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云中壑 下山歷險 五

　　盤桓在錦溪鎮(zhèn)第十日，墨霽收到和泓的飛書令。

　　信中告知天門眾弟子失散后，各自歷練，最后到云中壑匯集。還問墨霽為何這許多天，沒傳任何消息回天門，一切是否安好。

　　墨霽想了想，回了一封飛書令。只說在不二城遇見魔界蒙面黑衣人一事，現(xiàn)在核查中，所以未及時稟明。這些天讓墨霽一直憂心的是，其他人是否會將遇到莫夜一事，稟報天門。但想以季楓機智的應變能力，應該可以不露痕跡勸阻。畢竟，季楓說過讓他放心。墨跡這么想著，心下略安。

　　無雪和法雨覺察到墨霽茶飯不思，問墨霽，只答沒事。私下里，墨霽再三叮囑無雪必須按時服用無息丸，然后說了與密姬同樣的話，這是個秘密。

　　這個天大的秘密，墨霽既不能讓仙門發(fā)現(xiàn)，同時也要瞞過魔界眼線。目前看來，魔界顯然棋快一招，不光知道這個秘密，并早就開始搜尋無雪。

　　很可能天門兩次遇襲，魔界真實目標不僅是密姬，更是無雪。

　　只是魔界對無雪這么個魔族孤女如此興師動眾，到底為何。

　　這又回到同一個問題：無雪到底是誰？

　　無雪的行蹤在不二城已然泄露。墨霽覺得不安全。錦溪鎮(zhèn)雖然不小，但他們三人在當?shù)剡€是顯得過于扎眼。墨霽當機立斷，決定離開錦溪鎮(zhèn)。

　　“那我們去哪兒呢？”無雪喜歡錦溪鎮(zhèn)。

　　“下山歷練，要的就是隨遇而安見多識廣，才能積累江湖經(jīng)驗?！蹦V回答。

　　“這個鎮(zhèn)子好吃好玩的真不少，我還有點舍不得呢?！狈ㄓ甑男乃紥炷钪浪紫順?。

　　“你個神仙，居然貪戀凡塵的吃喝玩樂。你羞不羞啊?！币恢北环ㄓ瓿靶Ψ踩朔N種，無雪總算逮到機會回擊他。

　　法雨一時語塞，只得承認：“誰不喜歡好東西啊。吃喝玩樂方面，天上的確比不上人間?！?p>　　墨霽全部心思是帶無雪去個僻靜的安全之所，可暫避魔界的搜捕。

　　三人收拾行囊，一同出了鎮(zhèn)子。

　　久旱少雨的夏天，灼熱的太陽烤得土地發(fā)白，四分五裂張著大口子無聲地喊渴。連村邊小溪都干枯見底，那些原本在水面上探出頭的大石頭，如今光禿禿大塊直立在河道中央，被烈日曬得滾燙。

　　“此地旱災怎會如此嚴重。這一帶是魚米之鄉(xiāng)，歷來水源充沛五谷豐登?！蹦V覺得此景很不正常。

　　無雪和法雨又熱又渴，連汗都蒸發(fā)殆盡，一心顧著找水源。

　　“無雪，估計夠嗆，你看連小溪都干涸了，還是要找個人家討水喝。我都被曬成干了?！狈ㄓ暧袣鉄o力。

　　“嗯?！睙o雪極目四周，見田野盡頭有間農家草屋，有炊煙裊裊升起，“你看，那邊草屋應該有人?！?p>　　三人頂著大日頭向草屋走去。

　　農家草屋里傳出男人的聲音：“哎，你看這個日頭，今年看樣子要顆粒無收。只能逃荒去了?！?p>　　“真是奇了怪了，年年風調雨順，今年怎得兩個月沒有下雨，日頭還這么盛?！绷硪粋€女聲在應答。

　　三人在門外，墨霽高呼：“請問，過路客能討口水喝嗎？”

　　“沒水，沒水，哪來的水，我們都沒水喝呢。”男聲很不耐煩。

　　“不要這樣，這么熱的天，過路的沒地方尋水去，不喝水會渴死。”

　　三人聞聲，見一個和藹的中年女子走出門，邀請他們進屋歇腳。

　　屋內收拾得簡單干凈，井井有條。一看就是女主人十分擅長持家。農家男子坐在一邊默不作聲。女子取來水，讓三人坐在桌邊慢慢喝。

　　水清冽甘甜，入喉而下讓人頓覺清涼爽快，一解燥熱。

　　“多謝，請問您怎么稱呼，我看此地干旱嚴重，這水卻實在好喝，是在哪里汲取的？”墨霽詢問。

　　農家女子見墨霽氣宇不凡又禮貌有加，不由心生好感：“此地名王村，村民大多王姓，你們叫我王嬸吧。這是旺山上百丈瀑布的泉水，如今這么干旱只有那里沒有斷流。只是路途遙遠，來回要走兩個時辰。所以只能每隔幾日去取一次。人還有水喝，可這田地茶樹牲畜就不行了?！?p>　　王嬸聲音有些哽咽，心疼著家中的收成。

