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空吧？我們再去一趟葫蘆村?！睋芡靶℃玫碾娫?，剛聽到她慵懶的回應(yīng)，我便興奮地說道。
“還要去??？怎么了？”她這樣說著，似乎打了個哈欠。
“我稍微做了一點調(diào)查，現(xiàn)在基本上能夠解釋我們昨天看到的場面了。再去一趟那對姐弟的家里吧，到那里說得更清楚?！蔽腋杏X自己語氣中的興奮之情就好像玻璃杯里倒得太滿的啤酒，已經(jīng)溢出來了。
“哦？那我倒是感興趣?！蹦靶℃眠@樣說著，她的聲音讓我聯(lián)想到貓伸懶腰的畫面。
“如果方便的話，也叫上光頭偵探吧，這事情多多少少跟他也有點關(guān)系。況且，有個旁人在場，對我們會更有利?！蔽疫@樣部署著，如此這般給陌小婷下達指令，對我來說，似乎還是頭一次。不過，我內(nèi)心的激動之情使我無法顧及到這些細枝末節(jié)了。
“OK，我聯(lián)系他?！蹦靶℃盟坪跻彩艿搅宋业那榫w感染，鄭重其事地說。
半個小時之后我已經(jīng)坐在陌小婷那輛小黃車的副駕駛座位上了。當然，這半個小時里，我也打了不少電話，安排了很多事情。
“恐怕咱們今天要演一場戲。”我清了清嗓子，對陌小婷說。
“哦？”
“這個?！蔽野咽种械臇|西展示給她看?！白蛲頁斓降哪莻€口哨，我已經(jīng)清洗干凈了?！闭f完我把它送到了嘴邊，輕輕呼氣。
“嗚——”口哨發(fā)出略顯奇怪的聲音，不似普通口哨那樣尖銳，而是低沉得多。
“這口哨的聲音怪怪的呀，是在土里埋太久生銹了的緣故嗎？”
“具體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這個口哨發(fā)出的就是這樣的聲音。這聲音，難道沒有讓你想到什么嗎？”我試著啟發(fā)陌小婷。
“沒有?！彼幌肓瞬坏?秒鐘，就果斷投降了。
“之前我們找偷狗賊的時候，曾經(jīng)遇到過一位‘果老’，是個有點瘋癲的老頭兒，你還記得嗎？”
陌小婷點點頭，問：“你說這是他的東西？”
“我聽過很多次，果老很喜歡模仿軍訓(xùn)的聲音，口哨聲和喊口號的聲音，一開始我以為那口哨聲是他用嘴巴發(fā)出來的，可以稱為‘口技’。直到昨晚，我試著吹響了這個口哨，才發(fā)現(xiàn)也許我一直搞錯了。果老的口哨聲，應(yīng)該真的是吹口哨得來的?！蔽野涯莻€小小的金屬口哨放到嘴邊，又輕輕吹了一次。
陌小婷點點頭：“那么闖進小左妹子家的人是果老？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我點點頭，但很快又搖搖頭：“從通風(fēng)口掉下去的應(yīng)該是果老沒錯，他雖然個子挺高，不過身材很瘦，從那里滑下去應(yīng)該沒有問題。我猜想昨晚我們找到的這件黑色衛(wèi)衣也是果老的東西。我之前聽葫蘆村的張大姐說過，果老很喜歡小孩，得到了糖果之類的都會留著哄孩子，雖然他們幾乎都不會接受他的糖果。為了驗證這個猜想，我給那位張大姐打了電話，描述了一下這件黑色衛(wèi)衣，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因為背上有黃色老虎頭圖案的黑衣服是她以前拿給果老的，是她兒子穿小了的舊衣服。她說因為她家兒子是屬老虎的，所以也喜歡有老虎圖案的衣服。所以，那件衛(wèi)衣原先穿在果老身上，這一點大概不會錯?！?p> “等等！”陌小婷突然舉起了右手，打斷了我?！拔矣浀媚阒罢f，果老死去的時候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黑衣服，而且口袋里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你懷疑那是圓寸男的衣服?！?p> “沒錯?！蔽尹c點頭?！八怨系囊路粼诹说囟蠢?，而圓寸男的衣服穿到了果老身上?！?p> “我不是想潑你冷水啊，我只是想說，人不都有很多衣服嗎？”陌小婷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沒錯沒錯，但果老是個可憐的獨居老人，腦袋還不怎么好使。而那個圓寸男，給我的感覺則是他除了那輛小藍車便什么都沒有了。我的感覺也許不完全正確，但真的每次見到他時他都穿著同樣的衣服。當然，也不排除有那種可能性，就是他是個極簡主義者，像喬布斯或者扎克伯格那樣，一樣的衣服買了很多件換著穿。不過，我想，這樣的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大概很少見吧?！?p> “還有這種的？”陌小婷扭過頭來看我，她的鼻梁都皺到一起去了。
“有的，有的。這世界很大，什么樣的人都是有的?！蔽覠o可奈何地笑著回答。
“如果果老和圓寸男的衣服發(fā)生了交換，那他們一定在什么地方有過交集，對吧？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推測出了掉進那個通風(fēng)口里的人是果老，有沒有可能圓寸男也進去過呢？我們都知道，那個圓寸男也挺精瘦的嘛，個子還小?！蔽依^續(xù)我的分析，眼睛則一直盯在陌小婷的側(cè)臉上，注意著她的表情變化。
