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臼這孩子,好是好,就是辦事急了些,說到底還太嫩?!奔б司孰x開后,申侯看著門外天上的一輪圓月,對著滿天星辰自言自語道。
借兵伐周的事情仿若一顆魔力的種子,在姬宜臼心里生了根,著了魔。跟申國借兵未遂,讓姬宜臼食不知味,睡不安寢,每天腦子里盤繞的都是申侯跟他說的那番看似通透,卻又不明不白的話。
這日,踏著初夏的驕陽與微風(fēng),周國的密報越過兩國邊塞,穿過兩國宮墻,堂堂正正的擺在了申侯的案幾之上。
“來人,把姬宜臼給我叫來?!鄙旰钜宦暳钕拢陶呖觳饺顼w往姬宜臼的寢宮跑去。
等姬宜臼帶著滿心滿眼的疑惑來到申侯身邊時,申侯伸手指了指案幾上面展開的密信。姬宜臼帶著滿臉的疑惑將密信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內(nèi)心的惶恐不安瞬間涌了上來。
“外公這是打算如周王所愿,將外孫綁回周國,以換取兩國安寧?”姬宜臼不敢相信自己所猜所言,眼神中除了恐懼還有失望。
“如果孤真打算這么做的話,絕不會讓你知曉密信的內(nèi)容?!奔б司仕f之話好像對申侯而言恰好在意料之中一般,申侯并未感到有一絲的驚訝。
“那外公這么做是?”姬宜臼清晰的記得幾天前自己親自跟申侯言明想借兵伐周,但是被申侯以兩國兵力懸殊為由拒絕的事,如今周王借自己的過失向申侯申討施壓,擺在申侯面前的就兩條路,要么包庇自己的外孫,出兵討伐周王,要么將自己作為求和的禮物,獻給周王,以示申國認錯的誠意,祈求兩國結(jié)盟的誠心。
“還記得你上次晚上在這里說過的話嗎?如今時機已到,只欠東風(fēng)。”申侯話音剛落,姬宜臼不明就里,感覺自己越聽越迷糊,“兩國的禍事絕不能以申國挑起,但是如果是周王起兵,申國回擊自保,那么申國則名正言順,不會受后人所詬病。再言之,你,姬宜臼雖是周朝前太子,但是也是孤名正言順的親外孫,外孫前來問候自己的親外公以示孝道,有何不可,至于要兩國大興兵戈?換言之,雖然你身體里面流著周朝皇室的血液,有著周朝皇室的血蔭,但是如今你已被貶為庶人,跟周朝朝堂沒有半點關(guān)系,既然如此,你一個庶人,又有何能耐值得周國為你舉兵冒犯友邦,周王行此舉必將被諸侯所詬病,為后人所聲討。”
“話雖如此,但是那夜外公的話在外孫看來也是在理。如若貿(mào)然以申國的兵力直接與周國對抗,申國必然會落于下風(fēng),到時候不止未能推翻周幽王的政權(quán)統(tǒng)治,救回母親,還有可能會牽連申國黎民百姓從此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由此看來,外孫怎可行此自私之舉,為報私仇,牽連無辜百姓受累?!奔б司市闹猩饾夂竦睦⒕沃椋屗€不容易等到申侯松口可以援助,姬宜臼也著實開心不起來,甚至心中填滿了失落。
“不錯,光靠申國的兵力確實難以與周國抗衡,如果能找來援兵相助,或許勝算也未可知?!鄙旰钛灾忚彛桓背芍裨谛氐臉幼幼尲б司什坏貌蛔屑毚Ф茸约和夤囊环?。
“援兵?外公是說犬戎?”姬宜臼雖然年紀尚輕,但是這些年周王荒廢國政,周國的大小事務(wù)無不傳到姬宜臼的耳中,久而久之,聽得多了,整個周國的形勢姬宜臼心中自是有一番較量,于周國而言,誰敵誰友,姬宜臼心中明鏡似的。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申侯的一番話,讓姬宜臼心中自然而然想起的人就只有犬戎,這個周公恨的牙癢癢,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游牧民族,但是周國又遲遲拔不掉,邊關(guān)還動不動得受犬戎滋擾生事。
