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秋跟向北說過,在她那個地方,像老妖、阿玉那么老火的雖是不多,但是那里的人,在身體上,都會不同程度的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語秋還說過她所遇到的,其實算是好的。
算是好的?向北在聽了語秋上面講的那些話后,很生疑地問語秋。
什么?
你說什么?
語秋逐漸提高著她的嗓門連聲反問,想以此去知道向北在問她什么。
不知怎么了,近來,語秋在問別人時,她都能明顯地感覺得到她自己的嗓門比去到十千山看守所之前提高了不少。
是耳朵有些背了?
是耳朵重了?
語秋有些不太愿意去相信那似乎已成事實的事實。
語秋在外面的時候,耳朵就時常會有不舒服。
語秋喜歡掏耳朵,喜歡動不動就用棉簽或用抽紙卷細卷尖了去掏耳朵。
所以語秋就會因為那樣,會時常感覺到耳朵痛或者明顯感覺到耳朵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時常會因為覺得耳朵里面好像被堵住了而覺得聽力有了明顯的下降。
感覺耳朵被堵和聽力下降的時候,語秋知道,那很有可能是她自己的耳朵被感染了,很有可能有紙屑因為在掏耳朵的時候掉到里面和耳屎混合成異物,然后堵塞了耳洞。
語秋知道,她自己掏耳朵的衛(wèi)生習慣很不好。
但是,她仍忍不了她自己耳朵傳遞給她的那個癢和堵塞。
她想把她自己的耳朵給通通。她認為那樣會好些。
當然,她也知道她自己那樣掏耳朵可能會出問題……
但是,大不了,在耳朵出問題了,被感染了的時候,就去醫(yī)院找醫(yī)生看一看、開點藥,然后會很快沒事的。語秋常常這樣勸她自己。
大不了,在耳洞堵塞了的時候,就去醫(yī)院讓醫(yī)生給掏扯出來,然后也會很快沒事的。語秋也常常這樣勸她自己。
所以,一直以來語秋老是在掏耳朵方面犯同樣的錯誤,這次犯了錯誤,隔不了多久,下次又是犯同樣的錯誤。
所以,語秋還清楚的記得,她在去到十千山看守所之前的一個多星期里,她還又因為耳朵不舒服得厲害,去了住地最好的醫(yī)院,然后看了她耳朵的壞毛病。
那一次,語秋的耳朵被診斷為了急性中耳炎和耳門癤疔,挺嚴重的。
那一次,語秋明顯感覺到了耳朵里面的疼痛和聽力的明顯下降。
聽力明顯下降的那些天,語秋她自己在跟女兒說話的時候,總是需要湊近到女兒跟前傾著聽了。不僅如此,語秋還常常問女兒在說什么,以致女兒跟灺說話總是得重復了一次一次甚至又一次。
耳門癤疔(耳門耵聹)也叫耳疔,是耳屎分泌較多,加上紙屑等異物混合后,以致排出受到阻礙了,然后造成堆積的耵聹聚集成團,最后堵塞了外耳道。
耳朵疼痛,耳鳴,耳悶,大多會是急性中耳炎的主要癥狀。
而耳門癤疔一旦出現(xiàn)了,就有可能會影響到聽力,或者誘發(fā)炎癥,嚴重的會出現(xiàn)明顯的疼痛感。
當時的治療,給語秋印像最深的,就是醫(yī)生用吸引器,或者說是直接用一把醫(yī)用鉗子,將耳門癤疔從右耳的門洞里,生生地給鉗住后,扯著拽了出來。
在扯拽的過程中,語秋第一次體會到了拽耳朵里面的東西可以使那么大的勁兒,可以讓她感覺到有那么夸張。
在扯拽的過程中,語秋感覺到了痛,也感覺到有些害怕。但又因為是醫(yī)生在扯拽,所以她倒也還穩(wěn)住了有些害怕得發(fā)了慌的她自己。
在扯拽的過程中,語秋感覺到了時間的漫長。其實,整個時間恐怕超不過一分鐘。
但是,語秋就是覺得時間有些漫長。醫(yī)生明明是在扯拽耳洞里面的異物,語秋卻覺得似是在扯拽她的頭發(fā)一樣,整得語秋似欲將她自己的頭整個徹底地歪向醫(yī)生扯拽的反方向,因為語秋覺得她耳洞內(nèi)里的耳壁就要被醫(yī)生給一塊扯拽出來啦!
