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秋末,空氣清冷。
云憶穿著秋冬的衣服第一次獨自出門,大衣裹了全身,走在滿是落葉的街上,第一站就去了少女的別墅,在少女別墅門前徘徊許久。
之后在別墅群間游蕩,和每個遇到的人打招呼。
有人回應(yīng),有人不理睬,瞥過來的目光有冷有熱,在他的視角里,他給每個人的頭頂注明了一個標(biāo)簽。
冷漠。
溫和。
以此將遇到的人歸類。
然后他遇到了一個貴婦,以及貴婦牽著的一條小狗。
貴婦驚嘆于他的帥氣和身材,順?biāo)浦酆退钋唬y過的是當(dāng)成寶貝兒子的小狗卻展露出敵意,狂吠不止,甚至有咬人的沖動。
貴婦無奈,只能訕訕離開,令云憶不解的是貴婦離開后對小狗說的一句話:“你特么莫不是老家伙安置在我身邊的搗亂鬼?”
云若華傾聽了云憶一天的經(jīng)歷,捧腹大笑,直說:“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這么帥?!?p> 云憶不解:“帥有錯嗎?”
云若華:“帥沒錯,錯的是一顆騷動不安的心。”
在小區(qū)放養(yǎng)了三天,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倒是混了個臉熟,甚至有大媽問起云憶身世,尋思著為自己混亂生活的孫女找個好男朋友,只是云憶看了女孩照片后一句“好丑”讓大媽打消了念頭,憤怒地追了五棟別墅,“你給老娘說清楚,哪里丑了?”聲音響遍了整個別墅區(qū)。
事實上女孩確實不丑,只是妝容實在太過驚艷,不符合云憶的審美觀。
云若華安下些心,這天帶著云憶一起出了門,她要給云憶補(bǔ)辦一張身份證,信息已經(jīng)通過入侵網(wǎng)絡(luò)在戶籍管理局留下了身份,只要短時間內(nèi)沒人發(fā)現(xiàn),時間一長,在聯(lián)邦,云憶就會成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事情辦得很順利。
申請遺失補(bǔ)辦,民事局工作人員網(wǎng)上查詢沒問題,十五分鐘身份證便辦好了。
從這天起,云憶就是一個有身份的人了。
接著去了房產(chǎn)局,小別墅過到了云憶身上。
回家的路上,云若華昏倒了,晚上開始流鼻血,昏迷不醒。
云憶顯得焦躁不安,第一次真實感應(yīng)到某種情緒。
深夜,云若華終于止血,人卻沒清醒,云憶第一次產(chǎn)生想找人述說心情的念頭,而唯一想傾述的對象卻不再回來。
他孤單地站在窗前,沒有開燈,在黑夜里默默望著對面的別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別墅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路燈和月光的交錯下,眼光銳利的云憶一眼認(rèn)出那個將頭發(fā)盤起來穿著緊身衣的女子正是別墅的主人,他想喊,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猶豫間少女如靈巧的鴿子一樣,不走正門,在墻上一點,嬌小身軀高高躍起,翻進(jìn)了二樓的窗戶。
云憶閉上了嘴,默默看著。
少女回了家卻沒有開燈,云憶的雙眼微微泛紅,熱感應(yīng)系統(tǒng)啟動,一個紅紅的影子在房里翻找東西,沒一會,紅影子從二樓一躍而出,在空中輕巧翻轉(zhuǎn),雙腳穩(wěn)穩(wěn)落地。
這一切把云憶看愣了。
落地后少女回了頭,目光正是云憶曾經(jīng)長久所待的窗口。
在很早以前她其實就知道窗邊有個青年在聹聽自己彈奏的鋼琴曲,只要坐到鋼琴前青年就會站在那里,他一動不動聽得那樣專心,讓她產(chǎn)生出十足的好感,當(dāng)然她不認(rèn)為青年純是為了聽曲,多半是被自己的容貌所吸引,所以一直以為青年會找借口上門認(rèn)識,誰知道一次沒來,這反倒勾起了她的興趣。
可惜,見面不如不見。
好印象在幾句交談的話語里碎的一干二凈——青年有點傻。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就在準(zhǔn)備永遠(yuǎn)離開這里時,心里忽然悵然若失,本能地看向?qū)γ娴拇翱凇?p> 窗口黑黢黢,卻似乎有人影閃了閃。
少女笑起來,揮了揮手,再見了長不大的孩子。
下一刻,她的笑容突然凝固,默然轉(zhuǎn)身,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別墅陰影里沉默走出,大步而行。
少女皺眉,冷聲道:“為什么我不能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為什么要逼我?”
