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基本演繹法

　　“說起來我還是孤兒院的捐助者之一，我熟悉這個地方。我陪……余小姐去吧?！?p>　　率先提出這個提議的是林吾道。陳言長注意到他在猶豫了片刻以后，使用了余小姐的稱呼。余小姐呼應的就是她叫余立凡叔叔。顯然這是故意沒有叫破她的真實身份。畢竟公主自己沒有提起，主動戳穿她總是不太好。而另一方面，說明林吾道知道陸離憂的真實身份。

　　果然陸離憂愣了愣：“余小姐……好啊。那你當向導吧。”前三字的低聲呢喃，讓屋內(nèi)的人都能勉強聽到。

　　陳言長原本還在想自己該怎么措辭，此刻順勢說：“好巧，我也是孤兒院的捐助者之一，我和你們一起吧。我平日不在北宸，很少去，正好有幸有林先生作向導?！彼麤]有說謊，梁笑應確實給孤兒院捐助過三千元。這是這位二代商人打入北宸上流社會的最大敲門磚——這是白鷺夫人的評語。

　　但是現(xiàn)在他忽然有了一個新的猜想，這會不會也是梁笑應用來拈花惹草的資質(zhì)認證。這一點上莉蒂婭應該和他所見略同，她細不可聞的冷哼恰當好處地傳入他的耳中：“哼?！?p>　　她以為我是借故去追美女吧？他暗嘆著。梁笑應留給他的名聲還真是讓人難堪。

　　陸離憂只是皺眉，都沒有拿正眼看一看陳言長：“孤兒院想去就去唄，又不需要排隊審核?！?p>　　在他被噎得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時候，羅凌適時地向余立凡致意：“余老板，我們也該走了?！彼麃碚f這話是恰如其分。他的“我們”可以是指他們夫妻二人，但也可以是今天到來的四位商人。

　　“鄧恩，替我送送大家。”余立凡微微頷首，也不愿再起什么波瀾。

　　鄧恩立刻走到門口給眾人帶路。林吾道臨走前想了想說：“那余小姐，我下午來接你吧。”

　　“你接我？”陸離憂對這個大膽的提議顯然有些驚訝，但旋即表示了同意，“好啊。”

　　陳言長本能地想要插一句嘴，可是想到“余小姐”對他到冷不熱的態(tài)度，又將一切咽了回去。只聽著林吾道約下14點的時間。

　　一行人走到畫壁處，已有之前收走陳言長手槍的奧法師等在了這里，他雙手托上銀盤。陳言長將手槍收起插入自己腰間。這個動作引來了三道審視的目光——包括稍慢幾步出來的林吾道。

　　正常情況下，陳言長自覺配槍是一種上流社會的時尚。但余府顯然是一種因循守舊的古板做派，這幾位中哪怕最前衛(wèi)的林吾道都是混搭風格。老派人士的槍都是裝飾品，不會隨身攜帶的。所以他引來三道目光并不奇怪。

　　但是考慮到林吾道滿臉好奇，羅凌面露不悅，韓睿眉頭緊鎖。這就顯得令人玩味起來。林吾道應該還年輕，對老一輩的做派隱隱是有抵觸的，所以內(nèi)心渴望配槍。配槍只是一個形式，和某些人紋身一樣，代表的是一種叛逆。羅凌大概是覺得他帶著槍來太張揚。作為一個雇主，害怕的是最后事情牽扯到自己。

　　而韓睿的表情就有意思了。他是有了什么預感？還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辭別這些人，陳言長看了時間，11點38。沒有叫車，他和莉蒂婭決定先找個地方吃飯。兩個人手挽著手在大路上漫步著，宛若恩愛夫妻。

　　“你怎么看？”莉蒂婭在遠離了余府以后，又謹慎地四下觀望過以后才小聲問。

　　陳言長并不知道這句到底是具體是指什么，他也不準備直接作答，反而是另外拋出了一個問題：“到底是先有雇主的這個任務？還是先有你背后那些人找上來？”

