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門派 四峰會武 十

　　大年初一，大雪紛飛。天脊峰銀裝素裹，宛若一把直沖云霄白色利劍。

　　天脊峰幾重宮殿早已張燈結(jié)彩，煥然一新。宮殿的大門兩旁都新貼了對聯(lián)，新?lián)Q了門神，貼了“?！弊帧＠认聮炝艘婚L排的紅燈籠，在雪地的映襯下一派喜氣祥和。

　　大殿前，藍色錦袍金冠束發(fā)的和泓站在最高的臺階上。底下弟子們個個身著新衣，神色肅穆恭敬地聆聽著訓(xùn)示。

　　“正月之朔，是為正旦。天門弟子們更需謹(jǐn)記祖訓(xùn)，恪守己任。我們選擇走上修仙之路就會經(jīng)歷各種苦海桑田，或是多重人情冷暖，還有來自各種邪魔外道的阻礙。經(jīng)歷各種挑戰(zhàn)，遭遇不同磨難，其實就是修行。磨練心性，堅定意志，是以正念。殺妖除魔，匡扶正道，造福蒼生，乃是正道。天門弟子，謹(jǐn)記謹(jǐn)記?！?p>　　“掌門教誨，銘刻于心。”弟子們齊聲高頌，氣勢磅礴，“天門正途，千秋萬代?！?p>　　和泓滿意地頷首，繼續(xù)道：“四峰會武天脊峰選拔名單已經(jīng)公布，入選弟子更應(yīng)勤學(xué)苦練，切勿松懈。好了，我們天脊峰規(guī)矩，大年初一和初二，弟子們可不必拘禮，休息玩耍自在隨意。大家都玩兒去吧。”

　　弟子們就等著和泓這句話，喜笑顏開各自散去。隊列中的墨霽和季楓也快步回到近舍，他們早就約好兩位師妹，一起去安樂閣給師父和師母拜年。

　　近舍，兩位師妹已經(jīng)打扮妥帖，等著他們。

　　圓圓里面一身桃紅撒花織錦襖裙，外面是羊裘鑲邊白色披風(fēng)，上繡著一支嬌俏的紅梅，頭上帶著貂鼠圍頭，十分美麗中帶著三分英氣。無雪就簡簡單單，內(nèi)著粉梅色棉衣裙，外裹狐裘披風(fēng)，頭上插了支金釵。臉上第一次施了脂粉，點了朱唇，說不出的百媚千嬌。

　　墨霽見之驚艷，心想無雪平日素裝素顏，清麗脫俗。一上了妝，怎么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嬌艷欲滴如出水芙蓉，美好得讓他心旌搖曳。

　　“墨霽師兄，季楓師兄，過年好。”圓圓和無雪拱手施禮，向師兄們恭賀新年。

　　“過年好，過年好。”墨霽，季楓立刻識相地各自從袖兜里，掏出兩個紅色小錦囊遞給她倆。

　　圓圓和無雪打開一看，墨霽給的是十粒金豆。季楓是一粒烏黑藥丸。

　　“我可沒有你們墨霽師兄有錢啊。不過我的百毒丹能解百毒，也是很難得的?！?p>　　“我還覺得季楓師兄你的新年禮更有心呢。墨霽師兄直接給錢，毫無誠意嘛?！眻A圓撅著嘴不太滿意。

　　墨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真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什么，所以想著索性讓你們自己去買。”

　　四個人一起來到安樂閣。和泓和夫人已經(jīng)備好茶點和湯圓。四個人跪拜磕頭說了新年賀節(jié)祝詞，同時如愿拿到了拜年紅包。而后，六個人圍坐在一起吃喝說笑起來。

　　和泓和夫人滿臉笑容看著眼前的孩子們，心想童稚小兒女的樣子還在眼前，轉(zhuǎn)眼就這么大了。陸安氏又見無雪膚白如玉，面若桃花，只是神色拘謹(jǐn)，就特意將自己面前的一碟榛子酥遞到無雪面前：“無雪，多日不見，你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如果你是我們天脊峰弟子，我一定為你找個年輕有為的如意郎君?！?p>　　無雪不好意思低下頭，陸安氏正巧見到她發(fā)髻上金釵，有些驚詫：“這個金釵好漂亮。好像第一次見你戴。我能看看嗎？”

