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后,晨星第八醫(yī)院內。
眾立志加入公正之劍的平民一陣苦惱,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找到公正之劍的行蹤太過不切實際。
即便是實力強大,手段多種多樣的貴族和騎士團都難以找到公正之劍的成員,他們這些毫無能量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找到剛受過重創(chuàng)的公正之劍?
眾人正商量對策,結果房門就被敲響。
他們立刻噤聲。
公正之劍現(xiàn)在可是通緝犯,不能明目張膽地在公共場合討論,否則他們多半得被當成同伙抓起來。
幫助公正之劍與保護自己并不沖突,沒必要為了一些虛名而白受牢獄之災。
一名護士推門而入,被房間內的一大幫子人嚇了一跳。
沒想到這些人鄰里關系還挺好,這么多人來探望。
她如此心想著,拍了拍胸,隨后開口:“多姆先生,你的住院費……”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護士小姐突然沉默。
泰麗立刻站起身,連忙說道:“護士小姐,我們已經付了醫(yī)藥費與最近一周的住院費,醫(yī)院的繳費時間應該可以一周一結才對?!?p> 護士小姐臉色怪異地擺了擺手:“不是的,我不是來催繳費的,只是想告訴你們,剛才有一位奇怪的青年幫你們付清了之后一個月的住院費,而且還為你們安排了魔導假肢安裝手術,另外附帶十年的保修服務?!?p> 眾人驚愕,多姆趕緊出聲詢問:“他有說自己叫什么嗎?”
“???不,沒有?!?p> 護士明顯一愣,合著你們都不認識?
出于職業(yè)素養(yǎng),護士簡單描述了一下付款人的樣貌:“那人穿著一身黑風衣,臉色比較蒼白,而且斷了條腿,身上也有許多繃帶,衣服的破損也比較嚴重,感覺像剛經歷了一場大戰(zhàn),感覺有點恐怖?!?p> 回想起前不久看到的重傷患者,護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傷得很重,但他說自己還有急事要做,不能在這邊停留,我們也想著攔住他幫他治療,但即便傷成那樣,他還是輕松避開了我們所有人?!?p> 聽到這兩段話,派拉德和澤爾立刻奪門而出,在走廊上狂奔起來。
護士剛想制止這兩個在醫(yī)院里奔跑的家伙,結果又有好幾位平民跟著跑了出去。
“哎,哎,你們別在醫(yī)院里跑動??!”
護士小姐忍不住低聲抱怨了幾聲,但平民們早已跑遠。
……
……
醫(yī)院外。
陸唯拄著一根粗樹枝,一瘸一拐地走著,吸引了無數(shù)路人的視線。
像他這種渾身繃帶和鮮血的瘸腿人士,在大多數(shù)人的一生中都很難見到,尋常人見到了自然會覺得好奇。
陸唯慢悠悠地朝一旁的綠化帶內走去,那里有一片小樹林,可以躲避一下路人的視線。
正當他走到樹林前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呼喊聲:“小哥,等一下!”
陸唯臉色一變,立刻加快了步伐,跳進樹林內。
其余平民趕緊跟了進去。
等到深入樹林幾十米后,陸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窮追不舍的平民,皺眉:“你們追上來做什么?我的失誤導致多姆殘疾,理應為他支付治療費,可這不代表我會給予你們更多,回去吧?!?p> 剛經歷完百米沖刺的平民們扶著膝蓋大喘氣,體力最好的派拉德抬起手挽留:“小,哥……不,是……我們,不是來,要錢的!”
派拉德深呼吸了一口氣,上前兩步:“我們想加入公正之劍,雖然我們這些普通人并不能戰(zhàn)斗,但你們不是正好缺少情報人員嗎?就由我們來擔任吧!”
言辭懇切,不似一時沖動。
陸唯搖了搖頭:“不,我們的情報網已經足夠,不需要你們這些普通人加入?!?p> 派拉德急道:“別否認了,我昨晚都聽到你和那位親衛(wèi)隊長的交談了,你們明明就在籌備情報網的構建吧,為什么要把我們這些普通人刻意排除在外!我們也能發(fā)揮出必要的作用!”
陸唯沉默。
凱爾補上一句:“你們不是追求平等世界嗎?既然如此,為何區(qū)別對待我們呢,難道普通人對你們來說,同樣是「低等」的存在嗎?”
陸唯臉色愕然,隨后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你們說的沒錯,我們確實在構建情報網,也確實需要你們這些普通人的加入,可這很危險,我們這些戰(zhàn)斗人員可以利用優(yōu)秀的身體逃跑,但你們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被迅速抓捕、審問、處死?!?p> 陸唯語氣嚴肅:“你們能忍受拷問的痛苦嗎?你們能承擔死亡的代價嗎?你們有勇氣與現(xiàn)有的社會為敵嗎?”
追上來的平民們相視一笑,語氣堅定:“當然!”
……
……
幾分鐘后,醫(yī)院天臺。
白面具坐在挑檐邊,俯瞰和諧的城市街道。
天臺門推開,拄著拐杖的陸唯慢慢走近。
“只需要一些簡單的話語就能煽動他們,讓一群連貴族莊園都不敢進的膽小鬼,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威脅,是不是很奇妙?”