“我覺得這是有可能的?！币娔靶℃脹]有吱聲，我便自問自答了?！皥A寸男曾經(jīng)來找過我，要我?guī)退沂謾C。他能夠找到我家，還能闖進來，想必花了不少功夫。這樣想來，他沒有理由不自己摸進左小林家里去找，對不對？左小林家的鎖，也不算什么高級玩意兒。況且，再高級的鎖，比如你家的門鎖，他不是也能弄開嘛……”說到這里，我注意到陌小婷的眼睛瞇了起來，嘴巴動了一下，上牙咬住了下嘴唇。
“我是這樣猜想的，圓寸男不僅進過左小林的家里，而且還在周圍找過一遍。這周圍，也許包括，也許不包括鎖著的一樓。而且，我認為，就是在圓寸男來左小林家找手機的時候，他遇到了果老?！边@樣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推測，對我來說也是頭一遭，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自己的情緒逐漸高昂起來。
“果老從通風(fēng)口掉進地窖之后，一定會想法子出來，可是不論是靠近房子那頭還是通風(fēng)口這頭，都很深，沒有辦法不借助工具爬上來。當然，靠近房子那頭也有可能是蓋上的，不管怎么說，他應(yīng)該是一腳踩空，便跌入了黑暗之中。我不知道果老有沒有受傷，但我覺得一旦他醒過來，應(yīng)該會設(shè)法呼救。他大概會喊叫，但人的嗓子其實很不經(jīng)用。而果老剛好又總是雖然帶著口哨，所以他大概率會用吹響口哨的方式來呼救?！?p> “偷狗賊宋虎去世那段時間的事情，你還記得嗎？”我不想提起自己從火場里面救出徐老太太的那些“見義勇為”的陳年舊事，所以說得很含糊。見陌小婷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我便繼續(xù)說了下去?！叭绻业牟聹y沒有錯，果老掉進左小林家的通風(fēng)口應(yīng)該發(fā)生在那件事之前。宋虎去世的那幾天，我住在左小林家里，夜里隱隱約約總能聽到奇怪的一聲又一聲的聲音，那聲音聽上去不像口哨聲，大概是因為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緣故，當時我也沒往這方面去想?，F(xiàn)在回想起來，如果是這個口哨的話，其實真的有可能?！?p> “難道你想再下到地窖里吹響口哨？”陌小婷瞪大眼睛扭頭看我。
我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xù)有條不紊地進行我的講述?！肮鲜怯欣碛傻阶笮×旨胰サ摹＿@個村子里，除了果老的弟弟家養(yǎng)了狗，別人家的狗都被果老偷了。左小林和羅小森不知道這件事情，竟然領(lǐng)回來一只小狗。果老大概就是為了偷他們家的那只叫大王的小狗，才來到他們家的。你知道的嘛，家里有只狗這種事情，根本藏不住的。不過，我想，事情應(yīng)該沒那么順利，應(yīng)該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使他到了院子的后面，那時消防栓不知道為什么移開了，他掉了下去?！?p> “那東西可是相當沉重的，昨晚我們?nèi)齻€人才勉強撬開。果老一個人，怕是移不開吧？”陌小婷抬手用食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對，這也是我沒有搞明白的問題之一?！蔽尹c頭予以肯定。不過我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問題，這個世界很大，意想不到的巧合遠比我們以為的多得多。
“我記得后來那位張大姐給我打過電話，說起果老失蹤了的事情。像果老這樣行蹤不定的獨居人士，如果失蹤大概要過很長時間才會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我想，我的猜測應(yīng)該不存在時間線上的大問題。”
陌小婷點點頭，沒有吭聲。
“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奇怪的聲音持續(xù)了一晚上，從第二天開始就沒有了。那說明，這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果老或許被救出來了。不過，有可能是暈過去了。假如我的猜測沒有錯，果老可能就這樣沒吃沒喝地在黑暗中關(guān)了好幾天。那奇怪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大概也是因為他在逐漸變得虛弱的緣故?！?p> “再回到地面上來說，假如果老是失足掉下通風(fēng)口的，而不是被別人推下去陷害的，那地面上通風(fēng)口應(yīng)該是敞開的才對。不過，那地方在左小林家屋后的荒山邊上，平時幾乎沒有人去，沒人注意到也很正常。不過，圓寸男不一樣。他為了找到自己被拿走的手機，很有可能在那房子的周圍晃蕩，找到那個通風(fēng)口或是聽到從里面?zhèn)鞒鰜淼穆曇?，是很有可能的事情?！?p> “這么說，有可能是圓寸男救了果老？”陌小婷又用食指撓了撓臉頰。