　　無雪聽話地拔下金釵，遞給陸安氏。

　　陸安氏仔仔細細查驗了幾遍，然后遞給和泓：“你看看。”

　　和泓聽到夫人這個提議，感到奇怪。卻見夫人滿臉狐疑，忙接過來一看。心里一驚，立即和夫人交換了個眼色。

　　陸安氏和顏悅色地問無雪：“這是誰給你？”

　　“我娘親的遺物?！睙o雪誠實地回答。

　　“你娘哪里人氏？”

　　無雪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娘。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p>　　“你爹呢？”

　　無雪還是搖頭。

　　見無雪實在一無所知，陸安氏停止了盤問。將金釵還給無雪。

　　和泓和夫人心中有事，就草草打發(fā)四個孩子提早離開。兩人入內(nèi)室商議起來。

　　“你看見金釵內(nèi)側(cè)，是刻了個“天”字嗎？”陸安氏向和泓再次核實。

　　“是個“天”字，雖然年歲久了有些模糊。這個孩子的娘莫非和我們天門有關(guān)聯(lián)？”和泓答道，“天門弟子萬千，如果無雪娘或爹曾是天門弟子出身，這也無礙。問題是有‘天’字的金釵，應(yīng)該只有天門內(nèi)掌門，長老級人物才會有的?！?p>　　“你可曾聽聞前輩里掌門長老級人物，有過無雪這么大的女兒？

　　“不曾。所以這個孩子的來歷就很古怪?！?p>　　陸安氏安慰道：“事出突然，都是些陳年舊事，一時想不全也未可知?！?p>　　“先不要聲張，我且暗暗在門內(nèi)探查，”和泓囑咐夫人，“這孩子當(dāng)年我就覺得有些與眾不同，所以和師妹商議放在天硯峰，那里環(huán)境單純，與世隔絕，便于觀察。”

　　“是，是，你和你小師妹商量得好。”陸安氏突然話風(fēng)一變。

　　和泓尷笑道：“夫人何必糾結(jié)于往事。當(dāng)年師傅確實想讓我和師妹結(jié)為連理。我不是傾心于你，至死不從，才有我們現(xiàn)在伉儷情深?！?p>　　陸安氏眼波流轉(zhuǎn)，想起年輕時與和泓甜蜜的情事。和泓和她心意相通，兩人四目相對，不禁莞爾。

　　從安樂閣出來，圓圓和無雪走在前，墨霽和季楓兩人并行在后。季楓欲言又止：“墨霽，你覺察到了嗎？”

　　“你是說金釵?！蹦V和季楓都極其聰明，兩人之間的默契也無人可及。

　　“你不覺得，師父和師娘的反應(yīng)很不同尋常嗎？”季楓一臉困惑。

　　墨霽點點頭：“師傅雖然面上沒有一點表露?？墒敲磕甏竽瓿跻粠熌镉H自做的湯圓，一定要求我們必須吃光的。今日他們居然忘了?！?p>　　“你說得極是。所以事不尋常，必有蹊蹺?！奔緱鹘恿司?，“我還真想吃師娘的黑芝麻湯圓啊。要不，我們?nèi)ゾ湔骆?zhèn)逛逛如何？”

　　圓圓偏偏聽到了最后一句：“句章鎮(zhèn)，我們也要去玩。”

　　“沒有師傅手諭是不能下山的。”墨霽提醒道。

　　“那就......墨霽，弄一張唄?！奔緱髡{(diào)皮地向墨霽擠了擠眼。

　　墨霽常年幫著和泓處理門內(nèi)事務(wù)，因此從小熟悉師父筆跡。長大后便能熟練模仿，常替師父寫些書信。因此臨摹師父手諭，對墨霽來說是小菜一碟。

　　“那做歸做，到時挨罰一起，誰也別想逃。”墨霽一臉無可奈。三個人興高采烈，圍著墨霽歡呼起來。

　　句章鎮(zhèn)是距離天門五十多里地的一個大鎮(zhèn)。鎮(zhèn)中心是一條全長六百余米的街道，用青褐色石板鋪就，從南到北，隨形就勢形成“九曲十三彎”，兩旁店鋪林立，各色店招在風(fēng)里翻騰。路的盡頭有條河，河邊有個一個戲臺。逢年過節(jié)，會有戲班子在臺上“咿咿呀呀”上演各色戲碼，最受歡迎的自然是才子佳人之間情情愛愛。

