℃谬b牙一笑。
“那種鬼地方除了偷狗賊還有誰會去嘛！”我簡直不知道是該贊賞她心細還是該責(zé)備她心大。
“是是是，總之我用蘋果擊落了那個正在往圍欄上爬的家伙，然后豬八戒沖出去咬住了他的褲子?！?p> “啥？你們配合得還挺默契的呀？”
“那是當然，畢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親手養(yǎng)大的狗嘛，和我一樣聰明。只可惜，豬八戒還是不夠兇狠。那人嗷嗷大叫著用腳踢它，它就撒開了嘴，然后那人就跑了?！?p> “這不能怪豬八戒，它是當寵物的狗嘛，又不是警犬，已經(jīng)相當厲害了?！蔽液喼币獮樨i八戒豎起大拇指，所謂的狗不可貌相就是這個意思吧！誰能想到平日里一副呆頭呆腦的傻樣的它，關(guān)鍵時刻還能派上用場呢？
“當然，你也相當厲害。剛才的棒球棍也是，準頭相當了得?！蔽易哉J為中肯地贊賞道。
“只可惜那家伙跑了，他不朝著我而是向另一個方向跑去，跑步不是我的強項嘛，就叫他溜了。豬八戒倒是追了過去，可惜那家伙一下子便坐上了摩托車開走了。摩托車這東西，在山路上還是相當靈活呀！”
“然后就是豬八戒追著他，你追著他倆？”氣喘吁吁拖著舌頭狂奔的狗，聚精會神盯著前方手忙腳亂轉(zhuǎn)動方向盤的人，這畫面實在有些好笑。
陌小婷扭過頭來瞪了我一眼。“怎么說你也太磨蹭了，從動物園到這里居然花了那么長時間！”
“已經(jīng)夠快了?！毕氲皆趫A寸男車上時的窘狀，我不禁撇了一下嘴?！澳阏Σ唤与娫捘兀俊?p> “還說呢！那家伙在帶著我們兜圈子！兜了半天還是繞進了車開不進去的小路里?！?p> “原來是這樣，難怪后來豬八戒一直在睡覺?！?p> “是呀，累壞了?！?p> “汪！”大概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豬八戒輕輕叫了一聲。
“等等，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動物園？”我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是呀！你們約會，我干嘛跑去當電燈泡？要逛動物園，機會多得是嘛！”陌小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也該提前告訴我??！”我知道她是在給我創(chuàng)造機會，便也生氣不起來了。
“為了讓你演得更逼真嘛，怎么樣，是不是感動極了？怎樣？今天跟小左妹子的感情溝通得如何？大有可為吧？不是說坐同一輛車過來的嘛！”
“哎，一言難盡??！”我嘆了口氣。在動物園里不厭其煩地擺姿勢被拍照的左小林，坐在小藍車后排角落里像戰(zhàn)斗模式的貓一樣縮成一團的左小林，握著刀尖叫著的左小林，還有在視頻里面戴著面紗彈琴跳舞的左小林……這一天我接觸到了太多的左小林，實在有點接受不過來。
“不要灰心嘛，越難的事情才越有挑戰(zhàn)性嘛！我覺得小左妹子相當有趣，這樣才有樂趣呀！”陌小婷似乎完全理解錯了我嘆息的原因。說到底，以“幫我追求左小林”作為交換條件，也是她的一意孤行。直到現(xiàn)在，我動搖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我覺得她有事瞞著我們?！蔽要q豫再三，還是決定把我知道的事告訴陌小婷。
“什么？”
“很奇怪，非常奇怪。在動物園時，左小林告訴我她叫了網(wǎng)約車，然后那輛小藍車就來了。然后我請左小林讓我搭個順風(fēng)車，她一開始卻不同意。后來我勉強上去了，也覺得車里的氛圍很詭異。怎么說呢？我覺得左小林那時充滿了戒心。司機不小心把打火機碰掉在地上，她就差點打開車門——當時車可是正在開哎，很危險的！”
“哦？”陌小婷皺起了眉頭。車已經(jīng)開到人煙略為密集的地段了，路邊還有三三兩兩的亮著的霓虹燈，紅的、藍的、黃的光不時映照在她的臉上，給人一種“變幻莫測”的感覺。
“我們還在院子里時，看到左小林握著刀對吧？那把刀似乎在車上時就在她的包里了，我隱約見過。當然，也有可能看錯了。不過我覺得，這可能性還是很小的。一個去上工的模特為什么要在包里備把刀呢？想不明白?！蔽依^續(xù)說。
“再就是，我電暈了那個家伙之后，左小林馬上撿起棒球棍打了他。這倒也沒什么，可以解釋成她嚇壞了，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但是那之后，她搜了他的身，上車之后也把車里翻了個遍。問她在找什么，她也不說?！?p> “哦？有這種事？”
