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半緣修道半緣君?
裴審言的耐性比程阮想象的好很多,盡管程阮已經(jīng)向他表明了不會就他和程婧的事情有所遷怒,并再度表明了不想再同他締結(jié)婚約的決心,裴審言依然不惱怒,日日上門,近乎成了一種習(xí)慣。
如是兩月。
偏偏程阮并不能把他打出去,關(guān)于閨秀的教育已經(jīng)深入其心,她做不出來打罵的事情,也不好將人往外趕,所以只好每每和裴審言相約院中,自顧拿本書看,并不理會他。
裴審言每次見到她這樣,也只是微微一笑,另吩咐他的小廝去程銘那兒拿書來,就和程阮這樣安靜對坐來看。并不多言,也并不再提及以前的往事,好像他和程婧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甚至好像他們都沒有解除婚約似的。
鷺鷥說這是一種非常高明的手法,認(rèn)準(zhǔn)了程阮不能將他完全拒之門外的境地,以忽視的方法將這一茬抹去。
“可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難道就能這樣消失?”
鷺鷥冷笑,“你現(xiàn)在還記著多少他和程婧的事?”
程阮一怔。再細(xì)細(xì)一想,果然發(fā)現(xiàn)她對裴審言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趨于平和,甚至也能很平和的面對他。
至少與他一同獨處的時候,就算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同樣也不再有曾經(jīng)的憤懣。
當(dāng)然,憤懣和傷心的情感,在他和程婧驟然失蹤的那段時間,已經(jīng)消磨的差不多了。
“那怎么辦?不見他了?”
“可能么?”
鷺鷥橫眼看來。
半晌,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便當(dāng)成順其自然也好,我再催催終端,讓它傳來任務(wù)進(jìn)度看看。這么老是等著,算怎么回事兒啊?!?p> 程阮嘻嘻笑,碰了碰它,看鷺鷥因為癢收回身子去,笑著說:“鷺鷥,果然你最好了!”
鷺鷥傲嬌的哼了一聲。
這日下了雨,雨勢頗大。程阮睡了個懶覺起身,便聽見外面嘩啦啦的雨聲。她床邊的窗子正對著宅子后面的小花園,一條林蔭道過去,正對一個門洞,紅色墻壁鋪陳開,右邊種著一株梅花。
冬雨當(dāng)然沒有夏雨雨勢大,不過較之往年也是頗為壯觀了。她推開窗,撲到窗戶旁邊,探出腦袋去,感受冬季特有的凌冽寒意。
這么大的雨,這么冷的天兒,裴審言該不來了吧?
許是聽到聲響,瓊笙在外面敲了敲窗欞,叩關(guān)向內(nèi)問道:“姑娘,可是起來了?”
程阮應(yīng)了一聲,門開門關(guān),瓊笙便進(jìn)來了。
程阮看著外面看的甚好的梅花,心情也甚好,招了招手讓瓊笙近前來,笑瞇瞇的問道:“瓊笙,今兒他沒來吧?”
瓊笙為難的擰眉,吶吶:“姑娘,裴公子今兒還是來了。”
剛說完,瓊笙便見程阮面上的笑容沒了,臉都擰成了包子。
“怎么還是來了?還當(dāng)這么冷他不過來了呢?!撬F(xiàn)在在那兒呢?”
瓊笙為難的指了指外面,“就在外面呢。裴公子說就在院子里等姑娘,說讓他去耳房待著,他也不肯。”
程阮嘴角抽了抽,“還非得在院子里?他又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學(xué)什么尾生抱柱呢?!?p> 瓊笙小心翼翼的看著程阮,沒接這茬。
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定義自家姑娘和裴家公子這個事情,先前分明鬧得那么大,兩個當(dāng)事人卻提都沒再提這事兒,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姑娘見著他都還是溫聲相待,也看不出來究竟是放手這件事情了還是沒放。
這么平和,難道還存著舊日緣分能夠重新續(xù)上的心思?
程阮眼睛卻轉(zhuǎn)了轉(zhuǎn),招了瓊笙近前來,“瓊笙瓊笙,你就說我這會兒覺得還冷,不肯起來,讓他再多等會兒?!槐卦偬嶙屗ザ啃氖虑榱?,若是他向在外面等著,就讓他等著罷?!?p> “這樣……好么?這天兒這么濕冷。”
程阮伸長手去拍了拍瓊笙的腦袋,笑,“沒事兒,你就這么說去,他若等不了,就讓他自個兒回去罷?!?p> 瓊笙猶豫了一下,去了。
鷺鷥在旁邊哼哼,“你覺得這樣就算報仇了?”
程阮瞪了它一眼,“我高興,我樂意。他之前讓我難過了好久好不好!”
鷺鷥哼了一聲,不接茬了。
心里面卻狠狠的罵了一句:心軟!
