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好笑嗎?
隔著一扇朱紅色大門,庭院內的的馬車停放在空曠的地面上。
幾匹黑馬表現得極為安靜。
它們已經睡著了。
天色已暗,院內一片黑暗,沒有半盞燭燈。
借著從門縫中傳來的微弱光線,隱約可以看見一些端倪。
老許佝僂著背,倚靠在馬車上,頭頂斜著的巨大斗笠,遮住了他的上半身。
幾名家仆也稀稀拉拉地癱倒在馬車周圍。
興許是搬運得太累,直接躺下了。
然而,庭院后的西廂房,原本緊閉的飄窗此時卻詭異地被人打開了一個口子。
縫隙極窄,約莫只有一指的寬度而已。
一支鋒利的箭矢被人搭在弦上,緩緩從縫隙之中鉆出。
箭頭對準的方向,正是大宅的木門處。
作為隱藏在暗中的弓箭手,杜涼的心中竟莫名其妙產生了某種興奮的情緒,旋即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回想起自己穿越來到這個世界起的第一天起,便開始對血流成河的今夜所付出得一切……
只要能活著走出長安城,一切都將是值得的。
在《新唐書》的記載上,關于杜淹被流放卻只是寥寥一句:州總管楊文干反,辭連太子,歸罪淹,并流越巂。
沒有人知道杜淹是怎么逃過一路追殺,活著到了巂州。
真正可怕的洶涌是無法具象于文字的。
隱藏在窗口后的黑暗處,望著遠處忽明忽暗的暗黃色光點,杜涼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舌尖,咸濕的汗水從他的鼻尖滴落。
雖然箭在弦上尚未發(fā)射,但他的雙手已經滿是汗水。
“咳咳……”
正當此時,黑暗的廂房內莫名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咳嗽。
聲音很輕,很細。
是個女人的聲音。
杜涼的大宅只有一個女人。
是那名趙子安的小妾。
她從木箱子里緩緩蘇醒。
但由于已經被下了迷藥,渾身上下軟得像是一灘爛泥,就連睜眼也顯得極為費勁。
杜涼聽見了咳嗽的聲音。
但他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那名少婦的身上,只是稍稍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
“噓!”
杜涼小聲勸戒道。
可偏偏越是這樣,少婦越是忍不住渾身發(fā)抖,開始啜泣。
啜泣是會發(fā)出聲音的。
很吵鬧。
杜涼的臉色有些難看。
“噤……”
嘭!
正當此時,宛若驚雷落下,宅院前驟然驚起炸裂的撞擊聲。
大門被極致恐怖的暴力瞬間破開,化作了齏粉。
剎那間,狂風吹襲,猛烈地朝著馬車席卷,發(fā)出猛烈地噼里啪啦聲。
很快,那些砸在馬車上的雜音終于顯露出了真相!
不!
這并不是真正的狂風,而是如狂風般撕裂一切的箭雨。
無數支羽箭閃電般地自門外破空而來,射向老仆許六護衛(wèi)的那座馬車!
勢如破竹!
噗嗤!
就像是無數根尖銳的金屬刺狠狠扎進了數十張疊在一起的濕紙,冰冷的羽箭無情扎入了黑馬的背部又或是腹下。
陷入沉睡中的烈馬哀鳴聲瞬間驚起,尖銳而痛苦。
仿佛要將整個長安城的黑夜撕裂。
咄!咄!咄!咄!
箭雨交錯橫行。
竟有一部分穿過了窗間的縫隙,狠狠地扎進了西廂房邊的木窗上,發(fā)出沉悶的震耳聲。
咻!
一根冷箭劃過了杜涼的側臉。
鮮血從臉頰滑落。
若是偏差一毫一厘……
少年便會橫死當場。
明明是生死之間的大恐怖,然而杜涼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搭弓的雙手更是如磐石般堅毅。
然而,當他的余光瞟到身后之時,卻皺了皺眉頭。
十數跟箭矢扎進了那名少婦的身軀,貫穿心口。
那名少婦,死了。
短暫的失神后,杜涼的心中依舊平靜。
他的目光越過不時襲來的箭雨,越過眼前的一地鮮血的馬車,望向那群黑甲軍士。
只有一次機會。
只能一擊必殺。
足足二三輪的箭雨已經過去,幾匹黑馬已經無法在用四肢支撐身軀,轟然倒地。
不僅僅那些馬匹,坐在馬車上的老仆許六,靠在車轱轆上的幾名家仆也被羽箭扎成了刺猬。
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盾散開,數十名金吾衛(wèi)魚貫而入,瞬間包圍了整個庭院。
望著滿目瘡痍,曹天兵的嘴角露出一絲滲人的微笑。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氣息,沒有人能在如此可怖的攻勢下存活。
借著火光,他望見了仆人許六。
曹天兵緩緩向前,緩緩朝著馬車走去。
他掀開斗笠,一手抓起了仆人許六的咽喉,像是提著一只待宰的死雞。
“桀桀桀桀桀桀……”
這位軍部統(tǒng)領的心中充滿了快意。
“很好笑嗎?”
老許睜開了眼。
笑聲戛然而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