“是呀，而且她說拿走了那個人的手機，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呢？我記得她搜那個男人的口袋時什么也沒有找到啊。那手機是什么時候拿走的呢？”
“你也有可能沒看到吧？手機?！蹦靶℃盟伎剂艘幌轮笳f。
“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不過真的微乎其微。因為我那時就蹲在那個男人身邊，還能記得她搜他口袋的順序。”
“哎~”陌小婷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嘆了一口氣?！笆朗聦嵲谔珡?fù)雜了，還是豬八戒簡單好懂。對吧，豬八戒？”
“汪！”
“啊，對了，看看那個男人醒了沒。”陌小婷突然一拍大腿，然后從衣兜里掏出手機來。
“哎喂！你在開車！”我趕忙出聲制止。
“是哦?！彼咽謾C扔進我懷里，“桌面上有個你沒見過的綠色圖標，點進去看看?！?p> 往后，經(jīng)她口授，我總算學(xué)會了查看追蹤器定位的方法。紅色的小點兒在地圖上一動不動，但是一明一暗地閃爍著，像是在呼吸一樣。
“太好了，往后監(jiān)視追蹤器的工作就可以交給你來做了?！蹦靶℃眯χf。
“等等，這是？”
“小藍車啊，貼在底盤下面了，到電量耗盡之前，它在哪兒咱們都一清二楚?！?p> “啊這……你還挺可靠的嘛……”原來嘴上安慰左小林“不過是狂熱粉絲”的她，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眼線。
“那當然！”她經(jīng)不住夸獎，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像豬八戒一樣搖得歡騰。
“往后打算怎么辦？今天不是打草驚蛇了嘛！”我問起偷狗賊的事情。
“是呀，本以為捉到他是小菜一碟的事，誰知道三番兩次給他溜了，真沒面子！嘿，豬八戒，說你呢，真沒面子！”
“關(guān)豬八戒什么事情，它已經(jīng)相當優(yōu)秀了。今天不是還救下一只差點被宰掉的鴨子嘛?！兵喿哟藭r正在我的身后，大概聽不懂我們在討論它。
“一碼歸一碼，把壞人跟丟了去當英雄，算不務(wù)正業(yè)吧。”陌小婷說的話，在我聽來十分苛刻。然而豬八戒似乎完全不懂，從聽到了它的名字起，就在饒有興致地歪著頭搖著尾巴，一臉困惑的樣子。
“有一件事情我似乎還沒有告訴你，”說起鴨子我便想到了那位人很好、只可惜又聾又啞的老太太。“上次挨家挨戶偵察的時候，那位老太太的家也在其中?！比缓笪液唵蚊枋隽艘幌庐敃r的場景，門口的菜地和花池，敞開著的院門，在院子里外跑進跑出的雞鴨，相當熱鬧的場景。
“哦？那么豬八戒就是這樣大搖大擺地從院門里進去的咯？”陌小婷又在緩慢地用手指敲擊著方向盤。
“大概是吧，對方是又聾又啞的老太太，只要沒看見，就什么都不知道嘛?！?p> “阿俊，你覺得我們遺漏了什么嗎？”陌小婷突然很認真地說。然而，認真也不過就是這一句話，下一句話她就恢復(fù)常態(tài)了：“哎，要是豬八戒會說話多好啊，看見了什么，那家伙跑哪兒去了通通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多好啊！現(xiàn)在搞得一頭霧水，它還興高采烈仿佛立了大功一般?！?p> “說什么狗會說話……”我嘟囔著，對她這種往狗身上甩鍋的行為表示不滿。
“《飛屋環(huán)游記》可看過？里面那戴上了項圈就會說話的狗實在可愛極了。那動畫片是我的最愛，你要是沒看過，一百個推薦你去看。”
“唔?！蔽覜]好氣的回答她。
我在陌小婷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我所沒有的特征，就算是事倍功半，就算是功敗垂成，她好像不會氣餒似的。她也許會說幾句俏皮話，或是把責(zé)任推到別人（或是豬八戒君）身上。但她的身上就好像有個正能量永動機似的，插科打諢完了，還是會起來戰(zhàn)斗。
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成為這樣一個人的，想知道為什么她可以一直保持這樣。現(xiàn)在的我覺得，女人都是被重重迷霧包圍著的，不管是陌小婷，還是左小林。
此時的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卷入巨大的麻煩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