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退再退
陰影之中，杜涼已經(jīng)看見了那名刀客。
在少年的眼中，仿佛是一團冰冷的白色寒焰正在緩緩朝他飄來。
被宗師的殺意鎖定。
冷汗從他的額間泛起。
弓弦越拉越長，振動越來越快。
仿佛那根蓄勢待發(fā)的箭矢，隨時都會破空而出。
如果再不射出手中的冷箭略作抵擋的話，便必然會在下一刻被殺死。
杜涼心中如此想到。
但偏偏越是這樣，越是如此……
少年死死咬著自己的牙關(guān)，依舊強忍住了動手的欲望。
這是不容有失的一箭。
他必須要等待老仆許六給他創(chuàng)造的一個機會。
正當如此想著，一股清涼之意逐漸從杜涼的心間蔓延。
再仔細看的時候，老仆許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少年的眼前。
他擋住了陳之客的去路。
“沒用的?！?p> “你的弱點暴露得太早?！?p> “必敗無疑。”
陳之客面無表情地說道。
老仆許六沒有作聲，只是平靜地將細劍橫于身前。
不能退后，也無法退后。
西廂房窗臺前三丈的位置，是底線。
倘若再靠近一步，少年便會被刀氣活生生震死。
锃！
伴隨著一陣凌厲的刀光……
陳之客再次拔刀！
四方而動天地動！
快到極致的速度！
揮刀！
無數(shù)次的揮刀！
一斬便是千擊！
叮叮叮叮?！６６?！
刀光與細劍交錯，發(fā)出無數(shù)密集而細微的碰撞低吟。
聽起來仿佛如黃豆般大小的雨點狠狠地砸落在地面。
然而，如此暴風(fēng)驟雨般的攻勢卻很快被化解了。
老仆許六沒有任何多余且花哨的動作。
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便是舞劍。
明明手中的細劍只有一柄而已，在此刻仿佛化作了千萬柄。
劍影逐漸交錯，時而極淡，時而極深。
高速抖動的細劍很快便在老許的身前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這張劍網(wǎng)……
風(fēng)能進，雨也能進，唯有刀光不可進。
二人的戰(zhàn)斗節(jié)奏已經(jīng)到了非目力所能完全看見的地步，無論是想要借此以窺先天境界的明德門守備將軍趙子安，又或是在暗中尋覓機會的少年杜涼。
無數(shù)道殘影若隱若現(xiàn)，時而飄忽向東，時而飄忽向西，時而近，時而遠。
轟隆?。?p> 夜空中便突然驚起了一道落雷。
夏季的黑夜天氣說變就變。
方才還暫歇的雨水似乎又要落下。
電光從云間而下，瞬時而閃。
剎那間，便將整個庭院照得極亮，仿佛如白晝一般。
然而……
便是這短短的瞬間，讓趙子安的臉色驟然劇變！
庭院內(nèi)，早已大變了模樣。
平整的地面上滿是龜裂的縫隙。
種在內(nèi)里的松樹與柳枝也早早地化作了齏粉。
徹底消失。
連存在的痕跡也被一并抹殺。
馬車的殘骸，死去的尸體……
四分五裂。
圍在院落周圍的廊檐立柱也像是被無數(shù)白蟻啃食一般，露出黃色的木心，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宗師之威，恐怖如斯！
便在電光照耀的瞬間，許六與陳之客卻像是說好了一般，突然收手。
劍網(wǎng)消失，刀光隱遁。
二人相距不過數(shù)尺，誰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許六知道，自己無論如何絕不能退一步。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對方手中持有的兵器。
是一把刀。
卻是一把不同尋常的刀。
刀身極狹，如彎月如鐵鉤。
似乎是西域那一方傳入大唐帝國的兵器。
“你不是唐人？”
微微瞇著雙眼，老仆許六沙啞地質(zhì)問道。
由于蒙面的盔甲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被余波擊碎，陳之客這才展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他的雙眼透著幽藍。
“我的父親是唐人?！?p> “我當然也是唐人?！?p> 陳之客平靜地問道。
這種說法顯得極為理所當然。
“你的實力退步得太厲害。”
“氣息終究有些不穩(wěn)。”
“我方才還未盡全力……”
“而你卻只能拔劍應(yīng)付，疲于防守?！?p> “分明是走靈動詭異的路子，卻竟連一劍都沒刺出?！?p> “所以……”
陳之客平靜且認真地望著老仆許六。
“三息之內(nèi)，我必斬你。”
直到現(xiàn)在，他依舊沒有把近在咫尺的那柄弓放在眼里。
更沒有將那名少年放在眼里。
就像之前所說的那樣……
已入先天境界，箭矢不得傷身。
陳之客當然已經(jīng)看見，但是他選擇視而不見。
锃！
彎刀劃破夜空！
在冰冷的月色下再一次開始急速斬動。
風(fēng)起云涌！
天地大動！
似乎正如陳之客所說，許六并不能退讓，退一步便意味著滿盤皆輸。
所以必須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更多的氣息，來竭力抵擋攻勢。
更可怕的是……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許六覺得自己周身的一切，似乎在這一刻也成了陳之客的刀光。
冰冷的空氣是刀光，腳下的龜裂是刀光，漫天的夜色亦是刀光。
許六極力控制著呼吸的節(jié)奏，便連揮舞細劍的右手竟也在不自覺地顫動起來。
快要撐不住了。
似乎是主仆二人間的心有靈犀，不遠處依舊在挽弓的杜涼似乎也有這樣的感覺。
從一開始他便知道今夜這場戰(zhàn)斗極為艱難，但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竟會艱難到了這樣的地步。
死不可怕。
時時刻刻徘徊在生死的邊緣才是最可怕的。
啪嗒！
一陣極為輕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杜涼雙眼的瞳孔突然微縮！
那是一陣腳步聲。
許六退卻了。
他的左腳已經(jīng)踩在了身后的某塊碎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