男人不答,小跑……疾奔……勢若奔雷。
少女不逃反進(jìn),月光下兩道人影撞上,搏殺在一起。
雙方拳擊腿掃、擒拿反擒拿,攻勢凌厲,無所不用其極。
男人勢大力沉,拳腳間盡是呼呼的破風(fēng)聲,一腳下去,地面便震上一震,留下不小的坑印。
少女以靈巧為主,騰挪閃躲技術(shù)高超,有時候?qū)嵲诒懿贿^男人威猛無縫的攻擊時,卻也敢以力抗力,而且意外的是力量對抗上只是稍弱下風(fēng)。
兩人的對抗十分激烈,攻防轉(zhuǎn)換快到目不睱接,哪怕云憶一對捕光靈敏的眼睛也只看到一團(tuán)拳腳影子。
云憶很平靜地在窗簾后看著這場莫名其妙的超出常規(guī)理解的搏殺,和普通人思維不同,他對少女產(chǎn)生出更濃厚的興趣,以及想要下去幫一把的沖動。
沖動的來源不是情感,而是四大定律中的第一條:不能傷害人類,如果人類遇到麻煩,要主動幫助。
人類是泛指,可在有了真正自主思維的云憶眼里,解讀出現(xiàn)了偏差,人類變成了特定指向,認(rèn)識且有好感的人,但是又符合第一定律。
而且“麻煩”一詞拋開大的方面,小的方面指弱勢群體,眼前兩人的搏殺勢均力敵,誰麻煩還說不準(zhǔn),云憶就直接把少女定義為自己需要幫助的對象,原因簡單,一個認(rèn)識一個不認(rèn)識。
沖動一起,不違反四大定律,很好,下去幫忙。
至于怎么幫……有第一定律不能傷害人類的情況下,云憶得到的結(jié)論是勸架。
他循規(guī)蹈矩地跑樓梯,開大門沖出去,就在這個短暫過程里,外面的戰(zhàn)斗突起變化。
雙方搏斗交擊中響起一連串的金屬鏗鏘聲,月光之下兩人的皮膚逐漸泛起金屬色彩,拳腳速度變快,破風(fēng)聲呼呼作響。
幾秒鐘過后,少女速度陡然增加,快成了一團(tuán)影,掌刀穿過男人雙臂之間的縫隙插入男人胸膛,云憶沖出大門時,只看到男人捂著胸口緩緩跪下的身影,而少女已是不見蹤影。
云憶跑到男人身邊,男人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光芒,皮膚上的金屬色正如潮水一般褪去,胸口有個狹長的縫,恰合少女手掌的寬度,銀灰色的血沾滿胸襟,和皮膚色一樣,血液在向著傷口回流。
情形詭異古怪。
然而云憶關(guān)注點根本不在這上面,他抓住男人雙肩問道:“那位姑娘呢?”
“你認(rèn)識?”男人艱難吐出幾個字。
“認(rèn)識,你快告訴我,那位姑娘哪去了?”
男人卻垂下了頭。
云憶也沒了動作,怔怔看著男人,在他的視線里,男人死了,但是整個身體正出現(xiàn)極為詭異不合常理的變化。
銀灰色的血流回了體內(nèi),大量血液聚在了破碎的心臟位置,解析出絲絲縷縷的金屬粒子,形成一顆金屬心臟,并開始有力地跳動。
一切現(xiàn)象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云憶現(xiàn)有的信息庫。
下一刻,男人復(fù)活了,猛地抬頭,一把抓住了云憶的脖子緩緩站起來,他身材高大,單手將云憶平舉起來。
男人力量極大,大到忽略了云憶不同尋常的體重。
云憶平靜地看著對方:“你想傷害我嗎?”
