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就這么硬氣
“我們走!”崔文怒喝了一聲。
今天失去的面子,一定要找回來。
邢道禮眼中充滿怨恨,捂住流血的嘴,跟在崔文的身后。
“站住!”
鄭先來到邢道禮身邊。
輕輕掃視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冷聲道:“逆徒,為師讓你退下了沒有,今天為師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搬一把椅子過來。”
龜公左右為難,小小的夜香樓經(jīng)不住兩位爺?shù)恼垓v。
既然已經(jīng)得罪。
邢道禮擺明是沖著自己來的,這個時候需要給他一個沉重的教訓。
鄭先坐在椅子上。
“跪下!”
邢道禮躲在崔文的身后面色漲紅,咬牙切齒道:“鄭先,你不要欺人太甚,今天你得罪了崔公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鄭先心中搖了搖頭,云淡風輕道:“既然喜歡拿唐律說事,恐嚇大唐子爵是個什么罪。”
唐律疏議:詈li罪,詈師主,亦徒一年,至于敢當面威脅朝廷重臣,這又是一項重罪,罵五品以上官員,徒一年半。
邢道禮這才反應過來,額頭上的冷汗直流,眼神慌張看向崔文。
這個時候只有崔文能救自己。
鄭先來到這里,早就將唐律熟記于心,不得不承認,在廁所里看書確實記憶力要強很多。
至于阿耶會不會發(fā)現(xiàn)書房的書籍變少,完全不可能。
現(xiàn)在的阿耶沒事就去書廝,鄭家的書房已經(jīng)裝不下了。
邢道禮見崔文沒有回應,心中一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哀莫大于心死。
這個時候他突然明白,靠誰都沒用,崔文壓根就不會把他放在眼里,自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連狗腿子都算不上。
看熱鬧的人群水泄不通,看著這個心高氣傲的邢才子眼中滿是嘲笑。
鄭先端坐在椅子上,就這樣靜靜看著,他肯定邢道禮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而且崔文不會保他,崔文雖然憤怒,世族的底蘊在哪里,犯不著面上爭吵一通。
背后下刀子才是該做的事情。
邢道禮面如死灰,在眾人的目光下來到鄭先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呈豬肝色,癲狂道:“徒兒拜見師父?!?p> 低著頭,眼中滿是仇恨,呼吸急促,對于鄭先他恨之入骨,不除不快。
鄭先知道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心軟,不然跪在地上的人該是他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你愚鈍無知,不思學業(yè),整日溜須拍馬,渾渾噩噩,為師在這里宣布,從今以后,為師沒有你這個徒兒了?!?p> 殺人誅心。
敢?guī)苏{(diào)戲自己的姑娘,還想不想活了。
況且。
有些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從太子救濟寒門子弟開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就算開始了。
他今日見到崔文才想明白。
為何邢道禮敢挑釁自己。
寒門子弟的最大敵人是誰,皇帝?非也,是各家世族,每年朝廷錄用有限,目前科舉取士壓根還不完善。
世族底蘊深,況且朝中大臣們關(guān)系錯綜復雜,彼此之間互通婚姻,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選拔官吏難免會偏袒。
要知道考試糊名,還是武則天的時候,為了預防科舉舞弊才發(fā)明。
況且李唐替隋才幾十年。
世族的根早就穩(wěn)穩(wěn)扎在大唐的每一寸土地上。
在他們眼里,誰當皇帝都一樣。
要知道讀書人盛行的三大愿望:考上進士,迎娶五姓女,入土北邙山。
朝中的大臣寧肯和五姓七望聯(lián)姻,也不愿意和李氏皇族聯(lián)姻。
也是為什么,李世民鐵了心要打壓世族。
冥冥之中,自己早就卷入了朝堂的紛爭。
……
崔文和邢道禮灰溜溜的離開。
鄭先今日也沒了興致,和小香兩姐妹說了兩句貼心話,就離開了夜香樓。
抬眼看向天空。
繁星點點。
突然一聲驚雷,長安城上空籠罩著烏云。
第二日。
李世民的御桌上多了上百道彈劾鄭先的奏折,甚至還在源源不斷的送來。
李世民一目十行飛快掃過。
無一例外。
全是鄭先十惡不赦的大罪,每一條都是殺無赦的處罰。
最為致命的,乃是當初鄭先沒有朝廷的圣旨,弒殺朝廷命官,按大唐律法,斬無赦。
李世民面色鐵青,將奏折揮在地上。
拿出自己的寶劍向御桌砍去。
王德識相的將宮女全部叱退。
圣上震怒!
李世民看著墻上的字畫,冷聲道:“將鄭先綁進宮中,朕要親自審問?!?p> ……
清晨的曲江池一層薄霧籠罩,宛如仙境。
鄭先登上高臺,身后的許秀心中全是感激,鄭公子真是大義,為了我們這些寒門子弟,甚至不惜和世族們對著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p>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p> 許秀站在一旁屏氣凝神,絲毫不敢打擾到鄭公子。
全詩已畢,眼中滿是熾熱與激動。
臉色漲紅,拍手大笑道:“好,天下第一詩才非鄭公子莫屬,學生佩服的五體投地,定要將此詩每夜誦讀一遍才能安心睡去。”
“鄭公子,這詩名?”許秀問道。
鄭先看向遠處的湖水,清風吹動了他鬢角的幾許落發(fā),若是有少女路過,定會又迷倒一大片,輕聲道:“就叫香玉?!?p> 鄭先表面云淡風輕,心里卻一個勁的道歉,對不起了李商隱大大,抄了你的詩用來救命。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p>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p> 路上,許秀眼中滿是崇拜,直勾勾的盯著鄭先,有樣學樣搖著手中的扇子。
遠處。
急切的馬蹄聲飛快襲來。
領(lǐng)頭一人眼神冰冷,掃視了一眼,拱手行禮,聲音沙啞道:“華縣子,圣上有旨,還望見諒?!?p> 話畢!