　　關于莉蒂婭的這起任務，他在今天的訪問里略微窺探到了部分真相。結果令他迷惑的地方卻更多了。

　　首先，是他一直沒有弄明白的，這起案子背后那些奧法師為什么必須他來做？他們?yōu)槭裁床荒艹鍪?？他們有的是能量和手段?p>　　其次，是他剛剛發(fā)現(xiàn)的。今天所有人都和他不熟。即便是看起來和誰都很熟的余立凡，那種親切也只是生意場上的虛偽。既然大家都不熟，同時白鷺夫人給的人物檔案里也沒有提到梁笑應認識羅凌、韓睿、林吾道中的任意一個。既然是這樣，羅凌為什么會想到請他來完成這一單任務，而不是請當?shù)氐臍⑹帧?p>　　再次，韓睿并不是北宸人。要殺他不需要專門來北宸殺他，完全可以在壁蔓城了解此事。

　　所以不論對于雇主還是莉蒂婭身后的奧法師，時間地點兩者都缺一不可。這又讓問題繞了回來。為什么是梁笑應？

　　所以梁笑應本身也是幕后那些人整個計劃的一環(huán)。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韓睿死，而是在5月13日之前由梁笑應殺死韓睿。這么一想，羅凌找到他來當殺手本身就是必須的。要么羅凌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要么羅凌是那些人找來的中介人。

　　“當然是先有雇主的任務，否則那些人怎么會需要你？”莉蒂婭沉吟了片刻，最后的聲調(diào)有幾分譏諷。

　　這個說法推翻了陳言長一些猜想，但是他不為所動：“即使是先有了這個任務，他們又為什么非要我？”

　　莉蒂婭愣了愣，埋著頭走了一陣，才復又平視著前方：“確實是必須要你。但是你放心，他們說話算話的?！?p>　　說話算話，這句話很好解釋，就是承諾陳言長的生命安全。不管是不是他猜測那樣勢必要把他卷入進去，她表示了他的任務止于殺掉韓睿而已，接下來都會由那些人來接手。

　　溝通不算通暢，但是很順利。這也說明這些顧慮，梁笑應本人以前也有所顯露出來。

　　他不知道他該不該信任莉蒂婭。按理她畢竟是梁笑應的妻子，可也肉眼可見地是關系惡劣的妻子。僅從兩人兩天的交流，他是對這個女人充滿懷疑的。哪怕對方此刻態(tài)度誠懇。

　　原因很簡單。幕后那些人和這個女人有著直接聯(lián)系，而和梁笑應沒有什么關系。若是說先有任務，后有那些人找上門，那么中間必然是通過的莉蒂婭，是莉蒂婭把兩個人扯入這個危局的。

　　而莉蒂婭也始終不肯說出那些人假手他的真實目的。這并非說明他們沒有目的，反而說明這個目的不可告人。在莉蒂婭信誓旦旦作出保證以后，他有了一個新的猜想。如果說那些人不想針對他，那么針對的人就是羅凌。殺掉韓睿，然后再順勢讓警役追蹤到羅凌。

　　那么這么一來，事情就有了眉目。最終他們要針對的其實是余立凡。余立凡今天約見不屬于旭虎和飛蛟的散戶，以高于市價的方式吃下他們的貨物。這樣的掃貨方式說明他在和人搶貨，而對手只能是飛蛟。要在14號完成這個任務，顯然就是攪黃這樁交易，或者說是兩筆。真正的目標是打擊余立凡。

　　陳言長不太懂商場上的斗爭。但他知道按常理推斷，余立凡親自下場談生意，顯然是到了對于很多人都十分重要的時刻。對他自己來說重要，對他的對手亦然。

　　這么說，背后那些人或許就是飛蛟的人。余立凡自己手下就會一些奧法師，飛蛟的麾下也總該有幾個。借梁笑應的手也就說得通了，因為他們畢竟是商人，不愿直接和謀殺扯上關系。商人能殺人，那么交易伙伴就不會放心你的商業(yè)信譽。