“沒錯,犬戎一族善戰(zhàn),周朝一直遲遲滅不掉這個民族的主要原因是,犬戎的兒郎們善游擊,善騎射,而對于周朝這些年周幽王政事荒廢,多步兵,對這種不成章法的游擊打法難以戳中要害?!?p> “可是,要如何勸服犬戎與我們聯(lián)盟呢?據(jù)我了解,犬戎一族現(xiàn)任首領(lǐng)是一位剛毅勇猛的漢子,一向自詡不做無利的買賣。再說了,如今我孑然一身,身無長物,又如何能讓他心動,決定起兵助我奪回周國政權(quán)?”姬宜臼說完,陷入絕望的情緒中不可自拔。這些年,姬宜臼深知從自己被貶謫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已不再是一國高高在上的儲君,早已沒有呼風(fēng)喚雨的權(quán)利,萬貫家財與豐厚的天地等資產(chǎn)。而今的姬宜臼有的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所擁有的,甚至還沒有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擁有的更多,他又有何籌碼去拉攏一個部族為其效命,或者說談合作。
“宜臼啊,你的籌碼未必是現(xiàn)在,為何不可以是將來?”申侯看出了姬宜臼的無望,輕聲招呼姬宜臼坐下,并且命侍者上茶?!斑@些年自然災(zāi)害頻發(fā),周國財物雄厚,依舊對連年的災(zāi)禍感到心力不足,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犬戎。你想想,這些年犬戎滋擾周國邊境,為的是什么?”
“財物與糧食?!奔б司驶腥淮笪颉<б司试谀X子里細細將這些年犬戎滋擾周朝邊境的所有奏章都火速過了一遍,發(fā)現(xiàn)犬戎每次滋擾過后,只是單單劫取了當?shù)馗簧痰呢斘锱c糧食,其他的均無所取。
“不錯,這些年的自然災(zāi)害,讓犬戎一族生存環(huán)境受到嚴重威脅,他們部族的擴大,人口的增加,也讓這個民族的財物與糧食急劇減少。所以,如果你知道彼之短,然后誘之以利,何愁對方不妥協(xié)示好,與你同盟呢?”
申侯說完,便讓侍者送姬宜臼下去休息,而自己則坐在案幾前,仔仔細細地將周王的密信再次從頭到尾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
“王上,要給您鋪紙研墨嗎?”侍者見申侯盯著眼前展開的信箋看得出神,忍不住問道。
“不用了,若遵從周王所意,則傷了自己女兒的心,此生我已經(jīng)傷了她一次,定不能再傷她第二次。若不遵從周王所意,以他的性格必定立馬揮師伐申,到時候我如果想要將宜臼交出去換取兩國同盟的機會都沒有了。如今犬戎的態(tài)度不明,這份密信不能輕易回,就先收著吧?!鄙旰钫f完,將案幾上的密信折了起來,交到侍者的手上,讓其妥善保存。
是夜,姬宜臼躺在床上,反復(fù)琢磨申侯所說的一番話。姬宜臼心里很清楚,縱使自己是申侯的親外孫,但是在申侯眼里,他也絕不可能將自己的利益擺在一國利益之上。如今申侯已經(jīng)為自己指了一條明路,那么剩下的路申侯肯定希望由自己一個人去完成,而不希望把申國牽涉太深。
姬宜臼再三琢磨,最終下定決心,明日天亮,便獨自前往犬戎大營,與他們的部落頭領(lǐng)提出合作。
天剛亮,申侯剛下早朝,內(nèi)殿之內(nèi),姬宜臼已經(jīng)早早的等候在此,準備跟申侯請辭。