身后沖出幾名禁軍,手中拿出粗壯的繩子。
“富貴,一定要穩(wěn)住阿耶的情緒?!编嵪却蠛耙宦?,聲音漸漸遠。
御書房。
今日不用臨朝聽政。
李世民揉了揉額頭,太子豎立一旁,看著大臣們呈上來的奏折也是一驚。
“乾兒依你看,鄭先該如何處置?”
李承乾知道,這又是一項考教,沉思片刻才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鄭先雖然殺縣令確實有悖律法,但那等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吃里爬外的狗官,誅之而后快?!?p> “至于大臣們說所,兒臣……兒臣以為。”
李世民笑著搖了搖頭,“連長安城五歲小孩都知道的事情,難道你以為大臣們不清楚。”
隨即站起身來,云淡風輕道:“看看上奏折的都有誰?!?p> “父皇,這!”
李承乾這才發(fā)現(xiàn),上奏折的大部分都是和五姓世族有關(guān)的大臣,甚至還有在東宮擔職的屬官。
李世民眼睛深邃,嘴上喃喃道:“甚狂?!?p> 鄭先被押著走在宮中。
路過少些中立派時,輕輕嘆息一聲,惹誰不好,竟然惹上了清河崔氏,現(xiàn)在只能自求多福。
而世家派系的大臣嘴角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冷笑,鄭先的命就是他們給皇帝的見面禮。
御書房。
鄭先行禮:“拜見圣上,太子殿下?!?p> 李世民看著一臉淡定的鄭先,眼底閃過一絲贊許,板著臉冷聲道:“鄭先,朝堂的大臣們彈劾你十項重罪,你看看吧。”
一道奏折扔在鄭先的面前。
鄭先匆匆瞥了一眼,好家伙,其中五項都是在行醫(yī)路上發(fā)生的,什么無故呵斥百姓,什么調(diào)戲小姑娘。
你妹的!
大聲講話也叫呵斥,給小姑娘擦拭酒精也算調(diào)戲!
其中最為重要的兩項。
賄賂禁軍。
沒有朝廷的旨意,遣使禁軍刺殺朝廷命官。
每一項都精確到了時辰。
鄭先突然發(fā)現(xiàn)這群大臣干狗仔肯定是翹楚。
單拎出來一個,都是大忌。
“圣上,殺了那狗官,微臣心里舒服,我恨不得殺盡天下的狗官,臣愿意貶為庶民,流放邊關(guān),還請圣上看在微臣有苦勞的份上,免了微臣的一家老小,微臣愿一人擔當?!?p> 李世民看著一臉正義的鄭先。
他一愣。
這廝……不應該求情嗎?
來這一出苦肉計演給朕看,是對朕不滿了。
“你以為殺朝廷命官就流放這么簡單,朕告訴你,殺無赦!”
李世民身上散發(fā)著威儀。
鄭先知道這個時候一定不能軟。
“圣上就是千刀萬剮,微臣也不怕,微臣甚至還覺得當初一刀宰了那狗官,算便宜了他?!编嵪妊壑袥]有絲毫慌張,正氣凌然道。
嗯?!
這廝……愣頭青。
李承乾站在一旁,拼命使眼色,鄭先被彈劾有他的責任,況且鄭先這人雖然平日不著調(diào),但是大是大非面前,卻絲毫不拖泥帶水。
而且,鄭先若是被殺。
天下的人會罵朝廷昏庸。
李世民狂笑兩聲好,冷聲道:“鄭先,這可是你說的,朕滿足你,來人,將鄭先押入大理寺,隔日三司會審。”
李承乾心中不解,這樣做會失去民心的。
眼睛看向父皇,鼓起勇氣,“父皇,兒臣以為這樣做不妥,會讓天下的百姓寒心?!?p> 這是他第一次敢反駁李世民,心咚咚直跳。
李世民眼中滿是欣慰,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太子以后繼位,身邊沒有一個能臣,駕馭不了朝政,鄭先這人有才能,可是桀驁不馴,只有打壓之后,才能使得趁手。”
……
鄭先被禁軍押著,身上沒有再捆繩子。
這一刻。
他的心里有些慌了,按照流程,李世民應該夸獎自己兩句,這樣才不會失去民心啊。
難不成李世民也畏懼世族。
朱雀大街一面高墻下,一名老者正在幫人寫字。
“各位大哥,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想寫點東西。”
禁軍面露難色,雖然他們對鄭先殺狗官的事跡,打心底佩服,可是眼下圣上卻有旨意......
鄭先也看出來眾人面露難色,勉強一笑:“沒關(guān)系,我只是說說?!?p> 其中一名禁軍當初和鄭先去過關(guān)內(nèi)道,自然知道鄭先所為都是當?shù)氐陌傩?,冷聲道:“讓華縣子寫,出了事情我負責?!?p>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鄭先一氣呵成,字雖然丑了點。
至少看得懂。
對著禁軍拱手致謝,帶上鐐銬。
老者看著墻上的詩句,一行熱淚流出,對著鄭先的背影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