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門房,韋京縮在墻角,遠遠地望著。
要不要直接進去?
只要牛有財來了,韋京有信心能夠在拳場里制服他,但未必能撬開他的嘴。
“行行好,給點吧……”
有個嘶啞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韋京打量著這個乞丐,心生一計。
……
巳時已過,一個黑臉壯漢帶著幾個手下氣勢洶洶地趕到拳場,門房想要阻攔,卻被一把推倒在地上,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你狗日的瞎了眼了?牛老板也敢攔?”
“啊……小的該死,小的……啊……該死?!?p> “行了,正事要緊,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子敢這般羞辱我。”
牛有財制止了手下,突然有股被人盯著的感覺,回頭望望四周,沒見什么可疑,只有墻角下躺著幾個醉鬼和乞丐。
“怎么了牛爺?”
“沒什么,我們進去。”
在拳場一直等到傍晚,牛有財也沒見到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由得大怒,一拳砸碎了板凳。
“哪個王八蛋,竟敢耍我!”
“牛爺息怒,那小子定是怕得不敢來了?!惫吠茸觽兂脵C拍馬屁。
只有一個小弟,看著有幾分聰明,試探著說:“牛爺,小的擔心,會不會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畢竟今晚可是……”
這一句點醒了牛有財,他猛地起身。
“我們走?!?p> 拳場今天來了不少人,都是被昨天的事吸引過來的,結(jié)果等了一天也沒熱鬧可看,紛紛咒罵著那個渾小子,放出狠話卻不敢應戰(zhàn)。
牛有財幾個人烏泱泱地來,現(xiàn)在烏泱泱地走,這次門房躲得遠遠的。
他剛踩上石板路,就被個臟兮兮的人撞了個滿懷。
“這位爺行行好,給點吧——”
“臭叫花子要死啊,要飯要到老子們頭上了,牛爺也是你那臟手能碰的?”
小弟們依舊給力,一腳就把乞丐踹倒在地上,擼起袖子就要教訓他。
“鬧夠沒有!先回商行?!?p> 乞丐躺在地上直哼哼,爬著就要去抱牛有財?shù)耐?,卻被他一腳踢到墻邊。隨后,牛有財帶著手下急匆匆地往東走了。
被踢飛的乞丐沒有昏過去,他一股腦地爬起來,脫去乞丐服扔進巷子里,隨后抓起一包跟上牛有財幾人。
……
視線回到早上。
“跟我來——”
在乞丐的破陶碗里丟下一把銅錢,韋京把他拉進一條巷子里。一盞茶過后,乞丐顫顫巍巍地從巷子里走出來,不過身形好像比進去時略寬。
這人正是韋京。
他換上了乞丐的衣服,頭發(fā)弄得亂糟糟的,臉更是抹成了炭,端著碗,勾著腰,比乞丐還乞丐。
再三考慮,韋京決定先不進去,免得打草驚蛇。若是他直接進去,拳場里人雜,未必能保證生擒,而且審訊也是個問題。但若不近距離打個照面,韋京也不能確定跟蹤的是不是牛有財。
嗯……絕不是心疼一兩銀子,才不進拳場的。
韋京顫顫巍巍地向路人乞討一陣,隨后在幾個醉鬼的身邊,強忍著惡臭靠墻坐下,一直等到牛有財氣沖沖地出現(xiàn),又一直等到牛有財急匆匆地出門。
“這位爺行行好,給點吧——”
韋京假意腳步踉蹌,一下?lián)湎蚺S胸敚劬ν得樗哪?,確認是他,左手趁勢在他腰間摸了一把,果然藏著家伙。
“臭叫花子要死啊,要飯要到老子們頭上了,牛爺也是你那臟手能碰的?”
“鬧夠沒有!先回商行?!?p> 配合著被踢飛,韋京在心中記下了這一腳,狠狠撞在墻上裝死。待他們走后,迅速爬起來,一邊暗中跟隨,一邊換回自己的裝備。
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韋京看到他們進了和平坊的一處院子。四下無人,這里靠近中京城的東北角,韋京兩手扒住墻頭,把身子拽了上去,伸出頭向院子里觀察。
與相昔所提供的情報相符,這里酒味很重,院子堆有許多一人高的酒桶。
“都安排好了沒有?”
幾人疾步從庭院間穿過,領頭者正是牛有財。
“回牛爺,安排好了,十輛馬車悉數(shù)以待?!?p> “開始裝車吧,碼頭那邊呢?”
“二爺率人在丁號碼頭等著呢?!?p> “手腳都麻利些,一裝好馬上出發(fā),我總有種預感,今晚會不太平?!?p> “遵命?!?p> 談話聲漸遠,院內(nèi)仆役們的大呼小喝聲嘈雜不止。
不過是些酒桶,牛有財為何如此小心。韋京翻身跳進院子,摸向其中一桶,指節(jié)輕敲兩下。
“咚咚——”
聲音沉悶空洞,不像裝滿酒的樣子。
韋京疑惑,掏出短匕撬開一點縫隙向里張望,黑漆漆地看不清楚。他再加一把力,把蓋子整個掀開,瞳孔驟縮。
木桶里裝的根本不是酒,竟是一個孩子,還梳著抓髻的孩子。
這家商行根本就是打著販酒旗號的人販子,把孩子藏進酒桶,真真假假地運出去。對了,那個百騎司的家伙說運給誰來著?倭人是吧?
不可饒恕。
“這幫畜生!”
韋京幾乎喊出聲來,心頭怒火中燒。桶里的孩子毫無反應,他手指顫抖著去試探鼻息,隨后長舒一口氣,汗如雨下。
還好,還有呼吸。
“快快快,這邊還有,搬到最后三輛車去?!?p> 商行仆役正在靠近,韋京來不及多想,把孩子抱出藏在馬廄草料中,自己則鉆進桶里,把蓋子蓋上。
成年人的身材在桶里擠得難受,韋京一手頂著蓋子,一手撐在胸前,忽然感覺騰空而起,桶被橫著放倒,經(jīng)過一陣起伏顛簸后,他的后背重重磕在桶壁,四周有很濃的酒味。
外面?zhèn)鱽韮蓚€男人的聲音。
“我這桶不是酒啊,怎么這么重?”
“可能是哪家的小胖子吧?!?p> “嘖,該減肥了。”
“少廢話,走了走了,后面還有呢?!?p> 在桶里等了一會,韋京感覺又移動了起來,借著馬蹄聲的掩護,他再次掏出匕首,輕輕地將木桶挖開一點縫隙,隱約間瞧不見路面,只看得見木板的紋路。
“恐怕是把裝小孩的桶藏在了真正的酒桶下面,好讓市監(jiān)司查不出問題?!表f京已經(jīng)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孩子們?nèi)蓟杷^去了,一定是被喂了藥,定期買藥材恐怕就是用于此。”
“牛有財是從兩年前開始買藥的。兩年間,這些孩子都被送去了哪里,又有多少孩子遭遇毒手。”
“韋京,你必須冷靜,你不能被憤怒沖昏頭腦。你要生擒那個畜生,問出買家,揪出同伙,找到孩子們的去向?!?p> 韋京一遍遍告訴自己,右手緊緊握著匕首,眼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