“這么早來找我是想清楚了?”申侯將頭上的王冠摘下,換上輕便的發(fā)冠。
“嗯,外孫這就只身前往犬戎,與對方商量和盟的事儀。外孫特意前來跟外公辭行,此去路途遙遠,會耽誤些時日,周國那邊,還望外公能幫忙拖延些時日,務(wù)必等到外孫歸來再發(fā)兵?!奔б司收f完,躬身朝申侯便是一拜。
“好,既然想清楚了,那就啟程吧。孤會派幾位身手矯健的親兵沿路護送。此乃孤的信物,必要時可將它面呈犬戎王,對方看到此物也自然而然清楚申國的心意?!鄙旰钫f完將隨身攜帶的一塊令牌交到姬宜臼的手里,隨后又命自己的大將軍挑選幾位信得過的親兵,與姬宜臼一起前往犬戎。
前往犬戎的路上姬宜臼一路上五味雜陳,一方面他擔心犬戎拒絕他的來意,不愿出兵相助,若如此,面對周國兵馬強盛,申國必敗無疑,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姬宜臼不止是周國的棄臣,還是申國的罪民,他又將以怎樣的方式像申國臣民請罪。另一方面,姬宜臼擔心尚關(guān)在周國冷宮中的母親,以周王如此不講情分的性子,一旦自己勾結(jié)犬戎的消息被周王所知,那么姬宜臼的母親姜氏恐有性命之憂。每每想到此,姬宜臼都不免掩面嘆息。
周國朝堂之上,滿朝文武都極力反對周王出兵伐申的主張。
“大王,出兵伐申時機并未成熟,還請大王三思?!?p> “大王,周國連年災(zāi)害頻發(fā),國庫日漸空虛,此時大興兵事,無疑是雪上加霜,還請大王三思?!?p> “大王,周申兩國本為姻親之國,如今周國不顧盟約貿(mào)然出兵,恐留后世以詬病,還請大王三思?!?p> “大王,雖周申兩國看似兵力懸殊,周國兵力勝于申國,但是止戈息兵這些年申國即無禍事也無天災(zāi),申國連年休養(yǎng)生息,目前申國的兵力情況不容小覷,還請大王派斥候打探清楚申國兵力之后再做決定,以免將此禍殃及周國臣民?!?p> 堂上反對戰(zhàn)爭的臣子紛紛跪倒一地,在殿上俯身頓首以求周王能收回成命??杉词谷绱?,周王非但沒有將百官的請求聽進去一言一句,反倒更加激起了周王胸中的怒火,執(zhí)意要出兵討伐申國,甚至此戰(zhàn)周王還決定御駕親征,親自上陣殺敵。周王話音剛落,殿上百官紛紛嚇得跪地請求周王收回成命,但是百官的話語對周王依然絲毫沒有效果,周王依然聰耳不聞,固執(zhí)己見。
面對百官忤逆自己的想法,周王怒而拂袖匆匆離開朝堂。殿上百官見狀紛紛嗟噓哀嘆,紛紛搖頭嘆息,心中滿是懊惱不甘,無力扭轉(zhuǎn)現(xiàn)實的神傷。
下朝后,姬伯服并未立馬出宮回府,而是轉(zhuǎn)身來到了驪宮,看望自己的母后褒姒。
驪宮眾人見自己的小主人回宮,紛紛開心不已。侍者開心的小跑至褒姒身旁將此稟告給褒姒。褒姒聞言,立刻走出內(nèi)殿,在院中看到了自己的兒子,胸中頓覺舒暢。
母子二人在眾人的侍候下坐在院中石凳上泡一壺茶茗,品嘗著殿內(nèi)小廚房新鮮出鍋的點心,一邊訴說著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姬伯服給褒姒一一訴說自己在外開府這段時間的見聞,就連周王決定陳兵伐申,自己愿意隨君出征也都一并告訴褒姒。褒姒聞言擔心不已,畢竟姬伯服尚年輕,又沒經(jīng)歷過沙場,褒姒內(nèi)心擔憂不已,但是見到自己的兒子心意已決,褒姒也不再多言相勸,唯有夜深人靜時,在青燈古佛下為自己的兒子求得神靈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