男人獰笑:“傷害你又怎么樣?告訴我哪里可以找到初至,我可以讓你少受點折磨?!?p> 第四定律:如果有人對你表示出惡意,不要用善良去回應(yīng),允許反擊。
第一定律:不能傷害人類。
第四定律先被激活,接著應(yīng)激到第一定律,核心主控程序受到第一次矛盾沖擊。
但很快,云憶想到了解決途徑,他告訴自己:對方不是人。
人是什么,是生命。
生命是什么,是具有能量代謝功能、都要經(jīng)歷出生、成長、死亡無法回頭的單向進(jìn)程,死亡是一切生命的終點。
眼前的男人剛才明明死了,呼吸完全停止,可他復(fù)活了,然后還要傷害自己。
所以對方不會是人,云憶甚至將對方排除在生命階層之外,反擊便不會違反第一定律,同時滿足了第三定律。
邏輯完美。
云若華要是知道云憶會如此理解三大定律,定會目瞪口呆。
邏輯矛盾解決,云憶左右開弓,抬手給了對方兩巴掌。
這兩巴掌引擎動力全滿,去勢極快,滿心以為云憶是個普通人的男人猝不及防,腦袋變形,轉(zhuǎn)了五百四十度,一只眼睛都被打了出來,緊接著的第二巴掌撥了正,還多轉(zhuǎn)了半圈,一正一反,男人的頭徹底斷了,瞪著不可置信的獨眼無力地軟倒。
還沒完,云憶沉重的腳踢在了男人的腦袋上,男人的頭徹底脫離了身體,銀灰色血液噴撒到路面。
“別想再變成金屬了?!?p> 云憶自語,頭還沒離開身體的男人有那種心臟詭異變化的跡象,于是補(bǔ)了那么一腳,徹底斷了男人的生機(jī)。
街頭搏殺的事情發(fā)生在深夜,發(fā)生的突然,去的也快,終有附近的人被連續(xù)不斷的響聲驚醒,別墅的燈亮了,有人罵罵咧咧在窗口觀看,看到的是無頭男人橫尸街頭的畫面。
云憶早溜回了家,在客廳看到一臉慌亂的云若華。
云若華醒后沒有看到云憶,在窗邊看到了云憶殺男人的大半過程,她嚇壞了,為什么云憶會殺人?為什么能殺人?
“為什么殺人?”
“媽媽,他不是人,要殺我,天啊,我從來不知道世上還有非生命運(yùn)動體?!?p> “他明明是人?!?p> “他不是的媽媽……”云憶坦然自若地將自己看到的說了一遍。
云若華愣了好半天沒回神,完全無法理解云憶所說,更因云憶的解釋而深深地害怕。
如果云憶說的是真的,那么云憶惹上了天大的麻煩。
如果云憶在撒謊,那么云憶肯定擺脫了三大定律形成完全獨立自我的思維模式。
不管是哪一條,都讓云若華無力和恐懼。
一個是很可能和聯(lián)邦掛鉤的天大秘密,一個是不受約束對生死沒有敬畏心能撒謊的機(jī)器人。
前一個是引禍上身,后一個是成為災(zāi)禍源頭,哪一個都不是云若華想看到的。
她死死盯著云憶雙眼,“沒騙我?”
云憶:“媽媽,我可以給你看我看到的?!?p> 云憶是機(jī)器人,所有的場景都能錄存成數(shù)據(jù),然后進(jìn)行場景還原。
很快,電視上播放起整件事的起因和發(fā)展過程。
看完,云若華已沒辦法保持鎮(zhèn)靜,大叫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任何媒體從來沒有說過聯(lián)邦人體研究方向和成果,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了解真實的科學(xué)發(fā)展水平。
云憶道:“媽媽,我闖禍了嗎?”
窗外有警鈴聲響起。
云若華拔出數(shù)據(jù)盤交給云憶:“毀了?!?p> 云憶照辦。
云若華叮嚀道:“今天發(fā)生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好的媽媽。”
“等會肯定有人來問,你告訴他們你一直在我床邊照顧我,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痹迫羧A仔細(xì)看云憶身上,并沒有沾到血,放下些心。
“好的媽媽?!睂υ茟浂裕瑡寢尩脑捠亲罡咧噶?,媽媽的話都是對的。
“扶我回房?!?p> “好的媽媽。”
回到房,云若華躺到床上,云憶又一次問:“媽媽,我是不是闖禍了?”
云若華苦笑道:“有時候有些事由不得你,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云憶握著云若華的手:“媽媽您說。”
“今后不要和那個姑娘有交往,一定不要,見到她退避三舍?!?p> 云憶少見地猶豫了一下:“為什么?”
云若華厲聲道:“不要問為什么,答應(yīng)我?!?p> 云憶沉默幾秒:“我知道了媽媽?!?p> 這時樓下傳來門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