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嶺南大會明儼兄的一番言論可謂是震古爍今,發(fā)人深省啊!”
“跟明儼兄的提議相比,東林、幾社的那群家伙所倡之言,簡直空談甚也!”
“當(dāng)今天下,如明儼兄這等身居豪權(quán)之家,卻憂心天下,為百姓社稷奔走之人,少之又少也!”
鄭遵謙的吹捧讓鄭森有些汗顏,他倒沒那么遠大的志向,只是不想這鄭氏偌大基業(yè)付之一炬,不想滿清鐵騎踏遍中原,不想受制于人而已。
可要和組織嚴密,與明廷征戰(zhàn)數(shù)十載富有經(jīng)驗的滿清抗爭,單靠鄭氏一己之力是萬萬不夠的,團結(jié)一切可能團結(jié)的朋友才是取勝之道。
“履恭兄,你醉了。”
拍拍對方的肩膀,鄭森隨即叫人進來將他攙走歇息。
沒想到鄭森話音剛落,就聽見鄭遵謙高聲呼道:“我沒醉!”
“我生于官宦人家,自幼衣食不缺,余杭鄭氏也是地方豪族,入得私塾交結(jié)諸友真可謂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裘馬?!?p> 鄭森默默聽著,他看到了,鄭遵謙臉上流下的兩行清淚。
“奈何長成壯年,本欲呼朋喚友有一番作為,天地四野無一不攔,處處皆受掣肘,接連碰壁本已萬念俱灰,幸得見明儼你。”
“明儼,你可知許都如何?”
許都?
“他,敗了吧?”
鄭遵謙恨恨抱拳,對著空氣狂呼:“那些鄉(xiāng)野士紳,地方豪強們只知并吞土地,欺壓百姓,豈知這是自掘墳?zāi)?!許都,于正月二十八大敗金華府城下,我聞訊即手書數(shù),一封給了陳臥子,望他能夠保全許都,孫督師既死,北地不復(fù)存也,將來北伐收復(fù)中原,全賴如許子嶼、鄭明儼你這等人了,我怎能坐視他死在庸碌之輩手中?”
“履恭兄已盡力而為,無須抱憾了?!?p> 鄭森出言安慰,鄭遵謙不為所動,怔怔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怎能無憾,怎能無憾!”
鄭遵謙漸漸無了聲息起了鼾聲,鄭森望著他殘存癲狂的面孔久久不能言。
寒冬臘月,在鄭鳴駿和鄭遵謙北來的船抵達赤嵌過后,又一波寒潮南下。
“大兄,我待回安平了,臺灣的事我會與伯父知會的?!?p> “嗯,記得與尊師石齋先生說明,我端午前后就會歸閩?!?p> 鄭鳴駿來臺灣不過是順路看看,他的船隊還押送著江南的貨物呢,所以在赤嵌休整了兩天后,就要再度啟程了。
鄭森留了一些江南的貨物在赤嵌,給了些鹿皮蔗糖并將一箱黃金交給了鄭鳴駿,讓他帶回安平。
做完這些之后,鄭森才有空來看看二叔鄭鴻逵從登州為自己找來的流民。
“真多??!”
人很多,烏泱泱的一大片,都聚集在新港溪河口兩側(cè),鄭森提前有所準備在赤嵌城附近蓋了一批簡易的木屋,所以盡管人數(shù)超標,擠一擠也還是能住下的。
“公子,統(tǒng)計出來了,這北邊來的人里一共有一萬一千三百六十號人,其中齊地百姓七千五百四十三人,蘇杭百姓兩千三百五十五人,剩余之人則是余杭鄭公子的家人了?!?p> “這些人目前安頓在赤嵌附近,眼看開春就要種稻,赤嵌的荒地多是分散,大片荒地則在內(nèi)陸了,我擬將他們暫時遷往新港溪北開荒,一二個月時間鄰里幫助應(yīng)該能趕得上春耕?!?p> 何斌處理內(nèi)政的能力還算不錯,這也是荷蘭人任命他為通事的原因。
“集中耕牛先給新來的移民開荒用,開春后我會派人去福建買一批牛來,人一多牛不夠用效率太慢。”
何斌的報告完畢之后,鄭森補充了一點,隨即親自下去看看這些移民了。
來到簡易木屋,能夠看到雖然木屋簡陋,但這些從齊地來的流民對臺灣的寒冷還是非常能夠適應(yīng)的,相比起北方,即使是下了雪的赤嵌,對他們來說也依舊是溫暖的。
“老伯,北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走進一間木屋里,扶起門口顫顫巍巍就要跪下磕頭的老漢,鄭森問道。
老漢一聽鄭森問起北邊的事,當(dāng)即打了個冷戰(zhàn):“北邊,北邊不是人待的地方??!”
一股寒風(fēng)卷起,帶走鄭森身上的暖意。
“闖...賊兵來了就搶糧食,放火殺人,官軍也一樣,地里種下莊稼根本收不上來,年年大旱,天又冷,活不了,活不了,韃子還來搶,俺都是硬撐著到登州的,就想著去江南有口飽飯吃,也不知是老天爺發(fā)火還是有人死了爹娘,運河都走不了船,去不到江南,去不到江南...”
“你們不是齊人?”
老漢搖了搖頭:“不是,進山東地界的時候就見不著什么人了,都說韃子入關(guān)打草谷了,嚇得俺們往南走,官軍不讓俺們過去,西邊又打仗,只能往東邊走了?!?p> 中原的流民,這是中原的流民!
鄭森心中一片了然,通過走訪,他從這些中原流民的口中大致了解到了北方的局勢。
至少在這些人從河南進入山東乞活的時候,以整個河南為中心,四周的陜西山西北直隸山東南直隸湖廣就都受到了波及,大小程度不同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李自成已經(jīng)發(fā)展壯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十幾年與明帝國的戰(zhàn)斗中,李自成一次次的逃出生天,在去年的冬天,終于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公子...”
崇禎吊死,大明完蛋,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我怎么從這其中謀取利益,以現(xiàn)有的條件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好處呢?
把崇禎裝上船運到南京或是摻和南明的諸王爭位顯然都不是他能夠做的,而且這也不是鄭氏能夠干預(yù)的。
不管是福王的南明還是崇禎的南明,只要在南京建都,就絕對會被東林這個幽靈纏上,鄭氏雖大雖強也無法在江南和東林這些士大夫的代言人角力。
唯一的結(jié)果就是被他們拉進爛泥一樣的黨爭當(dāng)中,白白浪費鄭氏的資源。
等待弘光的覆滅,迎立隆武帝好生經(jīng)營才是最好的選擇。
鄭森暗自點頭,堅定著自己的想法。
不過剛想到李自成,他突然有了新的念頭。
如果事成,則鄭氏將全控八閩,進而進化成完全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