　　墨霽繼續(xù)問道：“原本這帶風調雨順，不該有大旱的。”

　　“是啊，所以說奇怪。”王嬸絮叨著：“今年怪事不止這一樁。年初有獵戶在旺山上看到一條大蛇，全身赤紅，背上有四個翅膀，足有三丈。當時大蛇正在蛻皮，不得動彈。獵戶們認為是妖孽，就將它打死。等回村拿了扁擔繩索打算再次上山將大蛇尸首抬下山，大蛇卻不見了。當時雖然覺得害怕，但此事也就過去了。沒想到如今大旱兩月，村里人就把大蛇和干旱聯(lián)系起來，說是報應。”

　　“四個翅膀的大蛇?！蹦V陷入沉思。他在天脊峰修習時，研讀過天下萬物的書籍。好似書中有過記載一種叫“鳴蛇”的神獸：“大體如蛇，有四翼，發(fā)磐磐之音。見則其邑大旱。”

　　“鳴蛇?！狈ㄓ晗让摽诙?，“就憑你們凡人，怎么可能打得死鳴蛇。不過鳴蛇脾氣很壞，很大可能，它是報復你們，所以此地大旱?！?p>　　“哎呀，那不要報復整個村莊，就幾個獵戶干的，與其他村民何干?！币慌詯烆^不做聲的王叔，突然甕聲甕氣開口，“村民們都快吃不上飯了?！?p>　　“鳴蛇這次的確過分，它一向氣量很小，鬧起性子來，誰的話也不聽。只聽天帝和長生大帝的話。因為他不聽話，長生大帝會叫雷公用雷劈它，這個它是怕的。所以有時候沒下雨卻有雷鳴，就是雷公在劈不聽話的鳴蛇呢?！狈ㄓ暌环忉專屚跏逋鯆鹇牭迷粕届F罩，不過頓覺眼前三人貌似不凡。

　　“那三位少俠，不知你們可否解決我們村子的困境？”

　　墨霽看看法雨，兩人點頭應允。

　　三人商議前去旺山，法雨認為鳴蛇既然是實施報復，按其個性定來此地反復勘察以泄怨憤。所以還是去原處等它現(xiàn)身最為妥當。

　　第二天一早，三人馭劍前往旺山。

　　旺山最出名的就是從山頂飛泄而下的百丈瀑布，如千萬枝銀箭直射入半山潭中，水珠四濺，騰起薄霧。山間茶樹飄香，伴著蟲鳴，兩旁樹木林立，亦有青竹數(shù)十株。

　　“真是好山好水好風景！”無雪由衷感嘆，“這兒讓我想起了天硯峰和天脊峰?！?p>　　“你是想家了，無雪?！狈ㄓ暾f，“出來兩個多月了吧。墨霽你應該也想念天脊了?！?p>　　“聞到茶香，我倒是想念天門蓮花碧落茶?！蹦V答道。

　　“墨霽，你好口福啊。天硯每年烘培而成的蓮花碧落不到十斤。年年都會給大掌門送去一半。我只聽說過，卻從未見過喝過。”無需對墨霽羨慕極了，“據(jù)說要用桃花露水泡喝，對嗎？”

　　“是的。所以蓮花碧落才那么難得。初七，以后我會讓你嘗嘗的?！蹦V笑著向無雪承諾。

　　“真的？！”無雪趕忙孩子氣地和墨霽拉鉤確認：“墨霽，千萬千萬別忘了。”

　　“無雪，我答應你的，都會為你做?！?p>　　“一點小事就這般興高采烈”。墨霽看著初七心想，這個孩子以前真的受了不少苦，有一點點甜就滿足的不得了。

　　根據(jù)王嬸王叔的描述，三人找到半山一處竹林，據(jù)說這里就是發(fā)現(xiàn)鳴蛇的地方。附近有個簡易竹棚，供獵戶歇腳過夜。竹棚還算干凈，有火塘和桌椅，三人收拾了下，準備在此等候鳴蛇的到來。

　　山里夜露深重，風在林間穿梭，還有各種蟲鳴獸吼，組成奇奇怪怪的聲音。

　　“墨霽，你說這里會有妖嗎？”無雪聽著山里怪聲問道。

　　“有妖有魔都沒關系，只要不出來害人。就隨他們在這里安家。大千世界萬物萬態(tài)，都有自己生存的法道?！?p>　　“我覺得也是。妖也有感情，永寧鎮(zhèn)猿猴妖，如果他不害人，其實也不會被我們所殺。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也不挺好，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個喜歡他的女子?！睙o雪同意墨霽的想法。