“可是先生,他們的本質依然沒變,遇上關鍵情況依然會逃跑,如果不能保證忠誠,那么該如何更好地……利用這些普通人?”
這是一群說得好聽,實際上遇上問題時,多半會退出公正之劍的墻頭草,如何發(fā)揮他們的價值是個很好的問題。
白面具反問了一句:“陸唯,你覺得,什么東西能支撐人們?yōu)榱艘粋€目標而奮斗,甚至不惜粉身碎骨?”
陸唯愣了幾秒,不確定道:“憧憬?對未來的希望?共同奮斗的同志?呃……利益?”
他一口氣說了好幾點,但沒有一個令白面具滿意。
“這些都沒錯,陸唯,但最重要的是「仇恨」才對?!?p> 白面具站起身,在天臺邊緣行走著,繼續(xù)說道:“生活艱苦、家人死亡、孩子叛逆、被野獸襲擊……很多事情都能引發(fā)人類的不滿,而只要增添一些條件,就能讓不滿升級,演變?yōu)槌鸷??!?p> “生活因為貴族剝削而艱苦、家人因為貴族私欲而死亡、孩子因生活水平不如貴族而叛逆、因貴族疏忽而遭到逃出牢籠野獸的襲擊?!?p> “陸唯,只需要多一個理由,讓這些事情的發(fā)生多一個發(fā)泄的對象,人們的怒火與不滿就會成倍增長,最終演化為最為深刻的情感,這就是「仇恨」?!?p> “若是要利用這些不堪重任的普通人,最方便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內心生出仇恨,越多越好?!?p> “不僅要讓貴族害死他們的家人,還要以最為惡劣的方式慢慢折磨他們的家人致死,最好再安排一些貴族嘲笑他們的戲碼,讓他們的仇恨足夠刻骨銘心?!?p> 白面具來到陸唯身邊,按住他的肩膀:“然后再幫助他們復仇,讓他們在復仇途中不停失去更多,讓仇恨愈演愈烈,失去越多,他們的動力就會越足,因為一旦放棄,他們的所有投入都會前功盡棄,沉沒成本太高了,很難有人能狠下心放棄?!?p> 翠綠的生命能量灌注進入體內,幫陸唯的殘缺身體飛速再生,給人一種暖洋洋的舒服感覺。
全身如同浸泡在溫水內的陸唯卻沒有余裕感受此刻的舒適感,他心中只有無盡的寒意。
他再一次深刻意識到,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渴望解放廣大平民的圣人,而是為了自身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怪物。
人心在他手中不過是掌控他人的工具,他……是個魔鬼!
可即便如此,陸唯還是覺得應該聽從這個魔鬼的話——因為那樣做確實很有效。
陸唯深吸一口氣,對這個行為表露出質疑:“可是人類同樣很脆弱,這么做的話,這些人不會很快就崩潰嗎?”
說完,陸唯心頭有些訝異。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開始適應這個家伙的思考方式,即便聽到再殘忍的計劃也不會考慮是否人道,而是優(yōu)先考慮可行性與實效。
他拋開無意義的情緒,心頭猜測:他會怎么回答?脆弱的次品理應拋棄?反正普通人很多,當成消耗品也行?
“當然,不少人會很快崩潰,所以我們還需要給予他們充分的關懷?!?p> 白面具一反常態(tài)地說出關心他人的話語,令陸唯一愣。
緊接著他繼續(xù)說下去:“只要把這些復仇者集中在一起,讓他們交談幾句過往,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世上還有與我相同的人?!?p> “他們擁有相同的悲慘過去、相同的奮斗目標、相同的所屬組織、相同的復仇對象。”
白面具張開雙臂擁抱天空,語氣沉醉:“志同道合,多么美妙的詞!”
他走到陸唯身后,笑著低語:“看吶,他們不是孤身一人,他們還有一群能與自己情感共鳴的「同志」?!?p> “只要給予一些若即若離的心靈支柱,人類就能輕易堅持下去啊,陸唯,人類就是這么脆弱而堅強的生物,是不是……很有趣?”
陸唯膽寒,只覺得手腳冰冷,心臟止不住地狂跳。
白面具重新走到挑檐上,俯瞰著下方的城市,感慨出聲:“這個世界需要變革,陸唯,這是貴族與平民之間的戰(zhàn)爭,我們必須做好犧牲「小我」的打算,讓他們發(fā)揮出最大的價值就是我們該做的?!?p> 陸唯深吸了好幾口氣,手腳發(fā)顫地走上前:“先,生……為了發(fā)揮他們的最大價值,是否需要適當給予一些幫助,讓他們更順利地度過前期最困難的階段?”
萬事開頭難,基層情報網的擴散方式為“一傳十,十傳百”的方式,只有足夠多的基數(shù)才能幫助情報網迅速建立,幾十位平民顯然稱不上“足夠多”。
白面具立刻搖頭:“陸唯,這不是過家家,我們需要的也不是溫室中長出的花朵?!?p> 他轉過身,即便只是一副純白色的面具,但直視的時候還是給予了陸唯莫大的壓力。
“革命,不能靠呵護與溫柔?!?p> 白面具一字一頓地說出下一句:“要用血與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