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牽亡
被“嫁”出去的金蠶,一般會順流直下,直到被河邊的老樹卡住,就會附在樹上,慢慢吸盡整棵樹的精氣,導(dǎo)致樹木慢慢落葉枯死。
而這時候,無論是碰了那紅布包裹著的“嫁妝”,還是用手指了那棵樹,抑或者是跟桃生鬼說了話,就會默默應(yīng)了這段因果,成為金蠶蠱新的宿主。
按照黑狗伯的說法,昨天下午蘇易碰上了嫁金蠶,晚上那紅衣服小孩就找上門,分明就是已經(jīng)成了這只金蠶蠱的宿主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黑狗伯喝了一口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桃生說是鬼吧,經(jīng)過宿主的不斷祭祀,早已經(jīng)有了神性,卻不是我這點(diǎn)土把式能對付得了的。”
聽得黑狗伯這樣說,蘇易也是一急,
“黑狗伯,您老可不能這樣說啊,要是連您都不幫忙,就沒有人救得了我了!”
黑狗伯慢慢地拈了一點(diǎn)土煙,卓星辰很有眼色地用火石幫忙點(diǎn)上了火,只聽得他砸吧了一下嘴說道,
“也怪我資質(zhì)不行,這些年本領(lǐng)毫無長進(jìn),你如今已經(jīng)被金蠶認(rèn)主,實(shí)在不是我這三腳貓的本事能夠?qū)Ω兜昧说?。?p> 本來蘇易已經(jīng)剛剛要準(zhǔn)備好新的生活,直接又被逼上了絕路。
瞬間覺得生無可戀。
“黑狗伯,其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跟你說。就昨天半夜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然后那桃生鬼大叫了一聲,我和蘇易就一起暈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到這里,黑狗伯更是擰緊了眉頭,反問道,
“有人敲門?半夜?桃生鬼大叫?”
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之后,黑狗伯起身在屋里踱來踱去,一口接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自制的旱煙。
看到事件越發(fā)波詭云譎,三人也不再講話,只有黑狗伯走來走去和抽煙的聲音。
“事到如今,看來只能這樣了?!?p> 聽到這句話,蘇易和卓星辰同時眼睛一亮,
“黑狗伯,您老是不是有什么解決辦法了?”
黑狗伯徑直在圈椅上坐了下來,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整個人瞬間也放松了下來,語氣也堅(jiān)定了起來,透露出了幾分高人典范,
“事已至此,解鈴還須系鈴人!”
“解鈴還須系鈴人?”
蘇易和卓星辰相視一眼,共同發(fā)出疑問。
靠海的冬日,午后也還帶著幾分炙熱,此時的日頭漸大,三個人兩前一后來到了玄鐘村。
鋪在綠草甸上的小溪,帶著潺潺的流水輕快地奔走,盛開的桃花林邊,偶爾飄下幾點(diǎn)殷紅,打著旋兒,卻是一聲蟲鳥叫也無,幽靜得讓人覺得午后陰寒。
而面前,就是那個青石大瓦房。
只是,看著掛了倆白燈籠,且門柱上捆了一把白布的房子,黑狗伯眉頭緊皺了起來。
【難道……】
在辛苦奔走打聽之后,三人終于確定這個房子的主人——花雨娘,已經(jīng)故去。
因?yàn)榈靥幤В裨绮疟话l(fā)現(xiàn),整個尸體都布滿了蟲子,也不知道死了幾天。
聽到相熟的村民這樣說,黑狗伯呢喃道,
“可不一定是死了幾天?!?p> 蘇易若有所思,低低地出聲,
“是不是……?”
黑狗伯正色道,
“聽聞飼養(yǎng)桃生鬼的,都無善終。死后被萬蟲所噬,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的。”
這時候卓星辰也靠了上來,拉了拉他的衣袖,
“黑狗伯,這個可能養(yǎng)桃生鬼的花雨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蘇易豈不是?”
誰知道,黑狗伯卻是胸有成竹般,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那就只能使出我的看家本領(lǐng)了!”
“看家本領(lǐng)?”
“沒錯,那就是‘牽亡’!”