“有這種可能性，不，是很有可能。雖然我有過兩度被圓寸男拿刀架在脖子上的經(jīng)歷，還被他從車里拖出來扔到地上過，但他確實一次也沒有對我造成實際的傷害。我跟他聊過天，雖然談的不多，但我基本上認為他是個溫和的人，跟我還挺合得來。尤其是，上次聽了左小林講了十多年前的事情，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隱約覺得他是蒙冤的。在我看來，這樣的圓寸男會救失足落入地窖的老人，甚至把自己的衣服給他，都不算奇怪?！?p> 陌小婷沒有吭聲，睜大眼睛盯著前方的道路。
“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努力給用刀抵著你的人洗白?！边^了好一會兒，陌小婷才開口說?！暗?，我是無法原諒他的，為他對鱷巴做的事情。因為他，現(xiàn)在我都有家不能回了?！蹦靶℃谜f完，又用上牙咬住了下嘴唇。
“說到這個，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抓了抓后腦勺?！澳切┤獗痪饺∽咭呀?jīng)有相當一段時間了吧？”我掰起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那好像是上周六晚上的事情，到今天已經(jīng)1，2 ，3 ，今天是第4天了。還有，我們是周一在老木頭家看到圓寸男的，偵探先生不是說了會聯(lián)系警察嘛？對吧？距離周一也已經(jīng)2天了，難道他們不應(yīng)該已經(jīng)行動起來去抓捕圓寸男了嗎？”
陌小婷撅起嘴巴聳了聳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昨天警察聯(lián)系了我，然后和動物園的人一起來，把鱷巴接走了?！痹诔聊艘粫褐?，陌小婷突然這樣說。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是在昨天白天?！?p> “把鱷巴接走了？”我驚得瞪大了雙眼。
“鱷巴應(yīng)該不會回來了，動物園的人說了好些他們會好好照顧鱷魚之類的話。他們還想勸我把哇哦和哇嗚也交給他們，不過我說要再考慮考慮。不過，鱷巴是沒得考慮的，算是警察也干預(yù)了?！?p>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早上才刮過的胡渣此刻又有點冒頭了，發(fā)出嚓嚓的聲音。“如果是這樣，那么肉大概率是有問題的。好在，如果是交給動物園，你就不用擔心，他們會照顧好它，你也還可以去看它——只不過以后要去看它就得花錢買門票了?！闭f到這里，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起陌小婷曾說過無法面對鱷巴之類的話的記憶來，自以為“幽默”而說出的俏皮話頃刻間便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不管怎么說，鱷巴是無辜的，你也沒有錯?！蔽液苷J真地，一字一頓地說。
“哎！不說這些了。你剛剛說我們今天要演一場戲，來吧，告訴我具體要怎么辦！”陌小婷重又恢復(fù)了精神抖擻的樣子。
“嗯，首先，我會下到地窖里去?！蔽疑焓峙牧伺纳砩系倪\動服。運動服是為了今天的大動作，今早才專程從衣柜底下扒出來的，還帶著樟腦丸的味道。已經(jīng)好多年沒穿了的衣服居然還很合身，說明我一點也沒有發(fā)胖，這一點倒挺令我欣慰的。
“我會在下面吹響口哨。然后我需要你確認幾件事情。一是，從開著的通風(fēng)口能不能聽到口哨聲。然后是，請你找個理由進去拜訪左小林他們，然后留意聽從屋子里能不能聽到口哨聲。如果可以聽到便錄上一段，等我上來了再確認是不是我聽到的那個聲音。雖然我做了一大堆猜想，不過，其實土壤的隔音效果很好，有可能其實什么都聽不到，那我就統(tǒng)統(tǒng)猜錯了。”
“明白了，阿Sir?！蹦靶℃锰鹩沂?，在耳邊做了個不太標準的敬禮動作?！耙驗槭悄懵犨^那奇怪的聲音嘛，所以本來你去演戲是最好的。只不過，以我的體型，好像不太下得去，哈哈~”她自嘲著，笑了起來。
“哈哈，沒事~”我也忍不住笑了。心里雖然知道若是別的女孩自嘲體胖，像這樣回答就是找死。不過，眼前說這話的人是陌小婷，所以沒關(guān)系，可以盡情“直男”。
“找個什么借口去呢？”陌小婷用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啊，對了，有這個?！彼Q起的大拇指朝后排一倒，我這才注意到后排座位上擺著好幾大袋什么東西，一個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不輕。
“這是什么呀？”我隱約注意到袋子上畫上的圖案，像是只黃色的狗頭什么的。
“交友利器呀！”陌小婷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