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維克多沉默幾秒后，才如是問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并沒有做出什么威脅的舉動，這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只是帶著一種平和的表情說道：“別緊張，我只是怕你一個不小心犯下殺人的重罪，所以這才出手阻攔了下，我并沒有什么惡意的?！?p> 沒有惡意？
維克多垂下眼睛，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
在上面，數(shù)十個黑色的條紋正如同活物般游動，它們仿佛蚯蚓一般爬滿了整只手臂，并且在后面留下了某種如同墨水一般的瘢痕，現(xiàn)如今，維克多整只右手都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如果不是眼中仍然能夠看到，他甚至?xí)`以為自己的這部分軀體從一開始便不曾存在。
而此刻，對方同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這副景象。
然而再次出乎維克多的意料的是，對方居然直接干凈利落地松開了手，然后像是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安缓靡馑疾缓靡馑?，前段時間加班加的實在太多了，導(dǎo)致腦子有些不太清楚，一個不小心就動用超凡能力了——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能想到你干事居然這么果決，居然感覺點不對勁就立馬決定殺人滅口......”
看著絮絮叨叨說著話的對方，維克多并未做什么回應(yīng)，而是看著臂膀間迅速消退的瘢痕，稍微伸了伸手，感受知覺重新回歸于身體，接著這才攥緊槍柄——不過卻沒有立刻舉起，只是重復(fù)了以遍自己剛才的問題。
“你是誰？”
“我是誰？啊對了，我剛想起來，這么半天我還沒介紹自己名字呢?！睂Ψ叫Φ馈！澳敲凑J(rèn)識下吧，在下的名字叫做斯考爾·萊因哈特，現(xiàn)任‘拂曉之鏡’的團長，請多關(guān)照?！?p> 看著那個男人伸出來的手，維克多遲疑了下，然后才握了上去。
——僅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維克多只感覺到自己握住了一團雪，或者是一塊冰，但那感覺無論如何都不是人類，在對方的身體中，仿佛有某種骨的寒意仿佛正從對方骨髓間滲出，然后逐漸流于四肢百骸。
那個名叫斯考爾的男人卻渾然沒注意到這點，只是繼續(xù)對某人說道：“剛才的出場可能有點嚇到你了，不過請放心，我們是受聘于政府部門的，就像是剛才所說的，其實對你并沒有什么惡意，甚至說從之前地下隧道的案子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你，那個維.....維......維什么來著？”
“.....維克多?！?p> “啊對，維克多，說起來在隧道的時候我們還不大不小幫過你點忙——為了防止警察注意，那些尸體可是我們處理掉的，在此之后我就一直想找你單獨談?wù)?，不過由于工作實在太忙，一直拖了下去，結(jié)果今天才堪堪把所有活處理完，剛想請你過來的時候又忽然得知你與一名超凡者起了沖突，這不，急趕慢趕跑過來打算幫你忙，誰想到......”
斯考爾瞥了一眼旁邊爛泥一樣的艾德，搖搖頭說道；“誰想到你已經(jīng)自個解決了，看來我這算是白跑一趟了?！?p> 看著表情如常的斯考爾，維克多皺著眉頭剛想說些什么，但突然之間旁邊傳來一個尖銳的慘叫聲驟。
他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那個原本已經(jīng)癱成一團的艾德不知為何表情突然扭曲，那樣子就仿佛突然見到什么無比恐怖之物一般，竟是絲毫不顧自己那血流如注的大腿，用雙手支在地上，極為慌張地向后爬去。
同時，這位嘴里還語無倫次地喊著。
“光中之影，你是光中之影！不對，不對！你怎么可能在這里，你怎么可能在這里？首領(lǐng)究竟接了個什么活.....不，不，饒了我，求你饒了我，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你們的人，我真的不知道，這是誤會，全都是誤會！”
那慘叫聲是如此的凄厲，甚至說之前表現(xiàn)的陰冷殘忍截然相反，反差之大以至于讓維克多都不由得朝旁邊那人瞥了眼。
——看起來這個家伙似乎不像是表面上這么和善？艾德的驚恐表情又做不了假做不了假，難道.......
不過未等維克多深究，名叫斯考爾的男人便帶著同樣溫和的表情，對著地上的那位笑著說道?！鞍隆たㄎ氖菃?？按照我手下的調(diào)查，你應(yīng)該維卡姆區(qū)斷指幫的副首領(lǐng)，曾經(jīng)因為傷害罪名入獄七年，并且如果資料沒錯的話，你應(yīng)該是個七階的影法師道途——和我同根同源——想必也是因此得知‘光中之影’這個稱號的，不過你也不用這么害怕，我只是想請你去調(diào)查幾宗案件，比如說有關(guān)于這個小兄弟的跟蹤啊，比如說雇傭你的那群家伙啊，又比如說前兩個月發(fā)生的某起滅門慘案啊.......”