作為閭山派不入門的外圍子弟,黑狗伯年輕的時候也學(xué)到了一些粗淺的小術(shù),卻也足夠他在十里八鄉(xiāng)混個溫飽。
“‘牽亡’,是我們閭山派的獨(dú)門秘術(shù),是牽引亡者魂靈歸來的術(shù)法;據(jù)說,茅山派使用的是‘下茅術(shù)’,而凈明派輾轉(zhuǎn)遺留出來的有結(jié)合當(dāng)?shù)匚仔g(shù)的‘過陰’和‘問米’,總之各有側(cè)重,但都能起到類似的作用。”
決定今晚暫駐玄鐘村的黑狗伯,一邊準(zhǔn)備做法事的東西,一邊對兩個人說道,
“只是這場法事,哪怕進(jìn)行精簡,除我之外,也至少還需要兩人來配合。”
“哦?不知道這兩人需要做些什么?你看我和蘇易能不能勝任?”
“勝任?你們倆小子的話……”黑狗伯用手揉著下顎粗淺的青色胡樁子,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個人在那花雨娘的屋子前,早已擺好了案桌。
一張普通的四尺供桌,鋪了一面杏黃色的粗布。上面由外向內(nèi)依次擺放著香爐香燭,三個酒杯,一個牛角做成的彎刀形的法器,叫做“龍角”,一個巴掌大小的銅鈴,喚作“三清鈴”,還有一把銅錢串成的短劍,一個木魚,一個裝水的缽盂,以及一沓疊成金元寶的紙錢。
而蘇易和卓星辰卻是互相苦笑了一番,面露無奈,終于知道黑狗伯聽說兩人要來配合時為什么會憋著笑了。
蘇易身穿黑白兩色的裙褲,臉上抹了粉還點(diǎn)了朱,一會兒做法事的時候,需要一手拿絲巾,一手拿扇子,邊迎合黑狗伯的話,一邊跳舞,作為牽著亡魂走路的“陰陽壇娘媽”。
而卓星辰也沒好到哪里去,他也畫著女妝,要同時扮演兩個做法事的角色——“倒退”和“小旦”,做法事時需要與師公對唱,表唱邊燒金元寶給小鬼買路。
夜色漸濃,暗無星月。
一陣風(fēng)吹過來,兩人同時哆嗦了一下,一來為這深夜的寒風(fēng),二來為這死人屋前做法請鬼的法事而緊張。
估摸著子時將近,黑狗伯示意兩人準(zhǔn)備開始。
因?yàn)闆]有樂師演奏專門的樂器,周圍也沒有人家,所以作為這場法事的“三壇師公”,黑狗伯直接放大聲唱起了“落陰陣歌”。
只見他穿著三色道袍,一手拿著龍角,一手拿著三清鈴,一邊踩著奇異的舞步,一邊開口唱到,
“弟子壇前專拜嘮請嘮,
請蔔田都元帥都降臨來。
田都元帥你只神通都真廣嘮大嘮,
法令咒水來救萬民。
獻(xiàn)錢獻(xiàn)鈔買路過,
獻(xiàn)錢獻(xiàn)鈔都買路行。
拜請~
拜請啊~
……”
一旁的兩人也趕緊動了起來,蘇易在法師喊問話的時候,就回答一聲,扭著身子,原地踩來踩去,往西邊引著。
而卓星辰則是一邊應(yīng)唱著“倒退咯”,一邊一點(diǎn)一點(diǎn)、持續(xù)不斷地?zé)堝X。
隨著法事的進(jìn)行,卓星辰在旁邊燒紙錢的地方,漸漸起了風(fēng)。
這股風(fēng)來得奇怪,也來得巧合,漸漸打起了旋兒,卷著燒著的紙錢和帶著火星的灰燼盤旋直上。
而蘇易那邊,也感覺到原本做著手勢空扯的手,漸漸握實(shí),廢了好大的勁。
作為師公的黑狗伯卻是突然停止了唱歌,用著與他平時大相徑庭的蒼老女聲說道,
“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一切都是白費(fèi)力氣。
桃生已經(jīng)成功嫁了,你只能初一十五、逢年過節(jié),都好好祭祀它。
這只金蠶從誕生起,被十七輪宿主祭祀了五百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褪去紅線,遍體生金了。
‘孤’、‘貧’、‘夭’,你只能選一個,要么親族死盡,要么一貧如洗,要么命短早夭。
如果你不用血食按時祭祀它,它很快就會食尾。
誰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