　　又想了一遍。這樣看來都基本合理了。唯一的問題在于莉蒂婭和飛蛟什么關系呢？

　　略一沉吟，這該是梁笑應擔心的事?？闪盒撬廊?，所以他無需擔心了。陳言長哪有心情關心這。有這工夫想想待會見公主的事不好嗎？

　　當然，怎么解決飛蛟的問題也很重要，可畢竟還有四天。他自覺需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保住他自己，也要保住韓睿。后者雖然確實令人討厭，可畢竟不是梁笑應那樣的殺人狂，罪不至死。按理也該保住莉蒂婭，不過她恐怕不需要他保。她和那伙人的關系還不錯。

　　這么想的時候，莉蒂婭停下了腳步，他從自覺精彩的推斷中回復到現(xiàn)實之中，然后看到了路邊的大酒店，北宸夜鶯。

　　“這家?！崩虻賸I用手中的傘去指酒店，這個儀態(tài)毫無貴婦風范。

　　陳言長看到上面顯赫的招牌，和里面華貴的裝潢。他下意識準備轉身就走，他這輩子都沒可能進這樣級別餐館。在習慣性地畏懼了這種奢華場合之后，他立刻意識到?jīng)]有資格進這里的是陳言長。但現(xiàn)在他是梁笑應，而且進去以后花的是莉蒂婭真正丈夫的錢，他何樂不為呢？

　　在服務生極度謙卑而熱情的引導下，他小心翼翼在大廳邊上找了一個位置坐，確保自己沒有出丑。拿起菜譜，陳言長瞪大雙眼，既驚訝于價格，也驚訝于這些菜名根本無法讓他判斷都到底是些什么。他小心地將菜譜向右移動稍許，使自己的視線能從它邊緣去偷看莉蒂婭。看到對方一臉嫻靜、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他知道莉蒂婭是胸有成竹。不奇怪，畢竟對方是真正的闊太太。而他只是窮學生、小職員，一個沒見過什么市面的土包子。

　　“這個。”莉蒂婭將菜譜攤到桌上，隨手指了一個。他心中一動，立刻合上自己手中的菜譜，氣定神閑地說：“和女士一樣?！?p>　　“請稍后?！狈丈ЧЬ淳吹啬弥藛瓮肆讼氯?。不多時，等到他再過來的時候，端著兩缽芬芳的飲料：“請慢用?！?p>　　莉蒂婭湊近聞了聞，然后拿起湯匙插入飲料，舀滿一勺送入口中，小口抿著，眉眼挑動，顯然是在品嘗這是什么味道。

　　服務生在一旁猶豫了一會，小聲說：“夫人，這是用來洗手的?！?p>　　莉蒂婭頓時面色通紅，將湯匙放到一旁，垂下頭避開服務生和陳言長的目光。陳言長哪有心思嘲笑她，只慶幸自己剛才茶喝多了，還不渴，否則丟臉的一定是他。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又帶來了兩杯檸檬水和擺在中間的一個小盆。莉蒂婭只是呆呆地看著水杯，也不去觸碰它，只拿眼看他。

　　他微微一笑，非常自信地喝了一口。還不錯，也不算酸，有一股清新的香氣。

　　然后是服務生不合時宜地小聲進言：“先生，這是用來漱口的?！?p>　　他惡狠狠地瞪著對方。作為一個有天賦的扮演者，連北宸市最顯貴的人之一都沒有在他身上找到絲毫漏洞，卻輕易地就被一個服務生就給看破了。

　　服務生大約知道自己造成的尷尬，點頭哈腰地退走了。等到他退出一段距離。陳言長終于聽到了莉蒂婭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陳言長想了想，自己好像并不是唯一丟臉的那個，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聲。

　　而令兩人意外的事，還有第三位發(fā)笑的人。