　　四個人匯入熱鬧的人流中。圓圓和無雪都興奮地東看西瞧，只覺得眼睛不夠用。相比之下，兩個男孩都淡定許多，只留意些食肆或?qū)Ｙu刀劍的店鋪。

　　“沒想到，年初一，還有這許多人。”季楓好久沒來句章鎮(zhèn)了。

　　“無論哪天人都多。句章鎮(zhèn)是這方圓百里最大的鎮(zhèn)子，又是四方通衢的交匯之處。自然商賈眾多，生意興隆?！蹦V提醒季楓，“你不是想吃湯圓嗎？前面有家食肆?！?p>　　四個人來到一家名為“福怡樓”的食肆，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墨霽要了一間雅室。四個人來到二樓臨街的小閣，打算用了午膳再去逛。

　　“各位客官，吃點啥，小店有……?！睕]等小二介紹，就被季楓打斷了。

　　“揀你家上好的菜式只管上，還要兩瓶好酒和湯圓?！?p>　　店小二最愛花錢爽氣的主顧，立刻笑得如蜜里調(diào)油：“兩位公子，兩位小姐，都是天仙般的人物，令小店蓬蓽生輝。諸位請稍候，小的定讓四位滿意?！?p>　　季楓攔住小二，指著墨霽道：“小二，你記得，結(jié)賬找這位天仙般的白袍公子?！?p>　　墨霽被季楓調(diào)侃之下，略帶羞澀地微微一笑，點頭表示認(rèn)賬。不知為何，無雪見了有些癡，想著墨霽師兄害起羞來，笑容原來這么動人，還讓人動心。

　　菜是好菜，酒是燙得溫溫的陳年黃酒太雕。

　　四個年輕人立刻食指大動。一杯醇厚的褐色太雕入喉，一股子溫?zé)崃⒖舔?qū)趕了冬日寒意。

　　“不錯啊不錯。和‘伊人醉’相比似乎更勝一籌?！奔緱魑⒉[著眼睛，一臉享受。

　　墨霽也甚感滿意：“的確，醇香回甘，回味無窮。冬日里還是飲黃酒最佳?！?p>　　無雪和圓圓不太懂酒，只覺得入口綿滑，佐以魚，蝦，特別鮮美。也禁不住喝了好幾杯。

　　墨霽看兩個小師妹悶頭大吃，笑道：“你們可不要貪杯啊。黃酒似乎感覺入口綿軟，其實后勁十足?！?p>　　“兩位天仙般的師妹，小心喝醉了，到時候被歹人擄了去，做壓寨夫人?！焙图緱髟谝黄鹩肋h不會覺得無趣。四個人都大笑起來。

　　湯圓上桌了，季楓和無雪一樣都喜甜食。季楓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們說，為什么有人喜歡吃甜的，有人喜歡吃咸吃辣的？”

　　圓圓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有趣：“我就喜歡吃辣的?！?p>　　“大概因為嘴里甜，就不會覺得心里苦了吧。”無雪脫口而出。

　　雅閣里靜了下來。無雪突然覺得自己說錯話，壞了氣氛，有些尷尬。

　　“不知道苦怎會覺得甜。正因為嘗到苦，才會珍惜所有的甜?！蹦V淡淡道。

　　“墨霽，你每次都說到我的心坎里去。你我實在心意相通，如果你是女子，我季楓定娶你為妻。”

　　雅閣里又爆發(fā)出一陣快樂的大笑。

　　墨霽結(jié)賬時給了小二一粒金豆，并大方地說“不用找了”。喜得小二口不擇言，一個勁說：

　　“祝兩位公子，兩位小姐，早結(jié)連理，早生貴子。”

