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港溪河口,在建的赤嵌城工地外,一具具土番尸體被吊起,他們灰白的臉上還掛著恐懼,此刻恐懼凝固,像一幅生動的畫像。
土番的尸體下放不遠(yuǎn)處,則是一批被押送至此的土番俘虜。
“何老,勞煩你走一趟了。”
“不麻煩,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鄭森笑了笑,目送何斌懷揣一個盒子,帶著兩個隨從朝大員的方向前進,心思稍定。
“得準(zhǔn)備準(zhǔn)備,跟保羅見一面了,就是不知道巴達(dá)維亞方面知曉臺灣的情況后,會不會讓保羅再干兩年臺灣長官,那樣的話,倒是輕松一些。”
琢磨著荷蘭人的反應(yīng),對這次水壩之戰(zhàn)的結(jié)果,鄭森還算滿意。
保羅很識相的沒有動彈,這應(yīng)該是雙方之間不可言說的默契了,鄭森代表鄭芝龍的意志進入臺灣,就不會輕易遇到坎坷退卻,而荷蘭東印度公司也不會為了臺灣的利益與鄭氏鬧翻,最大的可能就是雙方各退一步,鄭氏占據(jù)臺北,繼續(xù)保有對臺灣漢人的賦稅收取,而荷蘭人則放棄臺北的利益,與鄭氏共同開發(fā)臺灣。
這應(yīng)該也是鄭芝龍的意思,畢竟他與荷蘭人恩怨多年,卻從沒中斷過彼此之間的貿(mào)易。
表面打的再兇,私底下生意該做還是得做。
而且鄭森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向保羅攤牌,透露自己的底線,即使鄭森已經(jīng)越界,將手插到了臺南,但卻一直沒有與荷蘭人發(fā)生正面沖突,所以在沒有得到鄭氏意圖將臺灣全部奪取的確切消息之前,不管是保羅還是那個從巴達(dá)維亞支援而來的貝德爾上尉,都不敢與鄭氏決裂。
“我,看清你們的牌了?!?p> 一直看到何斌在普羅民遮城坐船前往大員,鄭森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這個身份,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還是好多壞少。
在東亞,鄭氏所掌控的資源與自身的實力賦予了他上島之后的底氣,也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以賺取利益為無上宗旨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沒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或者是遠(yuǎn)大的目標(biāo),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搞錢。
當(dāng)公司的利益與利益發(fā)生沖突時,不論目光短淺還是富有遠(yuǎn)見的人都會選擇舍小保大,將一部分利益讓渡出去,以換取更大的利益長久存在。
或許,巴達(dá)維亞的東印度公司總部內(nèi),有些眼神毒辣之輩會對鄭氏的坐大感到揪心,并進行提前布局,但他們再有遠(yuǎn)見也不會有鄭森有遠(yuǎn)見。
畢竟,恐怕沒有人會想到,現(xiàn)在還是世界第一的大明帝國,會在幾個月后土崩瓦解。
更沒有人會想到,帝國瓦解后,入主中原代替大明的將會是一支怎樣殘暴的獸師。
...
東海,琉球以西雞籠以北的寬闊海域,刺骨的北風(fēng)呼嘯而過,海水不時拍打著船只,甲板上水漬尚未褪去就又被沖刷一遍。
一支船隊自東北向西南航行著。
“今年冬風(fēng)甚是強勁,怕是明天就能抵達(dá)雞籠了?!?p> “唉,冬風(fēng)強勁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去歲咱們閩南不過雪只寸余,看這樣子今年會有一場大雪?!?p> “老天爺不叫人活嘍!”
擠在船艙火爐旁取暖的水手抱怨著一年甚過一年的寒冷,對時境的擔(dān)憂掛在嘴邊。
“呃呃呃...”
“咯咯咯...”
船艙下,傳來一陣陣呻吟聲,正烤著火的水手們不禁皺起眉頭:“中村,叫他們別嚷嚷了,叫的跟鬼哭一樣!”
在水手們身后蹭火的一個日本人見狀隨即點頭哈腰:“老爺們說的是,我這就去罵他們?!?p> 這武士打扮的中村屁顛屁顛跑回艙底,一陣哀嚎響起之后,待他再上來時,果然沒了呻吟聲。
“嗯,干的不錯,你們這些倭人就是事多,能有幸讓公子們瞧上,為你們尋個活路還不知足。”
中村嘿嘿笑道,瞅準(zhǔn)機會搓著手回道:“可能是風(fēng)力甚大,日頭漸寒,那些男的就算了,可還有女人受不住,我聽說公子遷他們?nèi)ヅ_灣,是給漢人老爺們做妾,這要是凍壞了...”
“你小子倒是消息靈通,后艙里有些雜煤,給她們點上,記得通風(fēng),別熏死人了!”
船隊中逐一升起黑煙,像一道道引航的航標(biāo),將航道標(biāo)注。
“噗通!”
海水刺骨無比,中村卻視若無物,他奮力劃動著小船將一船船的人送上碼頭,直到最后一個倭人。
“接回來了?”
“不負(fù)大公子所托,二公子早就準(zhǔn)備好了,到平戶第十天就拉來了這么多人?!?p> “一路平安就好,金礦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進行開挖了,正缺人手,對了,那家伙是什么人?”
“哦,您說中村啊,他是二公子專門囑托的,這里面有一百多個武士,嘿,說是武士其實有刀的都沒幾個,就是群爛命一條的家伙,這個中村就是他們的頭?!?p> 安東尼摸著下巴,審視著正忙前忙后的中村。
“叫他過來?!?p> “等他忙完以后。”
中村有善雙腿并立,腰背挺直的站著,他盡力昂起自己的頭顱,試圖讓他這一米五的身材顯得精壯一些。
“請安老爺為我等分發(fā)兵器,臺灣土人甚多甚兇,我等愿為大公子效死!”
半晌過后還沒有動靜,中村只好自己出聲,示誠意給安東尼看。
“你對我們了解的不少嘛?!?p> 中村不敢隱瞞,全部交代了出來。
“在船上時,與水手老爺們聊過,上船之前也從田川老爺那知道了此行所去的目的。”
安東尼點頭,這倒是個老實的,他也看過中村和他的那一幫“武士”了,對鄭森使用日本武士的行為安東尼覺得很不錯,在南洋跑船的時候,他就見過不少南洋國家雇傭日本浪人,不論是殺敵還是充當(dāng)打手,都算是實惠的選擇。
“還有呢?”
“還有,還有...早年間,我曾隨濱田彌兵衛(wèi)大人赴過臺灣...”
安東尼終于來了興趣,他又詢問起中村的經(jīng)歷來,以及被鄭道周募來的這一百多名武士情況。
日頭漸晚,外面有黑人親隨呼喊安東尼參加洗塵宴的時候,他才停止了與中村的交談。
“你的漢話很好?!?p> 安東尼起身看了看中村,將要推門而出前去赴宴的時候,回頭補了一句。
“隨我一同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