聽到最后那句話，艾德驚恐的臉倏然凝固，接著他整個人的理智都突然間徹底陷入了崩潰，就見這個家伙居然不顧頭頂?shù)氖謽專瑑芍皇钟昧σ粨]，重重陰影便重新在虛空中顯現(xiàn)，然后毫無章法地胡亂朝著二人壓來！
見狀如此，維克多皺了皺眉，然后將槍口對準(zhǔn)艾德的手臂，剛想讓這家伙徹底失去戰(zhàn)斗能力，誰想到旁邊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然后按住了槍柄。
斯考爾朝著他笑了笑，雖然并未言語，但從那張臉中透露出一個意思。
——這里就讓我來。
然后沒等維克多做出什么回應(yīng)，斯考爾便轉(zhuǎn)過了身。
此時此刻，如浪潮般的暗影已經(jīng)翻滾而至，眼見得二人即將就要被其所吞沒，然而斯考爾卻突然伸出了一個食指，接著輕輕搖了搖。
僅僅是如此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那些勢不可擋的暗影驟然間四散分開，所有的影子都爭先恐后地逃離二人——或者說是斯考爾的身邊，那感覺怎么說呢.....就像是突然遇到了蒼鷹的兔子，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魂驚膽落地向著遠處逃竄。
然而就算逃得最快的也不過是跑了四五米之遠，然后便在空氣驟然凝結(jié)，繼而迅速地消散。
“難道你的引導(dǎo)者就沒告訴過你，絕對不要在同道途更高階者面前隨便動用能力嗎？”斯考爾揮揮手，讓最后那點陰影散去?！霸谶@種情況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接管你所有的力量，如果我想的話，甚至可以讓你直接失控，就此變成墮落者——不過說實話這有點太便宜你了，所以老老實實跟我走吧，等查清你所有的罪名再考慮考慮該把你怎么辦......”
可惜艾德已經(jīng)無法做出什么回應(yīng)了，就在最后一點陰影消散的瞬間，他渾身上下都開始抽搐了起來，那感覺就像是在承受著什么極為殘酷的刑罰一般，嘴中不斷吐著帶有血絲的沫子，兩眼也開始向上泛白，就連褲子間也濕了一片，乃至于在地上染出了一片腥臊無比的水漬。
“.......這就扛不住了？嘖，所以說我才討厭你們這幫野生的超凡者，一個個總是以為自己天下第一，結(jié)果一天天就是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連自己最基礎(chǔ)的污染值都控制不好......”斯考爾搖搖頭，然后曲了曲手指。
癱過去的艾德仿佛被什么東西托舉住了一般，就這么憑空浮起，接著，斯考爾才對著維克多笑著說道：“那這樣，朋友，這個家伙還有倒在小巷中的那個胖子我就先帶走了，你可以放心，這兩位今后也沒什么機會再去騷擾你了，而警察那面我也會去打個招呼，讓他們不去追究這場槍擊案，至于別的嘛......”
斯考爾像是忽然響起什么，在上衣兜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了一張紙片，放到了維克多的手上。
“如果你還有疑惑的話，可以到這個地址找我，而且我也希望你這么做，畢竟......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p> 話畢，斯考爾這才欠了欠身，帶著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軀體，轉(zhuǎn)身離開。
此時此刻，周遭的濃霧才逐漸散去，于是乎嘈雜高亢的聲音再度回響于維克多的耳邊，不過他倒是沒有在意那些望向他的驚恐眼神，只是仔細看了一遍那張卡片上的文字，接著無言地將其揣了起來，搖搖頭，重新走入了來時的小巷。
-----------------------------------------------------------------------------
許久之后，市場才平靜了下來。
就和所有的經(jīng)典電影一樣，所有的警察總是最后才姍姍來遲，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們并沒有問詢?nèi)魏斡嘘P(guān)于槍擊的事情，甚至連平時慣例的敲詐勒索都沒干，僅僅只是簡單維護了下市場的秩序，然后便直接離開。
于是在短暫的愕然與不知所措后，市場又重新回到了原先的景象，畢竟無論如何生活都得繼續(xù)，這些為每一個銅子討價還價的窮苦人家也沒太多精力關(guān)心這些事情。
頂多，在今后幾天的集市間會多出些閑言碎語。
僅此而已了。
不過就在一切都慢慢變得平靜的時候，在市場邊緣的某個攤位間，一塊案板突然動了幾下，然后被猛地掀開，緊接著，一個帶著高禮帽的男人便費力地從底下的貨柜鉆出。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旁邊突然出現(xiàn)了個大活人，攤位的老板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般，仍然費力地叫賣著自己的貨物——不，不應(yīng)該說老板，周圍的所有人都仿佛看不見這個男人，買菜的依舊在買菜，砍價的繼續(xù)砍價，哪怕就在他身邊擦肩而過，目光也沒有向旁邊傾斜上哪怕一點。
就仿佛.....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不過男人也沒有管周圍的人，他只是摘掉了臉上的幾根菜葉，接著掏出了個紙鶴似的東西，輕咳兩聲，然后對其說道。
“這里是‘眼睛’，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之前放出的兩只老鼠全部都被吃掉，介入者是黎明之鏡，但是并未見到本地的正神教會，事情應(yīng)該還沒被徹底發(fā)現(xiàn).....是的，對于這一條線將進行全面切斷，我會通知‘鎖匠’換一個身份，至于斷指幫的首領(lǐng).....好的，我也會負責(zé)回收，畢竟每一分金錢都是屬于主上的恩賜，不能隨意浪費掉，最后對于那個維克多的處置方式.......”
男人側(cè)著耳朵，像是在聆聽什么，許久，他才點點頭，接著說道。
“.......我明白了，暫時放棄他的監(jiān)視，但仍然會對其進行一定的關(guān)注?！?p> “畢竟....他很有可能是那些‘舊日之神’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