幸好,耳門癤疔終于被扯拽得離開了耳洞的內(nèi)壁。
幸好?
是的,幸好!因為語秋明顯的感覺到了耳門癤疔被扯拽得終于剝脫了她的身體。
是的,是像終于離開了整個身子的那種剝脫,那份幸好!
而那種剝脫、那份幸好,恰恰給了語秋一種剛剛還全身發(fā)緊發(fā)硬,現(xiàn)在卻突然可以松口氣了的放松,一種徹底的放松。
耳門癤疔被扯拽出來后,醫(yī)生很認真的拿給了語秋看。
語秋看見那東西,像極了羊屎豆大小的蜂蠟。雖然,它沒有蜂蠟的鮮亮,但有著和蜂蠟一樣緊密結(jié)實的質(zhì)地。
語秋看到那東西后,終于明白了耳朵之前為什么會有那么嚴重的堵塞,終于明白了耳朵為什么會耳痛、耳鳴、耳悶,終于明白她那些天為什么會感覺她自己真有些聽不大見東西了……
現(xiàn)在,語秋感覺她自己的耳朵通透極了……
通透得女兒跟她說的話,她也能很輕松地聽清楚女兒說的是什么。
很輕松!
語秋整個人,在醫(yī)生把東西扯拽出來后,在加用了消炎藥之后,立馬就輕松了起來,而且還是一種渾身的輕松!
現(xiàn)在,在十千山看守所里,語秋因為沒有管住她自己的手,沒有特別清楚的知道她現(xiàn)在不是在外面,又用手掏了她那隔三差五便會讓她癢癢的耳朵,而且還是用了極不衛(wèi)生的手紙。
現(xiàn)在,語秋又感受到了她在外面常常感受到的那種不舒服。不過,現(xiàn)在她不是在外面。
現(xiàn)在,語秋擔心她自己的耳朵,會不會出現(xiàn)她進到十千山看守所前最后那次所遭遇的那樣?
那種扯拽,那種堵,那種耳痛、耳鳴、耳悶等等,語秋是真的不想要,而且她自己還特害怕又“重溫舊夢”。
現(xiàn)在,語秋又想到了她的婆婆。
一個患耳芯、急痛發(fā)作得在地上打滾,然后又因路況不好且阻還遠的原因,耽誤了最佳救治時間,而痛壞了耳朵的婆婆。
一個從當姑娘時就幾乎聽不見人說話的婆婆。
一個只能自言自語的,自己和自己對話的,說話總是大嗓門的婆婆。
現(xiàn)在,語秋理解了婆婆,也心疼起了婆婆。
語秋擔心她自己的耳朵也會變成她婆婆那樣。
……
咣當!
就在語秋擔心她自己的耳朵會變成她婆婆那樣而變得有些呆滯的時候,水泥房外那水泥院墻連接外間通道的,那扇厚厚重重的鐵門有被打開,然后管監(jiān)的葉警官走到了語秋她們的眼跟前。
語秋!葉警官點名叫到了語秋。
到!語秋迅速地回應了葉警官的點名,并從葉警官的手里接過了向北寫給她的一封家信……
語秋接過家信的同時,不待葉警官轉(zhuǎn)身重新從外關上水泥院墻連接外間通道的那扇厚重的鐵門而完全離開,便在她自己的心里開始很高興地自言自語了。“我的耳朵還可以,我還能很容易的聽得清人說話”,這是語秋最想說的,也是語秋常說的。
還聽得清人說話!在語秋自言自語說著“還是聽得清人說話”的時候,語秋又不自覺地起了她自己的右手去掏她自己的耳朵。
就在語秋起手去掏自己的耳朵,然后剛剛碰觸到她自己耳洞的時候,語秋停住了她的右手,繼而又把她自己的右手給放了下來。
……
可不能再這樣那樣去掏耳朵啦!
不能!
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