程阮就趴在窗邊看后面小花園的景致,看見枝頭的梅花顫顫巍巍的開著,迎著風(fēng)帶著一點較弱??粗晁此⒘思t色的墻,露出更鮮明的顏色……
她看著看著,覺得有些冷,困意也再度泛了上來,索性就爬回了被子里,整個人裹得圓圓實實的,要睡個回籠覺。
這一覺就睡得有些久了,還做了一個夢。
夢里面阿九找了個梅花的幼枝拿回來,跟她一起在墻邊種了這棵樹,她滿手都是浸了水化開的泥土,一個勁兒的往阿九臉上蹭。阿九笑了笑,蹲下身來,由著她把泥土抹上去,將他變成了一個大花臉。
程阮捏了捏他的耳朵,“阿九,你真是好欺負(fù)?!?p> 阿九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阮阮,誰讓這個人是你呢?!?p> 程阮就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偷了腥的貓。
再醒來都巳時末了,程阮“啊”了一聲,想起來先前跟瓊笙的吩咐,赤腳跑下來,撲到門邊,拉開一點兒小縫兒往外面一覷。
沒人了?
程阮哼了一聲。
還以為裴審言會一直待著的,居然就走了?
“失落了?”
鷺鷥在旁邊涼涼道。
“才沒有!”
程阮嘟著嘴,將它的葉子攏在手掌里,攪在一起,使勁兒一揉。
鷺鷥“啊”的叫了起來,趕緊從她的魔掌里逃脫出來,拿葉子往她手上一敲:“死程阮!壞程阮!心情不爽也甭拿我出氣??!小心我揍你!”
程阮斜睨了他一眼,哼哼了一聲。
瓊笙聽到里面有動靜,推門進(jìn)來,看見程阮赤腳在地上,“姑娘怎么不穿個鞋兒,直接就下來了?小心受涼?!?p> “有地?zé)幔慌碌??!?p> 程阮這樣說,不過還是乖乖的回去穿了鞋子,又在瓊笙的幫助下?lián)Q了衣服。
鷺鷥在旁邊涼涼的說道:“程阮,你要還是心存僥幸,總有一天害死你!”
瓊笙聽不到。程阮卻飛快地瞪了它一眼。
然后問道:“瓊笙,他人呢?”
瓊笙一邊幫她系好衣服上的條絡(luò),一邊說道:“三公子(程銘)剛才來了,見裴公子在院子里,衣服都淋濕了,便請了他去換衣服。裴公子不肯,硬拽著走得。”
程阮點了點頭。
她換好衣服不久,就有小丫鬟來報裴審言又來了。瓊笙看了看程阮,程阮埋頭想了想,“算了,讓他進(jìn)來罷?!?p> 鷺鷥在一邊哼了一聲,語氣很涼,“程阮,你就是太心軟。”
程阮這回連瞪它都不瞪了。
哪有人心腸是硬的?何況他們畢竟一起待了這么多年,怎么能說斷就斷掉?她知道裴審言沒準(zhǔn)包藏禍心,但是小心防御著,不就好了?
可是她現(xiàn)在的心態(tài),是不是還存著對裴審言的期望呢?
程阮沒有深想。
裴審言很久就進(jìn)來了。
他先前淋了滿身的雨,頭發(fā)也都打濕了。這會兒雖換了衣服,但發(fā)尖兒上還滴著水,將衣服染了層深色。
程阮看了看他,咬了咬唇,問道:“你不把頭發(fā)擰干么?”
裴審言是打著雨傘過來的,本來正在收傘,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向她這邊看過來,“阮阮,你是在關(guān)心我?”
程阮對上他黑色的眼睛,別過臉去,哼道:“愛擰不擰,不關(guān)我的事。”
裴審言將傘放在門邊,向她這邊走過來,程阮警惕的向后退了兩步。
裴審言立即頓住腳步。
他蹲下身,眼睛很清澈,形容也很溫和,向著她微笑道:“阮阮,你幫我擰,好不好?”
程阮頓時紅了臉。
她別臉向門邊跑去,“我去叫瓊笙來?!?p> 但并沒跑出多遠(yuǎn),裴審言就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力氣不大,但卻很輕易的將程阮攏進(jìn)了懷里,雙手禁錮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溫潤的喊了一聲:“阮阮?!?p> 程阮沒說話,也不知道說什么。裴審言的懷抱還是向以前一樣溫暖,他的氣息近在咫尺,折讓程阮很有些不知所措。
“阮阮,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好不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這樣嘆息著說道。
程阮沒吱聲。
裴審言的手卻有些不老實,從她的背部緩緩的向下滑了下去。
程阮“啊”了一聲,手忙腳亂推開了他。
“裴審言!你干嘛!”
臉完全紅了。
裴審言對著她笑了笑,手上搭著條絡(luò),笑著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拿我玉佩干嘛?”
程阮在腰側(cè)一摸,果然是自己的玉佩。
她伸出手,“還給我,那是母親給我的,就我和哥哥有?!?p> 裴審言卻沒給她,將玉佩拿在唇邊親了親,眼睛卻一直看著程阮。
“我知道?!?p> 程阮抽了抽嘴角,撲過去就要搶。卻不想裴審言趕緊將玉佩收了回去,笑著嘚瑟,“阮阮,我知道這個玉佩代表著你們的身份,很重要,所以我才拿的?!?p> 他攏住程阮動來動去的手腳,將她困在自己營造的方寸之地中,笑著又說了一次:
“阮阮,我很歡喜你,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好不好?”
眼眸幽深,程阮看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