　　弄得四個人都紅了臉，也不知道是不是黃酒后勁足的緣故。

　　街上人流似乎比先前更密集了。圓圓和季楓跑到前面一堆人群中看雜耍，無雪和墨霽不愛湊熱鬧，原地等著。

　　無雪無聊地東張西望，墨霽便拉著她走進旁邊一家金銀飾品店鋪。

　　“無雪，我見上次秦師兄贈你的翡翠鐲子做生辰禮，的確好看。你挑一個，我贈你做新年禮?！?p>　　“墨霽師兄，我不是已經(jīng)收了你的生辰禮召喚符，還有新年禮十顆金豆子?！?p>　　“我的意思是女孩子最喜歡這些金的，玉的首飾，我也不懂，所以想讓你自己挑。”

　　“可是，太多了呀。我收過禮了?！?p>　　墨霽有些著急，不知道怎么說服無雪：“要不金豆子還給我，你自己挑個飾物?！?p>　　無雪有點愕然，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收回？繼而一想，覺得這樣也不錯，反正她平時也沒地方可用錢。

　　“好。師兄。”其實無雪剛才一眼就看到那只雙龍奪寶金手鐲，龍眼鑲嵌了小粒紅色瑪瑙，非常精巧別致。金手鐲不大，箍在無雪細細手腕上十分妥帖。

　　“這位公子，是替小娘子買聘禮吧，小娘子很有眼光?！钡昙乙詾閮扇耸强煲ㄓH的未婚男女。

　　墨霽是第一次陪同女子買飾物。無雪更是第一次進首飾店，還是男子相陪。兩個人心里都酥酥麻麻的，半是歡喜半羞怯。聽聞店家說辭，兩人更是羞怯難當(dāng)，臉色緋紅。要不說太雕的后勁十足呢。

　　店家以為兩人不語就是默認(rèn)，立刻勁頭十足，拿出更多首飾：“來看看，這套金鑲玉手鐲和耳環(huán)，十分華貴。還有這女子翡翠手鐲和男子翡翠魚符掛件，是同一塊玉雕刻而成，配對成套。如果兩位成親，寓意也很好‘年年有余，如魚得水’?！?p>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要金手鐲?！睙o雪見店家滔滔不絕，連忙終止他繼續(xù)推銷。

　　墨霽倒是極認(rèn)真地在看翡翠套件。墨霽出生于江南錢家，是從小看慣用慣好東西的人。

　　“的確是上佳的翡翠，碧綠瑩瑩?！?p>　　店家大喜，覺得這樁買賣成功在即：“公子好眼光，的確是不可多的翡翠。所以此物件也僅有這么一套。俗話說好鞍配好馬。公子和小娘子一雙璧人，配如此寶物，實在是相得益彰?！?p>　　“那好包起來。和那個金鐲子一起?！蹦V淡定道。

　　無雪見墨霽如此大手筆，慌亂不已。心想這恐怕再加十顆金豆子也不夠吧。

　　兩人走出店鋪，沒見到季楓和圓圓，也不知道他們跑哪兒了。

　　墨霽將金鐲子和玉鐲子遞給無雪：“這是生辰禮和新年禮，你收好。無雪，我祝你歲歲年年，喜樂無邊?！?p>　　他心里暗自又加了一句“年年歲歲，你我相伴?！?p>　　“師兄，你的生辰禮召喚符我收過了。我要收也只能收新年禮?！?p>　　“那就算去年的，前年的，你十六歲以前每年的生辰禮。你看，其實我還欠你很多，以后慢慢還?！蹦V說得深情款款。

　　“沒這個道理呀，哪有生辰禮倒送的。”無雪覺得墨霽是在狡辯，有些哭笑不得。

　　“那好，那就明年的，后天，大后年，反正以后你每年的生辰禮，都必須我送。記著，從今往后你不準(zhǔn)收其他人的，只準(zhǔn)收我的。我說過，無雪，我會寵你的。”

　　墨霽柔情似水的表情和言語，如驕陽擁吻冰川，讓無雪從里到外暖得整個人都化開了，她下意識地答應(yīng):“好?！?p>　　墨霽替無雪戴上了翡翠鐲子，將魚符掛在自己腰帶上。手牽著手兩個人的背影，匯入萬丈紅塵，熙熙攘攘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