　　“所以不是見妖魔都要誅殺，理分是非，人分好壞，妖魔也有善惡之別?！?p>　　“我看，有的妖魔可比人好多了?！狈ㄓ暌贿呎f，一邊認真在火塘上烤山雞。

　　“可是，墨霽，在天門修習的時候，師傅教誨要殺盡天下妖魔?！睙o雪說出心中疑惑。

　　“那我們就加個‘壞’字，壞的妖魔鬼怪。好不好。”

　　無雪點點頭，覺得墨跡的話句句在理。

　　“初七，我問你，如果這次歷練完成，我們稟明師傅，然后找個清凈之地，開家桂花糕店安安靜靜度日，可好？”墨霽故意漫不經(jīng)心地問無雪。

　　無雪很意外：“墨霽，你不打算做掌門，要做掌柜？”

　　“我說過，只要和初七在一起，掌門掌柜都是一樣的。”墨霽娓娓道來，“而且，我現(xiàn)在覺得做桂花糕店的掌柜，真的很好。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那初七就可以重新有一個家了。”

　　無雪和法雨同時深深注視著墨霽。這次，法雨沒有嘲笑墨霽的“酸話”。

　　第二天一早，無雪被一記悶雷和法雨的叫嚷吵醒了。

　　“快，墨霽，我使了雷火咒，你快起結界將他困住。”

　　等她奔跑到竹林，只見一條四個翅膀的大蛇被困在墨霽結界內，張牙舞爪著。而后幻化成人形，是一個紅衣紅發(fā)，一臉陰郁的瘦高個男子。

　　“原來是你，天界白象法雨。為何幫凡人害我？難道你不怕天規(guī)?！兵Q蛇扭曲著臉質問法雨。

　　“鳴蛇，我們打也打過了，現(xiàn)在只想跟你講道理。你使法術讓此地王村大旱如斯，涂炭生靈，違反天規(guī)更甚?！狈ㄓ炅x正言辭，“你不就是為了報復村民，現(xiàn)在你也報復過了，可以解咒還他們甘霖。”

　　鳴蛇滿臉悲憤：“此地村民都該死。我偷偷下界卻不慎受了內傷，借此竹林運氣修。不料卻被幾個愚民莽夫砍殺。害我差點靈力盡失，不得不遠至北地閉關五個月，方才痊愈。你說，我和他們無冤無仇，卻招此橫禍。他們該不該因此承受報應？”

　　“鳴蛇，冤有頭債有主，幾個愚民莽夫闖的禍，種下惡因，為何要其他無辜村民一起來承受這個惡果。你我都聽過菩薩法會，明白因果輪回，還有善惡一念的道理。收手吧！”法雨苦心相勸。

　　見鳴蛇還是怒氣難消，墨霽上前施禮道：“鳴蛇神君，世人皆是肉眼凡胎，不識神君面目，委實情有可原?，F(xiàn)時報應已達，村民深思己過。望神君，大人有大量，寬宥了吧。為了讓村民感恩神君雅量，可在山腳樹碑立傳世代傳承下去，讓人族永遠銘記和頌揚神君的恩澤。豈不是天地間佳話一件?！?p>　　鳴蛇的表情隨著墨霽的話語不斷變換著，聽罷居然微微有些笑意。

　　“那就這樣辦吧，鳴蛇。讓凡人看看我們天神的氣度?！狈ㄓ瓿脽岽蜩F，“難不成你真想把村民們都餓死，天帝或長生大帝得知此事，也不會干休。雷公的千鈞雷，可比我的雷火咒不知要厲害多少了?！?p>　　鳴蛇躊躇了一下，同意道：“那就這樣！你們去跟村民說，一旦石碑立就，即刻還他們甘霖。”

　　“謝謝神君開恩?！蹦V拱手拜謝，“我們即刻去告知村民?！?p>　　“跟他們說，我是會常常下界來察看，看這個石碑是不是千秋萬代樹立此地。別我剛走，就拆了。凡人是最不講信義?！?p>　　無雪一旁聽了鳴神的話，心里好笑：“鳴蛇原來是只極愛面子，極喜歡奉承的神獸?！?p>　　墨霽撤了結界。

　　鳴蛇騰云而去，丟下一句話：“法雨，記住，你我沒在人界見過面啊！”

　　“知－道－了?！狈ㄓ晷南?，我又不傻，我倆偷偷溜下界，一旦遭到天規(guī)懲處可不是鬧著玩的。

　　三個人圓滿達成目標，高高興興回王村報信去了。

　　旺山山腳，紀念石碑在村民們敲鑼打鼓中終于落成。上面鐫刻感恩鳴蛇神君福澤此地等溢美之詞。真是神奇，石碑剛立就天降甘霖。

　　這場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讓溪流田地重新生機勃勃。村民們對墨霽三人感恩戴德，家家輪流做東，款待他們好多天。直到墨霽再次收到和泓的飛書令。

　　和泓信上只有一句話：盧定邦城主遇害，盡快返回不二城查明真相。

　　三人不得不啟程返回不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